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丫头过来给周嚒嚒呈上一盏茶,又退下了。
周嚒嚒独坐无事,便打量这屋子。落霞阁是小主子亲自为季少爷挑选的,自然是哪里都好。
坐北朝南的朝向,阳光和风都容易进来,冬暖夏凉。
季灏出来的时候。
周嚒嚒正低头喝茶,她起身行礼:“季少爷。”
季灏看了她一眼,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语气还很客气:“周嚒嚒坐下说话吧。”他拎起紫檀木八仙桌上摆的茶壶,给自己满上茶水,问道:“你怎么有空闲来我这里了?”
周嚒嚒对他一直心存戒备,他心里都明白。不过也不介意。他想做什么事情要做什么事情,和郡主报备就可以了,还轮不到她来做主。
周嚒嚒道了谢,“老奴是为了郡主而来。”
“嗯?”季灏刚端起茶盏,右手便一顿,眸光微深:“郡主怎么了?”
周嚒嚒叹了一口气:“林大夫给郡主把脉诊治……她的身体情况很不好。需要好好的调养一段。但是郡主又实在厌恶汤药,不是倒掉就是拒绝入口。”她抬眼去看季灏:“听春华姑娘的意思,季少爷有办法让郡主顺利地喝下汤药。老奴斗胆,想请季少爷常去霁月殿,时常的规劝着郡主。一天三次的汤药,要按时喝下才有效果。”
季灏的脸上看着还淡淡的,却立刻起身往外面走。
周嚒嚒愣住了,也跟着从圆凳上站起来:“季少爷,您这是?”
她的话才说了一半,季少爷还没有给答案呢。难道是心里不愿意?按照他对小主子的一贯态度,不应该吧。
“我去探望郡主。”
季灏大踏步出了厅堂,声音清越如山涧溪流。
周嚒嚒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半夏却笑着同她说话:“嚒嚒把心放到肚子里,我们少爷这是答应了。”
周嚒嚒:“……好。”
到了傍晚,天色愈发好。
一阵阵晚风吹来,颇感觉神清气爽。
婉悦沐浴后,换上舒适的家常褙子,倚坐在临窗的罗汉塌往外面看,眼神有些忧伤。青丝披在她的身后,还带着浓浓湿气。
春香端给婉悦一碗熬好的红糖姜茶,“郡主,隔扇没有关。您不要坐在利风口。头发虽然拧干了水,但风吹进来,头皮都是凉的。您一会儿又要头疼了。”
“我沐浴的时候,出了许多汗。这会感觉也好多了。”婉悦低头去喝红糖姜茶。姜片切的太多了,味道辣的厉害,她皱了皱鼻子,说道:“隔扇是我打开的,有些风进来也好,头发干的快一些。”
季灏走进去霁月殿,恰巧听到主仆俩的对话。他抿了抿薄唇,也不让丫头们通报,径直挑起竹帘进了屋。绕过玉刻鱼鸟话花虫屏风,又挑起一道竹帘。
“郡主,您这样不行的。”季灏形状好看的双眉微皱,走过去把隔窗关紧了,又吩咐一旁的夏月:“去升个炉子搬过来。”
夏月答应一声,转身退出去内室。
“生炉子?”婉悦没有弄懂季灏要做什么,顺着他的话往下问:“都是夏天了,怎地还升炉子?会热的。”
“头发会干的更快。”季灏回答的简短,却又解释了一句:“等头发一干……我就让丫头撤了炉子。我来帮您,不会热的。”
春华笑起来,赞道:“季少爷的主意不错。”
“也好。”
婉悦没怎么反驳就答应下来,也没有什么好反驳的,她懒散和被伺候惯了。季灏是为她好,又愿意帮忙,自己的力气就省了。
夏月指使着两个婆子抬着黄铜雕兽纹百花碳炉进来了,放到罗汉塌旁边。点燃上银丝碳。热气很快就起来了。
季灏寻了一把青玉梳子,让婉悦背对着碳炉坐,仔细的给她梳发。然后又双手托起来,慢慢的靠近炉火。
春华看似站在一旁打下手,其实什么也没有做。季少爷本来就是个十分认真的人,为郡主做事更是小心翼翼。他先把头发分成一缕缕的,差不多干了就先用簪子绾起来。
……
如此反复,竟是半盏茶的时间也没有用,郡主的头发竟然都干了。
婉悦松松地绾个燕尾。柳婆子便过来问晚膳摆在哪里了。
“就内室吧。”婉悦起身,让春华、丽儿抬炕桌搁在罗汉塌上。她又和季灏说话:“留下陪我一起吃晚膳?”
季灏“嗯”了一声,抬头看了婉悦一眼,眼神突然变得有些飘忽不定。
婉悦也没有在意,低头却发现他的衣袖被炉火烤破了一个洞。月牙白的颜色烧出泛着黑黄的边,实在是难看。
她朝着季灏走了一步,季灏不明所以,低头去看她。很快又转过脸去。
她褙子穿的单薄,粉色绣海棠花的抹胸若隐若现。细长的脖颈儿白皙如玉,偏生她又不在意,拉着他的衣袖微微皱眉。
明明是温柔娟秀的容貌,一举一动却在这一刻显得诱人心神。
她离自己那样近,浅浅的呼吸萦绕在耳边。
季灏面露隐忍,他扯出婉悦手中的衣袖,往后退了几步。
婉悦一愣:“你怎么了?”
季灏摇摇头,却不说话。
春华看两位主子怪怪的,更不敢随便插话。她和夏月一起,摆好了炕桌,抬起黄铜雕兽纹百花碳炉出了内室,竟然也不要丫头、婆子们插手。
俩人一直走到廊庑下,才指使着丫头把炭火熄灭。
夏月透过隔扇探头往内室瞧,又压低了声音问春华:“主子和季少爷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你察觉到了?”春华也跟着她往内室瞧,这丫头今日还挺机灵的。
夏月摇头:“没有……”她话说了一半,顿了顿:“我就是觉得季少爷对咱们郡主真的太好了。”传自己主子的闲话,借个胆子,她也不敢。
春华想了想,轻拍夏月的肩膀:“不许再偷看了。”
夏月撇撇嘴,回头看她:“你刚才不也在偷看?”大家都是半斤对八两,谁也别说谁短处。
“死丫头。”春华作势要去拧她的嘴,丽儿却从转角游廊上走过来了,手里还端着大漆的方形盘子,上面是一碗熬好的汤药。她笑眯眯地和她们打招呼:“俩位姐姐,你们怎地都站在外面,为何不去屋里伺候?”
夏月“嘘”了一声,让她小声点,“郡主和季少爷在里面说话呢。”
丽儿“哦”了一声,问道:“这汤药怎么办?林大夫可嘱咐了,要郡主饭前服用。”
“给我吧。”春华接过她手里的大漆方形盘,说道:“我端给郡主。”趁着季少爷在,郡主喝汤药还能顺利一些。
内室里。
婉悦正坐在罗汉塌上发怔。
而季灏站在她身边,想说话又不知从何开口的模样,俊秀的脸颇有些稚气的惶恐。
“郡主,您该喝汤药了。”春华走进来,把大漆方形盘摆在炕桌上。
夏月和丽儿随后也进来了,手里拿着漱口水,还有一碟子的杏脯。
婉悦下意识地皱眉,右手去按胸口。她闻到药味,胃里就想吐。
季灏接过夏月手里的一碟子的杏脯,递过去,少年的声音低哑:“郡主,您尝一尝杏脯?我看着都觉得好吃。”
杏脯有什么好吃的?婉悦看了一眼就别过头去,她又不是没吃过。
“郡主?”季灏长臂一伸,小碟子绕过婉悦半圈又到了她面前:“就尝一个。”
婉悦刚要置之不理,却瞥到了季灏破洞的衣袖。她咬了咬红唇,伸手推开了小碟子,端起炕桌上的汤药,赌气似的,仰脖一饮而尽。
季灏不就是想让她喝汤药吗?直接说就是了,何必拿她当个孩子哄。
她又不是个孩子了。小时候喝过太多汤药了,再难喝,闭着气也能忍受。这就像受过的罪,即使后来还是害怕,到了不得不忍受的功夫,也能咬着牙忍了。
夏月几人皆面露异色,又忙递过去漱口水。
季灏看婉悦如此,心就一慌。
郡主……是在同他计较刚才的事情吗?
他不是故意要躲避的。
柳婆子领着丫头进来摆晚膳,有丫头端半铜盆的热水让婉悦和季灏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