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皇祖母,婉悦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琬嫔娘娘派人给她送信的事情。
“琬嫔竟然还能在这时候想到你?”皇太后皱了皱眉头:“她找你的意图太明显了,哀家不用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皇祖母真是聪明。”婉悦笑眯眯地:“那您预备帮忙吗?”皇祖母在宫里生活了大半辈子,大大小小的场面不知道见了多少。只要是她想,就没有事情是瞒得住她的。
“数你嘴甜。”皇太后摆摆手,说道:“不是哀家不帮忙,而是无用功而已。刚才你皇伯父也在,他的话里话外可曾提到过琬嫔母子?”
儿大不由娘。寻常百姓家都是如此,更何况皇室?她生的儿子她最了解不过了,这些年的手握重权让他愈发的喜怒无常,忌惮心十分重。淮儿是他的亲生儿子,却还是一样的被忌惮。
婉悦想了想,点头应“是”,“不仅没有提到。我看好像还是没事人一样的。”
皇太后重重地叹气:“自古帝王皆薄情。他虽是哀家的儿子,但更是说一不二的皇帝,哀家若是贸然的开口去劝导,怕是琬嫔在宫里更难生存了。”
皇帝是天子,他做过的决定岂容别人置喙?就算是当时答应了,但事后估计会更加的厌恶琬嫔母子的。
婉悦其实是明白皇祖母的意思,却不免觉得遗憾,“淮堂哥可谓千里迢迢的回来京师……”她想起季灏早晨说的话,又有些担心:“不知道淮堂哥心里会作何感想?”
若淮堂哥真如季灏所言,是心机深重之人。皇帝的此番作法无疑是雪上加霜。
皇太后“唉”了一声,说道:“淮儿是个孝顺的孩子,也愿意自己争气。就是托生的肚子不对,他要是乐贵妃或者张皇后所生,恐怕又是另一重天地了。”
宫里的孩子多,不受宠的更多。
婉悦若有所思。
皇太后看孙女低头不语,就说道:“你要不自己去静舍宫一趟,探望一下琬嫔,也算是尽了心意。”
说起来琬嫔也是个可怜人,在宫里生活了一辈子。快要病死了,竟然连唯一的儿子都不能见上一面。
婉悦答应下来。
吃过午膳后,她又陪皇太后坐了一会儿,就告辞往静舍宫去。
……既然帮不上琬嫔,就去看一看她吧。
宫里的道路,婉悦是非常熟悉的,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静舍宫。
对比着别的宫殿,这里偏僻了许多。殿后过了夹道就是御花园,离皇帝日常居住和公务的乾清宫足足有几里地的路程。
大红宫门紧紧的闭着,很破旧,两个兽头铜锁的四周还掉了漆。
斑驳一片。
秋景萧瑟,树叶儿落在静舍宫的门前。
乱糟糟的,也没有人来打扫。
婉悦站定了脚步,示意春华去敲门。
不大一会儿,有个年老的嚒嚒探头出来看,立刻跪下请安:“郡主安好。”
婉悦摆摆手,让她起来,又问道:“你们家琬嫔娘娘……可还好?”
“刚吃了药,在床上躺着呢。”
婉悦“嗯”了一声,抬脚迈过门槛,“我过来宫里拜见皇太后。因好久不见琬嫔娘娘了,听闻她病了,就想着来瞧一瞧。”
“郡主心善。”那嚒嚒把婉悦往里面请,说道:“除了郡王爷,您是第一个主动来静舍宫的。我们娘娘看到你,一定欢喜。”
四四方方的围墙下面,是冷清的庭院,一样的落叶满地。
种在墙角的桂花树,还在盛开着。好像在努力改变着这周遭的破败。
两个小丫头坐在转角游廊的美人靠上玩翻绳,其余竟没有别的人伺候。
婉悦忍不住皱眉,这哪里像一个宫里嫔妃的住处?连她的大丫头居住地院子都不如。
她问道:“其他人呢?”
嚒嚒愣了愣,“……就我们几个,都在了。”娘娘不受宠爱,皇帝一步都不肯踏入,更别提底下那起子拜高踩低的奴才了。要不是郡王爷回来了,估计她们宫里的吃穿用度都要短缺起来。
婉悦打量着院子,语气带了斥责:“为何不好好打扫庭院?琬嫔娘娘还病着,干净舒适一些不好吗?”
两个小丫头看到婉悦,怯生生地行礼,回答道:“是我们娘娘说,反正也没有外人过来,就不必劳碌打扫了。”她们在宫里伺候,自然认得婉悦郡主,这可是皇太后最宠爱的人。她们可不敢得罪。
婉悦抿唇,顺着春华挑开的帘子走进殿内。
扑面而来是浓重的药味。
嚒嚒在前头带路,领着婉悦往内室走。
在琬嫔塌前跪着的是一个身穿薄夹袄的宫女,看到婉悦进来,屈身行礼:“郡主安好。”
“你是珍珠?”婉悦认识她,知道是贴身伺候琬嫔娘娘的。不过见的次数不多,有些眼生而已。
“郡主好记性,正是奴婢。”
婉悦摆摆手,让她起来。
这时候,琬嫔也撑着身子要坐起来,却被婉悦抢先一步阻止了:“娘娘身体不适,躺着就好了。我是晚辈,来探望您的。”
琬嫔娘娘和皇帝差不多的年纪,却已然面目枯瘦,如老人一般了。病得久,精神头都没有了,眼睛暗淡无光。
“……郡主好心,还来静舍宫一趟。”琬嫔到底还是让珍珠扶她靠坐在床头:“本宫心里感激的很。”
“娘娘客气了。”婉悦笑道:“是晚辈应该的。”
珍珠搬了圆凳过来,让婉悦坐下,随后又倒了盏热茶过来。
婉悦捧着盏碗,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娘娘,您让人送的信……我一早便收到了。也把您的意思和皇祖母说了。但她老人家觉得这时候不好和皇帝摊开说。”
她说的委婉。琬嫔却听明白了,她急切地咳嗽几声,去抓婉悦的手:“郡主,您如今来了静舍宫,一切都也看到了。本宫是活不久了,唯一惦记的只有淮儿。”
“娘娘,淮堂哥在府外,他会照顾好自己的。”婉悦放低了声音安慰道:“倒是您,应该宽了心养着。日子总要过下去的。淮堂哥如今有出息,得皇帝器重,还怕没有好前程吗?”
“这孩子,真是会说话,字字句句都让人听的心情大好。怪不得太后娘娘如此宠爱你。”琬嫔笑起来,拍拍婉悦的手:“本宫要是晚上死了,就是活了整整一辈子。宫里的算计和陷害,无休无止的猜忌与争斗,本宫早就腻了,也都看开了。皇帝到底是藏了什么心思,本宫大抵也是明白的,淮儿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有太子爷在,秀亲王在……有好前程又怎会轮得到我的淮儿?靠打仗拼出来的功名,不要也罢。”她说的快,就低下头喘气,好一会儿才继续往下说:“淮儿是拿命拼来的。做亲娘的,谁舍得孩子有一丝一毫的损伤呢?谁又会忍心?说到底,还是本宫不争气,连累了淮儿。”
君恩叵测,是爱是恨,都过去了。她也不想了。
婉悦长吁一口气,不知道怎么接话。
琬嫔娘娘她什么都懂,清醒地看着自身的无能为力,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这才是最痛苦的。
琬嫔说了长长的一段话,好像耗尽了心力一般,咳嗽的眼泪都流了下来。
珍珠慌忙上前给她抚后背,又端了熟水让喂她喝下,“娘娘,太医都嘱咐过了。您不能心绪激动。”
好半晌,琬嫔慢慢地缓和下来。
她还笑着和婉悦说话:“本宫实在是病重的厉害,吓着郡主了吧?”
婉悦摇摇头:“娘娘还是要好生保养着。”
琬嫔应了“好”,却从袖口处拿出一方帕子,递给婉悦:“好孩子,你的心本宫都知道,今日的事情还是要感谢你。”
“娘娘别再说了。”婉悦苦笑道:“您交待的……我一样也没有办成。”
“尽心了就好。”琬嫔的声音很温柔,“你的秉性厚道,这一点很像你的母亲。本宫知道你会答应下来,却没有想到你会为了这件事情特地过来静舍宫?”
婉悦一愣,问道:“您也认识我的母妃吗?”
琬嫔笑起来,“何止是认识,少时我们还做过一阵子的闺中好友呢。不过,我们俩人身份悬殊太大,后来本宫又随家人一起搬离了房山,就再也没有见过宁王妃了。”她说话间,把帕子给了婉悦,说道:“你再替本宫办一件事,把它交给宫外的淮儿。”
婉悦看了看手中的物件,一件绣了一簇竹子的旧帕子。
“……您这是?”
“淮儿看到就会明白的。”琬嫔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琬嫔和朱资淮都是有大用处的,所以多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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