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上前一步,去扶婉悦的手。郡主看起来在发抖,她突然觉得有些可怜。季少爷真的吓到郡主了。
婉悦却挣扎着不让春华碰她,眼圈都红了。季灏的话一说出口,就什么都不对了,哪里都不对。一种无法挽回的不对。
季灏还站在她面前,高大的影子笼罩着她。属于他的熟悉气味迎面袭来,夹杂着胰子干净的清香。
婉悦想起一件事。她的衣裳一般都是由霁月殿的婆子浆洗,然后再晾干。有天,季灏来给她请安,说她穿的褙子好香。她就专门招了婆子过来问,婆子却说只用了胰子,不曾用过香料熏衣服。
她看季灏很喜欢,就命婆子送了些胰子去落霞阁。王府里的日常用品都是统一在外面采办的,霁月殿有胰子,落霞阁必定也有。她不是没有想到,不过觉得季灏小小年纪便受过很多罪,想要什么就应该多满足他。
就是这样傻气的疼爱和偏宠,造就了现在的季灏!
婉悦抬眼看着季灏。
棱角分明却带些少年人稚气的俊秀。一双浓郁的剑眉,讨喜的桃花眼。顾盼生辉间,修竹一般的温润,尽显风流韵致。嘴唇很薄,不高兴的时候喜欢抿着。
这些明明都是她非常熟记于心的,却又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陌生过。
季灏比她高了太多,又离她太近,便不自觉有压迫的气势。他的眼神藏着决绝和光亮。婉悦一时间竟然不敢直视。
玫瑰园还是热闹非凡的,少女的娇笑,打打闹闹的玩乐。看起来非常的和谐与美好。
玫瑰花盛开的多姿多彩,却比寻常的花香上许多。
这样浓郁清洌地香味正是不知愁滋味的少女最喜欢的。
阵阵的微风吹来,带了些凉爽。
婉悦的心情平复了些,季灏也松开了抓着她胳膊的右手。他往后退几步,随意靠在树杆上,沉默地看着她。
他知道自己做的过分了,把她逼成这样,也是到了极致。他也不想这么做的,但是没办法。
郡主的性情太淡薄,对身边的任何事情任何人物都抱着无所谓的姿态。她那么喜欢乔正则,都没有想过去争取一下,只是默默的喜欢与等待。等乔正则回头,等乔正则发现她的好。
……
他不是这样的性子,却很庆幸郡主是这样的性子。要不然,一百个乔正则,也和郡主成亲了。
这反而给了他机会。
婉悦还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季灏的声音很淡:“郡主,你现在知道了我的想法,是准备把我赶出宁王府吗?”他面上看着是云淡风轻的,衣袖下的手却握成了一团。
什么跟什么啊。
婉悦长长地喘了一口气:“……”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把季灏赶出去宁王府。
季灏见她不语,心里松了一口气,继续往下说:“你要是觉得我恶心,请立刻赶我走。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也绝不会怪你。”他停顿了一会儿:“如若不然,我就会一直的,持续不断的喜欢你。但凡我待在宁王府一天我都不会放弃,直到你答应我为止。”
婉悦本能的颤栗,她第一次觉得季灏真的长大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有些心虚,结结巴巴地:“季灏,你到底在说什么?你现在若是收回……收回你说的那些话。我……就不生气了,也会考虑原谅你。”
季灏被她逗笑了,又觉得她天真:“郡主,你见过谁说出去的话,还能再收回来?覆水难收,木已成舟的道理还是你讲给我听的。”他的情绪比着刚才缓和了许多:“我是一定要你的答案。但也不急在一时,你好好想一想吧。”
过去今日,他在郡主心中温和平易的形象算是彻底毁了。也罢,他也不想一直装下去。在别人面前还无事,对着郡主,他还是希望自己是最真的那一个。
季灏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往这边走的徐至永,转身就走,“玫瑰园的玫瑰我都看过了,下午还要回去进学,就不留在宫里了。”刚表白过自己的心意,很显然,并不是一场愉快的经历。郡主的心情估计和他是一样的。
这种时候,他最应该做的是消失在郡主的面前。让她有一个相对安静的空间去思考,去好好地想明白。
皇后娘娘都还在凉亭里坐着,他却要走。婉悦皱了皱眉,吩咐夏月:“你领着他绕小道出宫,别让皇后娘娘看到了。”
夏月“嗯”了一声,小跑着去追季灏了。
春华的眼里却带了笑意。主子还在替季少爷着想,恐怕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可见对他是有感情的。
季灏都走了,婉悦更是心乱如麻。
她扶着春华的手往凉亭的方向走去,又有些愤愤不平:“季灏连‘您’都不称呼了,脱口就是‘你’……”
春华忍笑忍的很不容易。
郡主的思维真是和别人不一样啊。
季少爷都说的如此明白了,怎么可能还称呼“您”呢。
徐至永愣住了,自言自语:“怎么我一来,他们都走了?”
徐知蕊小姑娘从后面跟上来了,丫髻上插了两朵淡绿色玫瑰花,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二哥哥,你瞧着蕊姐儿是不是又香又漂亮?”
“是。”徐至永捏捏她的包子脸,倒也难得的宠溺:“我们蕊姐儿最漂亮了,全天下的姑娘都比不过你。”妹妹虽然任性,却也娇憨可爱的紧。
徐知蕊被哥哥一夸,更高兴了,她小心地摸了摸丫髻上的玫瑰花:“我要戴着它们回去,让母亲也看一看。”
徐至永“嗯”了一声,拿出袖口处的帕子给她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吧,哥哥带你去凉亭里喝茶。”太阳太大了,热的人心里发慌。
“好,我刚好也渴了。”徐知蕊去拉哥哥的手,兄妹俩沿着弯弯曲曲的石径小道出了玫瑰园。
婉悦走进兰亭,屈身给张皇后行礼:“皇后娘娘,我头晕的厉害,想先回去寿安宫歇一歇。”
张皇后正坐在圆凳上,手里端着盏碗喝茶。她看婉悦的脸色很不好,也有些担心:“是不是天气太热了?”
婉悦“嗯”了一声。她不能说出实情,只能默认了。
“天气也确实是够热的。”张皇后起身看了看外面的太阳,问一旁的孙嚒嚒:“什么时辰了?”
“差不多要午时了。”
“行吧。”张皇后吩咐孙嚒嚒,“你领着各个世家的公子和小姐去御景亭用午膳吧,先上一轮的冰镇西瓜。每人再赏一盆.盆栽的玫瑰花。”
御景亭是宫里摆宴席宴请王公贵族的内眷以及各位大臣内眷的地方。
孙嚒嚒屈身应“是”,离去的时候又被张皇后给拦住了。她想了想,说道:“多安排些宫女,太监的在一旁伺候,务必不能出任何的事情。”
都是一群年纪正好的孩子,既然好好的来宫里参加宴会了,就要好好的给送回去。出了岔子就不好了。
孙嚒嚒伺候了张皇后多年,自然明白她话里话外的意思。
她应“是”,领着几个宫女下去办事了。
张皇后和婉悦说道:“我陪你回去寿安宫,刚好也给太后请个安。”她办了一场赏花宴,现在宴会结束了,于情于理也要告诉太后一声。
太后当婉悦心尖子一样的疼着,说不准还要具体问一些细节呢。
俩人走出兰亭,有太监抬了辇轿过来。张皇后摆摆手,让他们退下:“不必了,我走着回去。”人一过去四十,精力大不如前。总是坐着也不好,活动一下筋骨,全身也觉得舒服。
徐至永却笑着过来了,拱手行礼:“皇后娘娘万安,郡主万安。”
婉悦看了看他,没有吭声。
张皇后倒是笑眯眯的,看他的眼神一直往婉悦的身上瞄,心里就一动:“小侯爷,宴席摆在御景亭了。你可以过去了。”
“微臣等一会就过去。”徐至永的话是对着张皇后说,眼神却看着婉悦:“微臣有几句话想和郡主说一说,特来恳请皇后娘娘恩准。”
“这有什么难的?”张皇后摆摆手:“你们去吧。”她扶着宫女的手先走了,又嘱咐婉悦:“我先过去寿安宫,你不要在外边待很久,小心中了暑气。”她还正想问问婉悦对那个模样俊秀的后生满意不?远远的望着,俩人可是说了好久的话。
不过,这个小侯爷也挺好的。虽然名声差了些,但家世和模样却是没得挑。要是婉悦能嫁到永康侯徐家,也是好事一桩。她毕竟二十多岁了,脾气也有些古怪,不像刚及笄的姑娘家,可以随心的挑选夫家。
婉悦应了“是”,等张皇后离去了,她看向徐至永:“小侯爷,你有话就说吧。”她和徐至永也就有过一面之缘,实在想不通他们俩人之间还有什么话要说。
徐至永右手一伸,把婉悦往兰亭里请:“咱们进去亭子里吧,外面太热了。再者,被人看到也不好看。”
婉悦没接他的话,却抬脚上了台阶。
俩人走进兰亭,相对而站。
婉悦等着他开口。
徐至永咳嗽了一声,他被婉悦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要说,就是来了皇宫,也没有和你打上招呼,就想着过来打声招呼。”
婉悦心里正烦着,又被徐至永无赖一样的纠缠,恼怒就显在了脸上:“小侯爷,我真的要回去了。抱歉。”
她转身就走,徐至永拦都拦不住。
“哎……”徐至永摇头叹息:“好个急躁的性子,竟然容不得我说话。”
徐知蕊手里拿着一牙切好的西瓜,边吃边从封亭过来寻哥哥,“那个姐姐怎么了?二哥哥,你惹她生气了?”
徐至永知道她说的是婉悦,揉揉她的头发:“谁知道呢。就突然走了。”他蹲下来看着妹妹,“蕊姐儿,刚才那个姐姐长得好不好看?”婉悦郡主越不理他,他反而更觉得她和别人不一样。心里的兴致也愈发浓。
徐知蕊想了想,她并没有看清楚走掉的姐姐长什么模样,但是哥哥这么郑重的问她,她就回答的也挺郑重:“好看的吧。反正她穿的褙子颜色……我很喜欢。”
徐至永笑起来,“我也觉得挺好看。”
有小宫女进来邀请兄妹俩往御景亭去,说宴席已经摆上了。
徐至永爽朗地应“好”,拉着妹妹的手往外面走。他模样秀美,笑起来就十分的具有吸引力,小宫女看着他都红了脸。
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万物,远处有知了不知疲倦地歌唱。
季灏被夏月追上的时候,都要走出御花园了。
“季少爷,您随奴婢来吧。”夏月屈身行礼:“宫里规矩多,郡主怕您冲撞了贵人,就让奴婢送您出宫去。”
季灏“嗯”了一声,想起他走的时候郡主苍白的脸,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最想保护她,却也伤害了她。
他问道:“郡主还好吗?”
“嗯?”夏月愣了一下,实话实说:“不好,郡主很难过……”她是贴身伺候主子的大丫头,怎能感知不到主子的心情?
季灏紧抿薄唇,没有说话。
出去御花园,往右边一拐,是一条笔直的道路。走到尽头就是午门。走出午门就算是出了皇城内城。
“季公子。”
听到身后有人唤他,季灏转过身,看到一位穿粉蓝色褙子的姑娘。她的发髻上带着好几个金簪子,是明艳的长相。他有些眼熟,却想不到在哪里见过了。
倒是夏月屈身行了礼:“给十公主请安。”
十公主?季灏想起来了,他上次随着郡主进宫,确实是见过她的。
季灏拱手行礼:“十公主安好。”
芳欣笑的羞涩,摆摆手:“起来吧。”跟着皇后娘娘一进去御花园,她就注意到了季灏。他一直在和婉悦郡主说话,她就不好靠近。好容易等俩人分开了,季灏却又走了。
芳欣借口出了御花园,一路紧赶慢赶的,总算是赶上了他。
“你既然来参加赏花宴,为何中途又离场?”芳欣问道:“御景亭的宴席已经摆上了。”
季灏脸上闪过不耐烦,“微臣有要事去处理,不得不离开。”
芳欣“嗯”了一声。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话了,却舍不得季灏离去。上次一别之后,她以为再也不可能见到他了。可见老天爷还是厚待她的。
夏月看芳欣的眼睛一直黏在季少爷身上,脑子里立刻就警醒了起来。十公主难道看上了季少爷?季少爷可是郡主的人,旁人怎敢肖想。
她开口提醒季灏:“季少爷,我们家郡主还等着奴婢回去照顾呢。您往前一直走,到了午门把先前的请帖拿出来给侍卫看,就能出去了。”
“我知道了。”季灏和芳欣告辞,又嘱咐夏月:“好生照顾着你家郡主,若是有事,托人给我捎信即可。”
夏月响亮地应了“是”,直到看着季灏大步离去的背影,才转身往回走。芳欣眼睁睁地看着季灏走远了,急得直跺脚,又无计可施。
她转身呵斥夏月:“你给我站住。”
夏月想起她欺负过自家主子,心里就憋着一口气,“十公主有何指教?”
“我想问一问,刚才的那位季公子和婉悦郡主看起来很亲近,他们是什么关系?”芳欣走到夏月的面前:“你乖乖的告诉我……我一定赏给你好东西。”她一想起季公子和婉悦郡主在玫瑰院的树荫下,旁若无人地说了好久的话,心里就酸溜溜的。
“我一个做奴婢的,怎么会知道主子们的事情。”夏月抿唇一笑:“十公主,是您抬举了。”
“你……”芳欣刚要开口斥责,却被跟着伺候的贴身宫女拉了一把衣袖。她压低了声音:“十公主,婉悦郡主的身后是太后娘娘在撑着,咱们惹不起。”
芳欣气的差点咬断银牙,她指着夏月‘你’了好久,还是被贴身的宫女拉走了。
夏月冷哼,“长的没有我们郡主好看,脾气也没有我们郡主好,居然还想和我们郡主抢季少爷?做梦去吧。”
她和春华姐姐一样的心思,都坚信季少爷能给郡主幸福。半路上想截胡的人简直无耻,就像十公主这样的。
夏月气呼呼地回了寿安宫。她先去的偏殿,看到春华正低头收拾炕桌,却不见自家主子。她问道:“郡主呢?”
“太后传去问话了。”春华头也没回,“你把季少爷送出宫了?”
夏月“嗯”了一声,一股脑儿和春华说完了一路的遭遇,末了还说:“春华姐姐,我瞧着十公主没安好心。她还直接问我……郡主和季少爷的关系。”
春华停下手里的活计,转身去看夏月:“你告诉她了?”
“没有。”夏月摇摇头:“我又不是傻子。”
“那就好。十公主这样的人,咱们不搭理她就好。”春华拉了把杌子坐下,“我现在担心的是郡主,我怕郡主想不开。”
“不会的,我倒觉得郡主能接受季少爷。”
“为什么?”春华一愣:“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不是看出来的。”夏月笑起来:“我靠的是直觉。”
春华瞪了她一眼,起身拉着她一起抬了炕桌出去。
婉悦刚从正殿里出来,她被皇祖母和皇后娘娘盘问的头疼。皇祖母还好些,听的多,问的少。皇后娘娘就不同了,问的多,说的也多。还一直和皇祖母推荐小侯爷徐至永。她和徐至永根本连话都说不到一起……皇后娘娘却觉得徐家是个绝好的人家。
皇祖母都被说的心动了,还真的问起她对徐至永的印象。她对徐至永能有什么印象?一共就见了两次面。
作者有话要说:我明天有事情,要停更一天。
和大家说一声,后天万字补回来。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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