婉悦郡主竟然还养了个这么大的弟弟?
乔正则仔细地打量季灏。他穿得和寻常的世家子弟差不多,站直了身体,好像比自己还要高一些。模样十分的出众俊秀。气质如修竹温润,满眼深情,四处一看,尽显风流婉转。
还真是风姿不凡。
程子融看表妹和季灏都不言语,便笑着开口打破了沉默,邀请道:“表妹,一起进去吧。有现成的雅座。”
他觉得乔正则和表妹之间的气氛怪怪的。表妹有意于乔正则,这不算是稀罕事。但乔正则对着表妹……却和传闻中的不大一样。倒不像完全的无心。
婉悦其实想避开乔正则的。他的拒绝堵上了身家性命,连皇祖母的威胁都不怕,还有比这更清楚的吗。
她是个什么样的性子,自己也最明白。再喜欢谁,也不会任其肆意作践。
但程表哥这样一提议,却不好推辞了,不然像故意地躲着乔正则。避开和当面躲他是两回事,她就算心底里还没有全部的放下,也不想被看成是那个念念不忘的人。
婉悦深吸一口气,答应程子融:“多谢表哥的款待。”
四人重新进了房间,有伙计端上新茶,另摆了花生酥、豌豆黄、芸豆卷、糍粑等点心。婉悦没有怎么吃早膳,这会子看到热气腾腾的芸豆卷,来了食欲。她伸手拿了一个,咬一口就着茶水吃下去。肚子里顿时暖融融的。
婉悦吃东西的时候格外认真,脸颊鼓鼓的,一心一意地吃。乔正则看了她一会儿,不知怎地,就感到有些饿。他也拿了一块芸豆卷。
程子融笑着问:“表妹,你这是往哪里去?没有吃早膳吗?”
婉悦咽下一口茶水,拿出袖口处的帕子擦嘴:“去宮里给皇太后请安。”她顿了顿,又说道:“早晨起来的晚,胃口不大好,只喝了些牛乳粥。”
乔正则俊眉皱了皱,喊了贴身的小厮勇子进来,吩咐他:“去繁盛园买几样早餐送过来,另加一份热豆浆。”
繁盛园是百年老店,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做吃食很讲究。在京师的名气也大,世家的公子、小姐但凡出来游玩,总要买一份繁盛园的吃食或者零嘴。
勇子应“是”,领命而去。
季灏低垂着头,拎起茶壶给婉悦满上,一句话也不说。
“灵犀。”
程子融一愣,和好友说话:“你的早膳也没有吃好吗?”
乔正则咳嗽了一声,不自然地开口:“你别管。”
程子融看了一眼婉悦,又看了看好友,会心的哈哈大笑。
……果然有趣。
婉悦吃了一个芸豆卷,又伸手去拿花生酥。她待在乔正则身边,除了尴尬还真的饿。
勇子很快拿着早餐走进雅间,有包子、油条、焦圈、咸菜等一应俱全。他摆在桌子上,恭敬地说道:“少爷,您要的东西都齐了。”
乔正则却敲了敲桌子,和婉悦说道:“郡主不妨吃些热包子,对肠胃也好,糕点总是太甜了。”
婉悦抬头看他,客气有礼:“谢谢乔大人,我吃饱了。”她喝了三盏热茶,两块糕点,都有些撑了。
乔正则想不到有朝一日还会被婉悦郡主拒绝,他习惯了她的事事顺从和迁就,面如冠玉的脸阴沉下来。
季灏却桃花眸微弯,照顾婉悦愈发的尽心,亲自为她准备漱口水。
婉悦最了解乔正则的性格,当下便知道他生气了。她忍了又忍,也没有开口解释。
季灏服侍着婉悦漱了口,又接过春华拧干的热帕子递给她擦手。
程子融每年都要过去两次宁王府走亲戚,算是看着季灏长大的,他和表妹一贯就是这样子相处。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季灏长大了也能对表妹如此尊重,确实是难得。总算不枉表妹对他宠爱一场。是个有良心的好孩子。
乔正则看着季灏,握紧了手里的茶盏。别说是养的弟弟了,就算嫡亲的,也没有这个亲近法。男女七岁不同席,更何况这些贴身的伺候。
他觉得季灏看婉悦郡主的眼神很古怪,绝对不是弟弟看姐姐的那种。虽然隐藏的极好,但里面的热烈和……和什么呢,一时间又想不到合适的措辞。
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季灏十分的在意婉悦郡主,而婉悦郡主竟然也习惯了一样。
程子融低头喝一口热茶,和季灏说话:“我记得你是去年考中的举人,明年要会试了吧?”
季灏“嗯”了一声,又笑笑:“承蒙您记挂。”
“哎,和我就别太客气了。”
程子融三十岁左右的年纪,风度翩翩地摆摆手:“你是李海荣老先生的关门弟子,前途无量。”
“李海荣?”乔正则当然认识了。
程子融看好友疑惑,和他说道:“李老先生在翰林院致仕后被我表妹请进了宁王府,专门教季灏读书。”
“郡主对季少爷还真够劳神费力的。”
乔正则语气冷然。他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入喉的冰凉让脑子清醒了许多,“我还以为郡主是个什么事情都不肯放在心上的人。”为了季灏,连李海荣都被请去了宁王府。
婉悦疑惑他的态度,却也实心解释了一句:“我不过想让他自己奔一个好前程。”
“他自己?”
乔正则突然笑起来:“郡主玩笑了吧?”
话里的尖酸和嘲讽十分明显,婉悦愣了一下。这很不像平日的乔正则,他君子风范,做事待人皆稳重体恤……
“我从不玩笑。”
婉悦起身就要走,和程子融告辞:“表哥,时辰不早了。我还要赶去皇宫,改日再陪你喝茶。”再坐下去,也是和乔正则话不投机。
“好。”
程子融起身,嘱咐表妹:“路上注意安全。”
婉悦微微笑了笑,和季灏一起走出雅间。才走到楼梯转角处,季灏却停下脚步,和婉悦说道:“您等一下。”他大踏步又折了回去,站在乔正则的面前:“乔大人,你刚刚有一句话说错了。”
“哦?”
乔正则抬头看他,目光却不客气:“愿闻其详。”
“郡主玩笑与否都轮不到你来置喙,无论阶品或者地位,乔大人最起码的尊重还是应该有的。”季灏整了整衣襟,慢慢悠悠地:“乔大人都是要做官的人了,理当懂得言辞谨慎的道理。”
他说完话,也不停留,转身就离去了。
程子融看着好友难看的脸色,也吃惊不小:“季灏一向是知礼温和的孩子,今儿是怎么了?”
乔正则却摇摇头:“我倒觉得他对我是报有敌意的。”而且很明显的敌意。
“不会吧?”程子融不大相信:“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婉悦郡主吧。”乔正则透过打开的推窗往楼下看,宁王府的马车已经走远了。阳光斜斜地照到他脸上,有些刺眼。怅然若失的感觉。
人就是个矛盾体,别人巴着你喜欢的时候,你看不上。有一天,那个巴着你的别人突然不见了,你又似乎离不开了。
马车出了国子监街,直奔皇城而去。
婉悦问季灏:“刚才你又回雅间,干什么去了?”
季灏笑的温润:“您别担心,我不会给您丢脸的。”过了一会儿,他赌气一般地:“我看不过乔正则欺负您,要帮您欺负过来。”
“傻灏哥儿。”
婉悦被他孩子气的纯真逗笑了,“你也学会眦睚必报了?”
季灏小时候,她总喊他灏哥儿,后来长大了才渐渐地改口。但到底成了习惯。
季灏低头去看她,她虽然笑着,眼神里却很苍凉。在他的印象里,好像郡主每一次见到乔正则总是不开心的。
他想去握握她的手,却在半途生生地收住了。
“郡主,我不能任由他欺负您。”
少年低沉的声音传来,婉悦伸手揉揉他的头发:“灏哥儿长大了,真好。”都知道为她抱不平了。
巳时三刻。
宁王府的马车出现在了皇城。
寿安宫里。
许嚒嚒正站在台阶上训斥几个做错事的宫女,婉悦笑着上前打招呼:“许姑姑。”
“郡主来了。”
许嚒嚒脸上带了喜气,笑着屈身行礼,被婉悦扶住了。她看了一眼季灏,问道:“这位是?”
婉悦和她介绍:“他就是我在皇祖母面前提到的季灏,一起过来给皇祖母解解闷。”说罢,又和季灏介绍:“给许姑姑请安。”
季灏拱手行礼,让许嚒嚒给拦了,“季少爷折煞奴婢了。”她上下地打量季灏,夸赞道:“好个齐整的孩子。”
模样是一等一的了。
她右手一伸,把俩人往里请,又和婉悦说话:“太后娘娘看到您来了,一定高兴。”
太后正坐在偏殿里喝茶,听着动静就出来了,“悦儿,你可来了。”她拉住婉悦的手:“皇祖母日也想夜也念,可把你盼来了。”
“皇祖母,悦儿也想您。”
婉悦笑着让季灏上前,说道:“他就是我领养在王府里的季灏,去年考中举人的也是他。”
季灏跪下磕头:“给太后请安。”
“起来吧。”
太后见到了孙女,心里高兴,“我知道你,悦儿常常在我面前提到你,是个争气的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