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悦半睡半醒地眯了一下午,到了晚间,勉强提起了精神。
苏梨花端了饭菜过来,同行的还有苏母和一个小女孩。
她笑着和婉悦介绍母亲和小妹苏梨香。
苏家的饭菜实在是简单。一盘看不到油腥的炒青菜,三块蒸红薯,四个玉米面饼子,还有一盆稀饭。唯一的好东西,大概就是半碗的蒸蛋了。
苏梨花搀扶着婉悦起来,让她靠在床头,端着蒸蛋喂她吃,“家里贫瘠,程姑娘别介意。”
她说话时眼神坦荡,还带着笑意。穷苦的生活并没有压弯她的腰,反而炼就了水一样温和坚韧的性情。
“苏姑娘客气了,我得你相救已是幸事,又蒙收留,更加感激不尽。哪里来的介意一说。”
婉悦葱白的手指微动,她吃了几口蒸蛋,却被小女孩苏梨香盯得不大自在。
苏母拉了拉小女儿的衣袖,拿了一块红薯递给她,“香姐儿,不许没礼貌,赶紧吃饭。”
小女儿还不到十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却跟着她吃了几年的苦。一点也没有当初大家小姐的气派了。反而是小脸蜡黄消廋,看着才七、八岁的样子。
苏梨香吸了吸鼻子,自己拿了碗盛稀饭,低声说道:“娘,蒸蛋闻着好香。”
苏母忍不住的眼圈一红,心疼的难受,“香姐儿乖,等明早,娘也给你蒸一个蛋。”
可怜她的孩子,没吃过好东西,连鸡蛋都认作是稀罕物件了。
苏梨香顿时喜上眉梢,声音都拔高了,“谢谢娘。”
婉悦却再也吃不下蒸蛋了,她和苏梨花说道:“苏姑娘,也给我拿一块红薯吧。蒸蛋留给梨香吃。”
“程姑娘,万万使不得。”苏母连连摆手,劝道:“你是双身子的人,如今还要养腿伤……本来也没有好东西,你还是把蒸蛋吃了吧。”
她穿着靛蓝色粗布褂子,头上包了块同色系的头巾,皮肤有些黑。依稀能从眉眼里看出年轻时候的秀丽模样。
“无碍的。”婉悦笑了笑,去看旁边眼巴巴的苏梨香,“我吃红薯就好。”
苏家的情况,她大致能猜到的……若不是十分艰难,苏梨花一介女子,当初又怎会抛头露面在街上卖自己雕刻的木簪。
苏母看她坚持,便拿了一块红薯递给婉悦,又和小女儿说话,“还不赶紧谢谢程姑娘。”
“谢谢你。”苏梨香怯生生的,小脸都红了。
“不用。”
婉悦低头,小口地咬红薯吃。
苏梨花则把蒸蛋递给了小妹,她拿起一块玉米饼子,就着稀饭吃。还盛了碗稀饭放到婉悦的面前。
婉悦吃完了手里的红薯,喝了半碗稀饭,便推说饱了。
她在床上躺的久,胃口也不好。
苏梨花担忧地看着她,“程姑娘,多吃饭对你的身体好。”
本来也没有补养身体的东西,再不多吃些饭,身体怕是熬不住的。
“我真的吃不下。”婉悦笑了笑,说道:“以后别叫我程姑娘了,唤‘婉悦’吧。这是我的名字。”
苏梨花应“是”,也跟着附和:“你也唤我的名字吧。咱们俩的年纪差不多大,不必那么生分的。”
苏母也笑道:“直接唤名字也方便些。”
婉悦点点头,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取下脖子上戴的一块翡翠如意吊坠递给苏梨花,“梨花,你明日去镇上把这个当了吧。换些银钱用。”
苏家的日子原本就艰难,现如今又加上她……应该都过不下去了。她被苏家救了,于情于理,也不能在别人的家里白吃白喝。
这个吊坠是她刚入宫时,皇祖母给的。说能保佑她平安如意。好像是皇祖母年轻的时候也带过。
苏母是见过好东西的,借助昏暗的油灯一打眼,就知道眼前的翡翠如意吊坠是上佳的物件。玉质莹润,水种通透灵性,这样的品质,价值恐不下于千两纹银。
“不。”苏梨花摆手拒绝了,“程姑……婉悦,你真的不必如此。我会照顾好你的。”她虽为女子,却也读了几年圣贤书。自然知道‘施恩不望报’方为君子所为。
但是,她还是不免窘迫起来。怎么照顾好人家呢?家里连一顿好吃的饭菜都做不出来。
婉悦笑着把手里的翡翠如意吊坠放到苏梨花的手里,温和地说道:“我相信你的。但是你还是把它当了吧,也是为了我。我的双腿断了,又有了身孕……看大夫,买补品,哪处不需要银钱?总不能一直依赖你的。”她停顿了一下,又有些不好意思,“我记得手腕上还带了两个羊脂白玉的镯子,估计掉下悬崖时也摔碎了……要不然,还能多换些银钱。”
她对银钱没什么概念,一个翡翠如意吊坠能换的银钱估计也有限,抱歉道:“你别嫌少。”
“……不是嫌少。”
苏梨花去看苏母,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娘……”
苏母倒是心思活络起来。
她到底年长些,思虑的也比女儿多,别说剩余银钱了,家里基本上要断粮了。
……她们娘仨都吃不饱饭,确实也养不起程婉悦了。
“要不,就先听婉悦姑娘的吧。”苏母说道:“等以后有了银两,大不了再赎回来。”
她说这话的底气都不足,声音也弱了下去。当出去的东西,若中途再经转手,其实是很难赎出来的。
“无碍的。”婉悦想了想,说道:“换了银钱使唤,就不必再想着赎了。”
她相当于拿裴翠如意吊坠在换命了,皇祖母是不会怪她的。
苏梨花最终也听了母亲和婉悦的话。
苏家住的房子是乡村那种典型土坯房,屋顶盖了茅草。一共三间正房,中间是待客的堂屋,婉悦住的是右侧的房子,原来是苏梨花的卧室。左侧的房子是苏母和苏梨香的卧室。院落挺大的,也是土胚垒起来的,看起来很空旷,有一个小厨房,种了两棵桂花树。
入夜,苏梨花在婉悦的床边打了地铺,方便照顾她。
空气中弥漫着闷热的潮气。
婉悦微微的叹气,没有睡意。
昏迷的时候还没有感觉,一旦意识是清醒的,心也跟着胡思乱想起来。
她掉下断头崖后……季灏应该会寻她吧?如果一直寻不到的话,会不会认为她死了?
皇祖母不知道怎么样了?
“婉悦。”
苏梨花也没有睡着,压低了声音和她说话,“……腿还疼的厉害吗?”
她叹息的声音自己都听到了。
“还好。”
其实很疼的,但也只能忍着。
婉悦问苏梨花,“你明天要去镇上吧?”
苏梨花“嗯”了一声,想了想,问道:“你需要什么东西吗?我给你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