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弯顺着主子的话往下说,“除非这个灵贵人和静阳郡王一早就是认识的。又或许,灵贵人根本就是静阳郡王的人,在为他做事。”
季灏放下手里的盏碗,起身去了漏窗前面。外面是连绵不绝的秋雨,沙沙作响。他倒觉得李弯说的话,猜测的很有道理。
但是如此一来,静阳郡王的动机就令人匪夷所思了,他到底在谋求什么呢?
在皇帝面前,演扮猪吃老虎的角色?
身后的李弯低声说:“主子,既然牵扯到了宫里……属下是没有办法的。您看,咱们再往下还要怎么做?”
“不。”季灏摇摇头:“接下来的交给我,你就别管了。”他现在还仅仅是个举子,没有在朝廷任官,很多事情是不方便插手的。做的太明显了,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倒不如先小打小闹着,以求后来。静阳郡王若是不利用郡主还罢了,若真的动了歪心思,他手里握着的就是把柄。
皇子和后妃暗中勾结,无论为着什么原因,真捅了出来,也够静阳郡王喝几壶茶的。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名声压下来,他有多好的前途也就都废了。
李弯应“是”,又问道:“属下还要继续盯着静阳郡王的一举一动吗?”
季灏“嗯”了一声,叮嘱道:“静阳郡王绝不是表面上的温和良善,务必要小心一些,别让他发现了端倪。”
“您放心。属下原来有一个远房堂妹在郡王府做活,还在郡王妃的院子里。而这次宫女进出郡王府和静阳郡王见面,就是在郡王妃的院子里。”李弯唏嘘道:“静阳郡王还真是个小心行事的性子。”这样的人,才能做大事。一言一行滴水不漏。
李弯保证了安全无虞,季灏就不关心其他的了。
他转身看了一眼李弯,语气淡淡地:“你退下吧。”
季灏信步走出了花厅。半夏笑着去送李弯,挽留他:“李大哥,天也黑了。要不,吃了晚膳再走?”
李弯摆摆手,说道:“不用。我还得赶紧回去戏庄盯着,晚间还有一场《拜月亭》要唱,有几个世家公子哥特意点的。别出了岔子。”
俩人一起走出季宅。
半夏目送着李弯坐马车回去,才转身折了回来。
秋雨一连下了几日,愈发的阴冷起来。
盛开的桂花慢慢在败落。
落下一地的残香。
这天。
春华帮着婉悦修剪指甲,她笑着说:“听真儿说,暖房里新培育了几株大红凤仙花。等再过两日盛开的鲜艳了,兑上珍珠粉,就能给您染指甲了。”
婉悦低头看自己被修剪的光滑圆润的指甲盖,应“好”。凤仙花染指甲不易掉色,颜色也不浓,挺好看的。
类似于橘红色吧。
柳婆子从外面进来了,笑眯眯地:“郡主。孙管家领着儿子过来给您请安了。”
婉悦“哦”了一声,起身走去正殿。
她和春华说道:“你站在屏风后面……先看一看再说。”
春华忍不住的脸一红,低声应了“是”。
夏月笑嘻嘻地拽了一下她的衣袖,揶揄道:“好好看哦。”
冬伶有些不明所以,却也聪敏地没有插嘴。她刚过来霁月殿,对一切还不大熟悉,凡事还是多看少问的好。
婉悦在主位上坐下,夏月,秋桂、冬伶分站两旁。
柳婆子倒了盏茶水奉给主子,“郡主,您润润嗓子。”
婉悦喝了一口,随手放在一旁的八仙桌上。
她和柳婆子说话,“嚒嚒,让他们进来吧。”
柳婆子应“是”,转身挑帘子走出去。眨眼的功夫,和孙表父子俩一起进来了。
孙表拉着儿子行了礼,和婉悦介绍:“这是奴才的长子孙敏宇。”
当着孙敏宇的面,婉悦还是给足了孙表的面子。她笑着让俩人起来说话,还吩咐冬伶,“给孙管家搬个杌子过来。”
孙表道了谢,坐在一旁。
婉悦打量了几眼孙敏宇。他身材高大,穿着青色绣竹叶纹褙子,腰间还挂着一枚靛蓝色荷包。四方脸,模样长得很周正。
她问道:“听柳嚒嚒说,你要向春华提亲?”
孙敏宇腼腆地笑了笑,“是。”
“为什么要向她提亲?你考中了秀才,家境又颇为富裕,前程可谓是一片大好。春华虽然在宁王府里伺候我,但到底是个丫头,说出去也不好听……”
孙敏宇想了一会儿,才回答:“春华姑娘性情温良,人很好。娶妻当娶贤,别的都是小事。”
婉悦看他眼神真诚,知道是他的真心话,心里便有些满意了。能单纯的为了这个人,而不是去计较其身份地位,是难得了。
她笑着和孙表说话:“孙管家,你养了好儿子。”
孙表对家里这位上进争气的长子是极其满意的,但还是表达的很谦虚:“郡主谬赞了。”
婉悦又问道:“你原来见到过春华吗?”
孙敏宇实话实说:“见过一次。去年冬天,我来王府里寻找父亲,是春华姑娘给指的路。”那是他第一次过来宁王府,问了几个小厮也找不到路,恰好碰到了春华。后来,多番打听之下,才知道春华是待在郡主身边伺候的一等大丫头。
婉悦和柳婆子相视一笑。俩人难得有一段这样的缘分。
她要问的话问完了,想必屏风后面的春华也瞧了个真切,就和孙表说道:“孙管家,这件事情我是要问一问春华的意见,你们先回去等消息。”
孙表起身,又行过礼,然后和儿子一起退下了。
婉悦唤来春华问话,“孙家少爷是个不错的。你也都看到听到了,觉得他怎么样?”
春华的终身大事自然该由她做主,别人再如何亲近也不能帮忙拿主意的。
春华愣愣的,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她确实是见过孙家少爷的,只不过时间一久,给忘记了。这会儿,经过提醒,是都想了起来。想着当时俩人的见面,她有些出神。正如郡主所言,孙家少爷确实是个出众的。还中了秀才。这样的人……想必也是姑娘们要嫁的良配。
秋桂看她一直不说话,就拉了拉她的胳膊,“春华姐姐,郡主问你话呢。”
春华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说道:“我也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心里乱糟糟的。
柳婆子就在一旁站着,闻言笑起来,“春华姑娘年纪轻,面子薄,也能理解。这本来也是急不得的事情。你多想一想也好。左右你也见过本人了,家境、门户、人品都是没得挑的。”
春华抿着嘴,没吭声。
婉悦以为她不同意,也就没有说什么。安慰了两句。想着孙敏宇不合适,以后再瞅合适的。
不料想,过了几天,春华竟然同意了。婉悦为此还特地问了她的想法。
春华笑的羞涩:“奴婢原本想着一辈子不嫁人,就留在王府里伺候郡主。但郡主待奴婢如亲姐妹一般,终身大事都为奴婢打算好了,还处处关照奴婢的心意。”
不能辜负真心对她的主子。何况,孙敏宇也真的是个不错的人?或许,嫁人后的生活是另一番景象了。
柳婆子把消息告知了孙表,他当下就带着媒人上门给春华提亲。日子定在腊月十六,由道士算过的黄道吉日。
众人都替她高兴。
婉悦还请柳婆子多给夏月注意着。等过了年,她也满了十五周岁,到了该嫁人的年纪。
日子一定下来,婉悦就不让春华伺候了。让她在屋里多歇着,绣些成亲要用的帕子,鞋袜等。也好好地修养几个月。
冬伶倒是时时跟在眼前了。她聪明又有眼色,做事情也上手的快。小小的年纪,在夏月等人的提点下,竟然有了独当一面的气派。
到了月底。
季灏来探望婉悦,送来了一娄肥螃蟹。
他眉眼带笑,交予夏月,嘱咐道:“让膳房的柳嚒嚒多放些生姜,清蒸即可。”
夏月答应着,屈身退下了。
婉悦十分惊喜,问他:“你在哪里弄的?”
她喜欢吃螃蟹,特别是膏黄。这一点是在宫里的时候,跟着皇祖母学来的。
“永康侯小侯爷在周川水新置办一家酒楼,这是他送到大兴顾家的,看到我也在,就也给了我一娄。”季灏又说:“我记得郡主爱吃螃蟹,下了学就赶过来了。可是要在你这里蹭饭了。”
他的话俏皮,婉悦却不自觉地嘴角一弯。
……能记住她的喜好,也是真的用心。
活在尘世里,谁不期望被人珍重相待呢?
“去告诉柳嚒嚒,多做些季少爷爱吃的饭菜。”婉悦和一旁的秋桂说道,“糖醋鱼也要做。”
季灏最喜欢吃的就是糖醋鱼。
秋桂笑着应下,出去的时候拉了一把冬伶,让她也跟着出来。
留了一室的清净给主子和季少爷。
“秋桂姐姐,里面没有人在伺候了……”冬伶问道:“不大好吧?”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季灏。
“好的很。”
秋桂笑着摸摸她的丫髻,“小丫头片子,等以后,你就明白了。”
俩人一起出了正殿,秋桂让冬伶站在门口守候。她独自往膳房的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