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霁这一巴掌,着实有些打懵了尹清枫。

他酒瞬间醒了大半,视线清朗,眼前夏霁那张脸离自己不过几寸的距离,可她的表情却无比惊恐,仿佛偷了东西被人抓包一般。

某种意义上来说,打了尹清枫一耳光的危险程度不是用言语能形容的。

封建王朝,权力为王,王法在他面前不作数。

“那什么······你脸上有蚊子。”夏霁道。

尹清枫静静看着她,好半晌,他的视线才缓缓从夏霁的脸上偏移,落在她的掌心之中:“那蚊子呢?”

夏霁哈哈一笑:“没打到啊,蚊子飞走了。”

出乎意料的,尹清枫没有掐她脖子。

夏霁竟然生出了一股受宠若惊的感觉,转头,她便为这个想法骂了自己一句。

是不是在封建社会待久了,怎么现在不挨打还难受?

“你很有胆色。”尹清枫抬起她的下巴,夏霁被迫仰头和他对视。

尹清枫的一双眼中毫无杀气,竟然还带着几分笑意,夏霁周身骤然紧绷,差点再打一巴掌过去。

坏了。

刷男主好感刷脱了。

乱套了乱套了,尹清枫下一秒不会说一句女人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吧?

她连忙往一边躲了躲,尹清枫侧目看着她:“伊夏,你已经吸引起我的注意力了。”

我淦。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可不成。

夏霁如临大敌,飞快蹲下身从空隙处绕了出去,她跑远了一些,直至和尹清枫隔了一个极为安全的距离,夏霁才停下脚步。

尹清枫转身,静静看着她,夏霁示意他冷静:“殿下,你万万不可啊,这要传出去你还怎么做人呢?深陷儿女情长可不是你应该做的。”

她脑中飞快思索着,却见尹清枫眉宇之间多了几分怔然,夏霁定了定心神,开始絮絮叨叨的劝学之路。

“殿下,您是谁?您是江朝的太子,是储君,未来可是万人之上的。无数的百姓等着您解救他们于水火之中,自然,您应该悬梁刺股刻苦奋斗,为了解救黎民众生而不懈努力!”

“还有啊,身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怎可耽于儿女情长?自古以来,能成大事者皆不拘小节,女人如衣服,我伊夏就是连衣服也不如,是拖鞋啊!你怎么能为了双拖鞋而妥协呢?”

夏霁吞了吞口水,尹清枫已然站在原地不再动,夏霁见有效果,继续乘胜追击。

“不可色令智昏,只顾一时之快,而耽误了对自身的进修。再说了啊,女人只会影响你拔刀的速度——

“而、而且你才十六岁啊,说到底还是个孩子,一个孩子自然应该强身健体丰富自我学识,不要总想些有的没的,你这样很不健康的!

“那个——一日之计在于晨,虽然现在还没到天亮,但你看外边朝阳不过几个时辰就要冉冉升起,别家的少年都在凿壁借光、手自笔录、萤囊映雪的,你怎么能落后于人?”

夏霁滔滔不绝,尹清枫看着她忽然一阵脑仁痛。

此女聒噪无比,且极善口舌之辩,但她说的话却头头是道,听起来极有道理。

“殿下,您——”

“闭嘴!”尹清枫终是受不住,出言呵斥道。

夏霁吓得一缩,连忙靠在一边不敢继续吭声。同时,她也在小心翼翼去观察尹清枫的神色,只见他捂着头不断揉着太阳穴,看来极为疲惫的样子。

“你念的我头痛。”

废话,头痛就对了,就是让你头痛。

“那还真是对不起,殿下,但忠言逆耳利于行,伊夏所说皆是肺腑之言——”

尹清枫见她还有继续说下去的架势,表情飞快一变,竟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他双唇翕动,最终又吐出几个字:“你再敢说话,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夏霁顿时噤声。

被她这么一闹,尹清枫心中的那股冲动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且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夏霁此人能言善辩,早在她给自己讲故事的时候,尹清枫就领会过了。

话太密。

夏霁小心摸到桌子边,给自己倒了两杯茶润润喉咙,尹清枫皱着眉盯着她半晌,最终一甩袖子,冷哼了一声,摔门走了。

长临殿霎时归于寂静。

夏霁呆坐在原地半晌,脊背早就被冷汗浸透,幸好她急中生智老妈子上身,代入慈母角色为其劝学,这才让冲动的少年人冷静下来。

这样一来,尹清枫应该能消停几天吧?

夏霁脱了衣服躺在床上,明明自己已经劝走了尹清枫,但她仍旧心有余悸,一来是怕尹清枫杀个回马枪,一生气再真的割了自己的舌头。

二来——

尹清枫怎么会喜欢上自己?

她规避了自己故事中大部分的暧昧情节,伊夏没有和尹清枫花前月下,也没有受了委屈而后被尹清枫当众相互,更没有拉小手亲小嘴。

现在的她和那些故事情节八竿子打不着,尹清枫怎么能喜欢上自己呢?

夏霁百思不得其解,就这么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夜,天方亮时好不容易有了睡意,远处一阵鸡鸣声却又扰醒她的美梦。

“不对!”

夏霁翻身坐起,额头已然是一层冷汗。

若说一切变了,那么好像一切又都没变。

现在来看,故事中的小情节有所改变,但实际上来看故事依旧在有条不紊的向前发展着。

比如伊夏依然是承徽,皇后对伊夏的疑虑依然没有打消,陆阮儿还是视伊夏为眼中钉,尹清枫更是不可避免地爱上了伊夏。

如果按照这么发展下去——

伊夏的身份还是会被发现,最后依然会被各方势力利用和尹清枫对立,最后反派从中作梗,她和尹清枫指不定要死哪个。

万万不可!

这东宫不可久留,在这么下去非把一条小命搭进去不可,她得跑,立刻马上跑的越远越好。

事不宜迟,夏霁飞快起身打开柜子,打了个包裹随便装了两件换洗的衣服,紧接着便开始往里面装金银财宝。

许是夏霁技不如人,她发现自己打的包裹竟然不是很牢固。

刚系了个结,里面的一串珍珠就掉了出来,珍珠径直落下,砸中了夏霁的脚面,紧接着其余的金钗玉饰纷纷掉落,碰撞清脆声格外响亮。

绀黛推门而入,正好看见了这番场景。

夏霁暗道不好,连忙尴尬笑笑,飞快解释:“那什么,我看这东西摆着怕丢,就想收起来。”

绀黛瞥了她一眼,夏霁挡了挡,没让她看见包裹中的衣服。

“赶紧洗漱,别做乱七八糟的事情。”她的眼眸中暗含警告,趁她去放东西的时候,夏霁一股脑将东西踢到了床底下,一派淡然。

“殿下昨日半夜为何离开?”

夏霁没有立刻应声,她在脑中思索了一下理由,而后道:“他啊,喝多了,不小心走错了。”

绀黛冷笑一声,下意识便不信夏霁所言。铜盆中倒影出她的面庞,绀黛试了试水温,水中波纹荡开,一瞬模糊了她的脸。

昨日的场景又浮现在脑中。

殿下离开时一直揉着眉心,看起来极为疲惫,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气,倒不像是和夏霁起了争执的模样。

她姑且收起狐疑,夏霁上前洗漱,直至最后将漱口水吐了出去,她余光一瞥正好看到宫人端着早饭进来。

而在宫人身后,还有一个尹清枫。

他又来干嘛?!

夏霁如临大敌,但绀黛在此她不能表现的太明显,只能极为别扭地行了个礼。

尹清枫摆手示意下人都出去,随后自顾自坐在了饭桌边,又示意夏霁坐下。

“听说孤昨日来找了你。”

听说?

夏霁瞪着他,却看他神色淡然全无尴尬,饮了一口粥后才继续道:“昨日贪杯多饮了一些,有些事不记得了,若是做了什么事,希望你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咳,原来是喝断片了。

那自己说的那堆劝学的话不也是白说了吗?

夏霁脸色一变,忽然有些头痛,觉得自己白费唇舌:“没关系,殿下您开心就好。”

尹清枫缓缓点点头,继续低头吃着早膳,他时不时抬头看夏霁一眼,只见对方眉头紧锁一副极为困扰的模样,完全没有看着自己。

尹清枫忽然有些不自在,昨日晚上的事实在太有失太子身份,他便装作不记得,希望伊夏也能识相一些,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服用完早膳,尹清枫要去帮皇帝处理政务,夏霁没敢多留他,临走之前却听对方说道:“那个什么皮卡丘的故事,过几日再说吧。”

经他这么一提醒,夏霁目光正好落在书桌上,印着皮卡丘的手机壳安安静静躺在那里。

“等一下,”夏霁忙叫住他,复拿起手机壳递到他面前,“伊夏有一事相求。”

尹清枫驻足,倒是很少听她用这种娇嗲的语气和自己说话,一边的太监正要催促他赶紧去找陛下,尹清枫抬手,示意他闭嘴。

“你且说说看。”

夏霁将手机壳递给他:“这个东西,能做几个一模一样的吗?”

尹清枫挑眉,夏霁谄媚一笑:“要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