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摔倒了……”
小女孩还表达不清楚,眼泪却一对对地往下落。
“应该是病了吧。”人群里一个中年男子说道:“她一个人抱着孩子在街上走,想必家也在附近……”
程安微抱着小女孩起身,吩咐跟在身边的丫头、婆子,“先搀她起来,再雇个牛车,待会儿送去附近的医馆看一看。”
她的话音一落,立即过来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去搀扶躺在地上的妇人。贴身伺候程安微的大丫头晓红则让小厮去雇牛车。
程子融看着周围忙慌慌的,愣了愣,下意识地开口:“微姐儿,你这是……”
“大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程安微抿着唇去看程子融,脊背挺得笔直,突然有了长大的模样。
程子融伸手摸摸她的头发,什么话也没有说。
人群见没有了热闹可看。慢慢地散了。
小厮果然雇了辆牛车带过来,众人合力把妇人抬上去。
程安微抱着小女孩和程子融一起坐上程家的马车,沿路去找开在华宇街上的医馆。这条街是离容香胡同最近的街,所以程安微每次过来季宅都会从这条街上走。
旁边有一个小饭馆,二层靠窗的位置坐着顾忆顾三爷。他和小饭馆的老板是朋友,偶然碰到了,便坐在一处吃饭。
从他那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也隐约能猜到程安微做了什么。
顾忆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水,清秀的脸微微怔忪。
他当然认识程安微,而且很熟悉。她是位明媚娇俏的姑娘,尤其是看到他时,眼睛尤其的明亮,像春日里照在身上的阳光。
炙热又带着温柔。
程安微又是他见过最勇敢的姑娘,她好像还问过……他要不要娶她为妻?
他当时就给回绝了,其实也算不上回绝。他是真的没有想过自己成亲的事情。但是自从过了那一日,夜深人静或者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他总能想起程安微被他回绝时,带着眼泪的笑。
她应该也是很难过的吧。
他和她见面的次数不多,第一次是她在医馆扭伤脚时抱她上了马车。难道就是因为那一次……她喜欢上了他?
顾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心里有些乱。
他想起母亲昨夜和他说过的话,说他年纪不小了,是时候找个女子成亲过日子了。这样的话虽然以前也说过,但总被他给推了,但这一次明显是拿定了主意的,不许再生变故的。
如果真的要和一个女子成亲,与其娶一个不认识的,倒不如娶了程安微。至少,她是喜欢他的。而他,也愿意去试着去喜欢她。
一个会对陌生人伸出援助之手的女子,心里也定然善良温暖。
这就足够了。
他的经历复杂,有好有坏。也许程安微这般如春日阳光炙热般的女子能抹去那些不好的经历,只留下好的。
顾忆吃了晚饭,和朋友告辞,坐马车回去顾家。
他也没有换衣服,径直去了正房给顾老夫人请安。
顾老夫人正在和顾老爷说话,看到他进来,笑眯眯地,“忆哥儿,我和你父亲正谈论起你的亲事……同胡同的户部右侍郎周家的小女儿正值妙龄,周夫人也刚好见过你,她挺满意的……”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顾忆便笑着打断了,说道:“母亲,儿子有了心仪之人,正想拜托您找了媒人去她家提亲呢。”
“哟。”
顾老夫人怔了一下,笑起来,和顾老爷说道:“咱们家的忆哥儿这是开窍了?”
顾老爷也是吃惊不小,他问道:“好好说一说,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房山程家大房的嫡次女——程安微。”
“程安微?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熟悉。”
顾老夫人想了想,反应过来了,问顾忆:“是不是前一段时间来咱们家赏蓝牡丹的那个程安微?”
顾忆笑着点点头,回答道:“就是她。”
“程家的家世还好,程安微行事也大方聪敏……”顾老夫人觉得挺不错的,和顾忆说道:“这姑娘挺不错的。母亲也看上了。”她停顿了一会儿,又说:“难得你主动和母亲提起自己的亲事,你放心,母亲明日便让人去找媒人过来家里,然后去程家提亲。”
顾忆是养子,这些年虽然在顾家过的也顺风顺水。但是一直不成亲,总让人心里悬着。
“谢谢母亲。”
顾忆亲自拎起茶壶给顾老夫人满上热水,“一切都劳烦您了。”
“这孩子……”顾老爷低头喝茶,“都是自家人,还客气上了。”
顾忆是好友的儿子,他帮着养育长大,再帮忙给娶一房妻室,也算是不辜负自己和好友的一番兄弟情义了。
“可不是。”顾老夫人摆手让顾忆坐下,说道:“等你也成了亲,母亲的心也就操完了。”
别说是顾忆养在她身边多年,就是养了一条小狗,时间久了,也是有感情的。
外面的天已然黑透了。
月亮挂在天上,清冷皎洁。
季灏正在书房里看大理寺的案件,是关于刑狱判罪的。他如今是大理寺少卿,少不了看这一类型的卷宗。
锦衣卫总兵李湖进来拜见,“季大人,夫人有消息了。”
季灏拿卷宗的右手一顿,脸上一贯的平和冷淡不见了。他霍然起立,椅子腿和地板摩擦出刺耳的声响,出口的嗓音却嘶哑颤抖,“她在哪里?”
“怀柔临海的一个小村庄……”
李湖解释道:“夫人是被人救下的。”季大人一直寻不到夫人,他们便一直顺着东西河流的流向搜查,还找了寻多擅水的人士去河底打捞……却遗忘了河流两旁的住户。
“带我过去。”季灏把卷宗放在案桌上,大踏步走出了书房。
李湖疾步跟在他后面,看到门口站着的半夏时,嘱咐道:“赶紧去备马车,夫人找到了,季大人要出去一趟。”
半夏应了一声,丝毫不敢怠慢,转身招呼了几个小厮往外面走去。
“季大人,您不必惊慌。属下特意安排了几个锦衣卫在暗中守着夫人,不会出什么事情的。”李湖想起别人口中谈论起夫人的状态,压下心里的忐忑,还是如实的告诉了季灏:“……夫人的双腿好像是摔断了……”
“什么?”
季灏的脚步一顿,慢慢地转过头去看李湖,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他眼圈发红,声音又轻又浅,却带着喘息。
“夫人的双腿摔断了。”
李湖察觉出季灏的情绪不对,赶紧补了一句:“……夫人被照顾的很好,那户人家很尽心……您别担心。”
季灏闭了闭眼,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问道:“夫人清醒了?”
李湖愣了愣,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会儿的季灏很显然没有耐性,目光锐利如箭,又问了一遍:“夫人清醒了?”
李湖应“是”,据他打听到的消息——人确实是清醒的。
既然清醒了,为何不打发人来找季宅找他?
季灏胸口闷的喘不过气来,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神色漠然地走出第二进院落。李湖和一众锦衣卫以及随从迅速跟了上去。
亥时已经过了。
月亮躲在云层里,只余下星星一闪一闪的。
天空显得暗淡无光。
婉悦从吃晚饭开始,就觉得心神不宁,端着碗喝粥还洒在了被褥上。
到了夜间。
苏梨花依旧和婉悦在一个屋子里睡,她睡了一觉醒来,听到婉悦无意识地叹气,以为她又不舒服了,便坐起来,问道:“……是不是腿又疼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又因为婉悦怀有身孕,止疼的汤药不能喝。
自己用刀切菜时不小心划伤手指都能疼两天,又何况是断掉的双腿。
“不是。”
婉悦睁着眼望着屋顶,“我没事。”
屋里很黑,她什么都看不到,只是心里慌张的厉害。
她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何。
苏梨花起身点亮了烛火,倒了碗熟水,又扶着婉悦坐在床头,“你晚饭吃的不多,先喝一些润润嗓子。”
婉悦道了谢,也觉得有些口渴。
她顺从地接过来,还没有喝到嘴里,院子里便想起了敲门声。
苏梨花愣了愣,“这么晚了,会是谁?”
婉悦摇摇头。
她自从来了苏家,就没有出过屋子,除了苏家母女,旁人几乎都是不认识的。连苏梨花都想不起来会是谁半夜里敲门,她就更不知道了。
苏梨花并没有立刻起身,她在听外边的动静。
果然,有人喊门了。
“有人吗?开下门,我们是来找人的。不必害怕,不是坏人。”
“找人?”
苏梨花下意识地看了眼婉悦。
婉悦刚喝了一口熟水,差点要呛出来。她也听到苏梨花的问话了,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深更半夜的……季灏过来找她了?不可能吧。
敲门的声音越来越响亮,大有再不打开就要破门而入的气势。
苏梨花赶忙穿上衣物,挑起布帘子就往外走,却在堂屋里碰到了端着松油灯出来的母亲。
苏母问道:“梨花,怎么回事?”
“不知道。”苏梨花去搀扶苏母的手臂,母女俩打开门走了出去。
“来了来了。”
苏母应和着,拉开了掉漆的大门。
随即又“哎吆”一声,吓住了。
她们家大门前站了乌乌泱泱的一大堆人,手里拿着火把,腰间还挎着弯刀。站在前面的是一个长相俊秀,十分年轻的人。周身的气质说不上来,凌厉又温和,很奇怪的感觉。
“你们这是……”苏母不自觉地咽口水,“你们要找谁?”
苏梨花到底是在国子监念过书的人,世面还是见过不少的。
她一眼就看出来的这些人是官府的人了,而且是最惹不起的那一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