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施主,有话请讲。”
老僧人垂首,发白的眉毛映着烛火,愈发显得慈眉善目。
他的法名为圆良。
季灏就站在一旁,拱手道了谢。
他开口道:“贵寺去年举办大悲忏法会,小辈有幸听过方丈师傅讲佛法,觉得甚好。”
“季施主的悟性高,自是和旁人不同。”老僧人给自己倒了碗熟水,低头喝了一口:“当时老衲还问过施主是否来自于江南廖家……”
季灏笑了笑:“那是我第一次听人说起江南廖家。”
老僧人又说:“你和老衲的一位故人长的很像,特别是眼睛。”
季灏没言语,过了一会儿,才问道:“我这次过来,就是想问一下方丈师傅,关于江南廖家的事情。还有您的那位故人,他究竟是何来历?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季施主,你倒是直爽。不过,这可是三个问题了。”老僧人虽然是调侃,但眼神很温和:“当初你匆匆离去,我就觉得你会再回来延寿寺。”少年看上去开朗随和,实则心计深沉,就算外表再如何人畜无害。眼神却骗不得人。这样的人一旦对某件事情有了猜测,就很难放弃。
也就是所谓的执念太深。
“方丈师傅高见。”季灏说道:“还请告知。”
“好。”老僧人的浑浊目光有一刹那地清明,“我可以和你说。但是在这之前,你得先回答我的一个问题。”
季灏抿了抿薄唇:“您说。”
“为什么突然想知道这些事情了?老衲记得,季施主明明是不屑一顾的。”
“我是个孤儿,小时候沿街乞讨,后来才被郡主收留。身世对我而言,原本是可有可无的。但今时不同往日了,我必须弄清楚这一点。为郡主,也为我。”他因缘巧合得知了生母竟然是个歌妓,而且和过世的宁王爷朱凌桦有牵扯。暗中着人查了大半年,才知道了这位歌妓的下落。
季灏对于生而不养的这位生母当然不会有任何的顾忌。所以,才在明知道她下落的情况下,也充耳不闻。只当没有这个人存在。
但现在等来了郡主的接纳,一切就都变了。郡主如果知道了所有……会如何看待他呢。
季灏知道自己赌不起,也不能赌。与其这样,倒不如完全地了解事实的真相,再谋定而后动。
延寿寺的老方丈曾经提过一次他的长相,又当着小侯爷和顾九少爷的面,印象实在是深刻。他最近也查到歌妓和江南廖家的廖二爷似乎也有些关联。原定的是,想明日趁着端午节每年的例行问禅过来找老方丈问个清楚。但郡主突然找他同游京师,便只好连夜跑一趟了。
老僧人念了声佛,“季施主的答案模棱两可,却够真心。好,今日老衲便将所知道之事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望对你有所帮助。”
他停顿了一下,说道:“廖家为巨富之家,本家是金陵人氏,是做布匹起来的。在整个江南都赫赫有名。廖家二爷为人大方,聪明机灵,主要负责廖家生意场子的事情。老衲所说的故人就是他了。”
“这个廖二爷也是妻妾儿女一大家子的。”季灏眼神微眯:“廖家大爷还在金陵的衙门里谋了闲差,是也不是?这做生意的,再有衙门的人罩着,自然是无往不利。”
老僧人愣一愣,问道:“季施主认识廖二爷?”
“不。”季灏摇摇头:“只是听说过,方丈师傅请继续。”
“金陵的延寿寺是廖家捐修的,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老衲和廖二爷渐渐的熟悉了。”老僧人笑了笑:“季施主和廖二爷长得是挺像,但性格却截然不同。至于廖二爷又和季施主有什么关系,老衲却是一概不知。”
廖二爷是真正的温和,而面前这位是假温和。他阅人无数,三教九流的都有,是不会看走眼的。
季灏不置可否,心里却渐渐有了事情的大概轮廓。
他语气微嘲:“我不是他,不相同是应该的。”
“阿弥陀佛。”老僧人双手合十:“老衲知道的事情已经尽数和季施主说了,再无其他。季施主若是无事,老钠就要休息了。”如果不是有廖二爷的一层缘分在,他怎会觉得季灏眼熟,也更不会和他见面的。
“多有叨扰,还望方丈师傅莫怪。”季灏再次道过谢,告辞了出来。
寺院传来“当当”的钟声,悠远而肃穆,带着回响。
一声长过一声。
季灏由门口的小沙弥复又领着出了寺院,半夏已经坐在驭位处睡着了。
季灏踩着梯凳走上去马车,动静不小,半夏也就醒了。他迷迷瞪瞪地:“少爷,咱们……要回去吗?”
季灏“嗯”了一声,等回去宁王府估计也要子时了。
时辰也够晚的。
天上的星星很稀,夜空笼罩着淡淡雾气。
夏天的雾很少有,像极了薄纱。
半夏双手拧了拧脸颊,使了力气,让自己感觉到疼痛,也变得精神些。
他一拉马缰绳,顺着大道就下了山。
宁王府,霁月殿。
婉悦刚沐浴过,坐在羊脂玉妆台前擦玫瑰膏。
她问春华:“你说季少爷不在落霞阁?”
春华应“是”,手里拿了一把白玉梳子给她梳发,回答她:“不仅季少爷不在,半夏也不在。奴婢过去送杨梅时,只有半冬在厅堂里扫地。奴婢问他,他只说季少爷有事情出去了,具体的也说不清楚。”
婉悦有些疑惑:“大半夜的,他们主仆能去哪里呢?”回事处送了新鲜的杨梅,她吃着甜蜜蜜的,就让春华也送过去让季灏尝一尝。没想到,人却不在。
春华也想不通,“想必去找李先生问文章了?”
“或许吧。”婉悦打个呵欠,她困的很:“不管他了,你服侍我睡下吧。明天还要出去逛呢。”想一想,都觉得累。
春华答应一声,唤了夏月进来,俩人一起收拾床铺。
婉悦的一觉睡得极好,醒来时,天都大亮了。
她起床换了一身樱草色绣缠枝纹褙子,雪白色百褶裙。
外面响起小丫头的通禀,说是程安微过来了。
“请进来。”婉悦的话才落地。
程安微就像只花蝴蝶一般飞了进来。她穿着石榴红绫夏衣,梳百合髻,露出饱满的额头。娇俏的脸蛋多了几分明艳。
端的是满满少女气息。
婉悦转头看她,笑着称赞:“微姐儿,你今天真漂亮。”程安微皮肤白,不胖不瘦的身材,石榴红就显得特别合适。
程安微被夸的脸颊微红,随后又骄傲的开口:“那当然了,我身上的衣裳可都是新制的。”她摸了摸头上戴的镶碧玺石金风钗,“这个是母亲给置办的,说我年纪到了,总要有几个拿出手的首饰。”
“大舅母的眼光好。”龙眼大的碧色碧玺石很难得,就这样给了程安微,林氏也是宠爱她了。
“是的。”程安微随手在妆台上拿菱花镜照了照,倒也跟着附和:“我母亲只要不是追着我骂,哪哪就是好的。”
婉悦正在漱口,被她的话逗得差点呛住。
“郡主,您慢点。”
夏月赶紧拧了热帕子给婉悦擦拭嘴边的水渍。
程安微却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她放下手里的菱花镜,去打量婉悦,颇为不满:“悦表姐,你妆扮的太素了。一点都显不出你的好看了。”
她说着话,打开婉悦放在多宝阁上的首饰盒子,挑了一对儿赤金镶珍珠蝴蝶簪子,递给春华:“给你们主子戴上。整天不是白玉簪就是青玉簪,一点儿新意都没有。我母亲常常说。三分长相,七分打扮。只有打扮的好,姑娘们才能嫁一个好人家。”
春华笑着取下婉悦发间的白玉梅花纹簪子,给她戴上赤金镶珍珠蝴蝶簪子,说道:“郡主,奴婢觉得表小姐说的有道理。”
“微姐儿正值豆蔻年华,她……”
婉悦的话还没有说完,程安微又递过来一支点翠嵌红宝石金钿花,不容分说的给她戴上了。
婉悦:“……”
程安微看了两眼,笑着拍手:“这样才好看呢。”
春华也觉得好,她说道:“郡主,表小姐的眼光很好。”
程安微最喜欢听到别人夸她,顿时笑眯眯地:“那当然。”
婉悦却有点哭笑不得,自从出了皇祖母的寿安宫,还没有这么隆重过呢。她对着妆镜仔细端详,觉得自己华贵了不少。
这时候,季灏挑帘子进来了,“屋里好生热闹。”他抬头看了婉悦一会儿,桃花眸里带着笑意:“郡主的发梳得好。”
程安微看到他,还是不大自然。她微微行了个平礼,退去了外间。
婉悦知道她的心结,看了一眼春华,让跟着出去伺候。
程安微坐在正厅的圈椅上出神,春华倒了一盏热茶递过去:“表小姐,您喝一口润润嗓子。”
程安微接过来,却捧在手里把玩。她问道:“……季少爷也要跟着出去吗?”
春华应“是”,又解释道:“郡主的意思是俩个女子出门,怕多有不便,季少爷也跟着就多了重保障。”
程安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久没有说话。
柳婆子进来摆早膳。婉悦唤程安微过去内室,她却说自己吃过了。
婉悦又问:“灏哥儿,你要不要用一些早膳?”
“我在落霞阁用过了。”季灏坐在罗汉塌上,说道:“你吃吧,别顾着旁人了。”
夏月端了牛乳粥放到婉悦的面前,又给她剝了一个白煮蛋。郡主吃早膳都是很简单的,配着牛乳粥随便吃一点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都不喜欢我了吗?连评论都不给我发了【委屈巴巴】
感觉码字都没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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