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村人口中的要劳改的臭老九就被送了过来。
三男一女，其中五十岁上下穿着齐整的一对男女看着像是夫妻。旁边一个三四十岁的扶着老太太的男人是可能是他们儿子。另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穿着破烂的夹衣低着头跟在后面。
李蓉蓉跟着张兰站在人群里看，在村里人们指指点点下，那一家三口倒是很是平静的走进了牛棚。
臭老九，这个词源自元帝国时期蒙古政府。当时政权把人民划分为十等，一等官，二等吏，三等僧，四等道，五等医，六等工，七等匠，八等娼，九等儒，十等丐。现在人们有了新花样，把要改造的对象分成。地主、富农、□□、坏分子、□□分子、叛徒、特务、走资派、知识分子。老百姓哪明白这么多，见到被送来劳改的就叫臭老九，一言以蔽之。
李蓉蓉在人群里见到了卫景祎，他站在后面看着村人们奚落着臭老九。李蓉蓉的目光跟他对上，卫景祎笑了一下，转身离开了。
“娘。”李蓉蓉扯扯张兰。“人都进去了没什么好看的，咱们回去吧。”
张兰被闺女拉出了人群还有些感慨。
“蓉儿啊你看到没，那老太太多大岁数了还被拉去住牛棚。”
“娘，牛都被栅栏分开了。”
“那不也有味儿吗。”张兰很嫌弃的样子。“还没到冬天呢，这是犯了什么错，要来遭这种罪啊。”
李蓉蓉沉默了，她知道这些人不一定真的有什么错，错的是这个时代。
李蓉蓉拉着张兰的手往家走。“娘别想了，我想去河边钓虾，你让爹给我绑个钓竿呗。”
张兰捏捏闺女的小胳膊。“你想玩，那就让你爹给你做一个，不过你可记着，不准离河太近，小心被拖进去。”
“知道了娘，你就吓唬我吧。”
“还我吓唬你，你问问哪家不知道以前队里有个孩子去河里游泳被里面的东西拖去做替了。”
“行行行，娘你别说了，再说我不敢去了。”
走到家门口。张兰又开口。“一会儿娘陪你去，给你带个小板凳，你就坐在那钓。”
“不行，娘你们明天又上工了今天就好好歇一天，我自己去。”
家里的刘翠花听到张兰娘俩在门口说话。“你们商量啥呢，去哪啊？”听到了李蓉蓉的解释刘翠花笑呵呵的。“正好国诚也想出去玩呢，让他带蓉蓉去吧，咱们大人去了孩子们也玩不开。”她往屋里叫。“国诚啊，给你妹妹做个钓竿，你们一起去河边钓虾去。”
“哎娘。”李国诚应声走出来，到他爹的工具盒里翻材料，又在柴火堆里选了几根长短合适的木杆。
“蓉蓉你等一下，很快就做好了。”
不一会儿，李蓉蓉就拿上了钓竿，李国诚帮她拿着小板凳木桶。刘翠花还在一边叮嘱他。“你妹妹身体不好，你要照顾好她，别让她离河太近了，你自己也不能下水。”
李国诚一一的应了，领着李蓉蓉就去了河边。
连山屯的河水其实没那么深，就是里面的淤泥比较多。李蓉蓉这辈子应该是不会水的，她也就不往近处凑。她的钓竿是是李国诚特意做的加长型，张兰和刘翠花看了还颇为满意。
队长禁止村人到河里捕鱼，小孩子钓虾却是不管的。一路上许多小孩子看到他们拿着钓竿，没一会儿的功夫河边就多了几个同样拎着钓竿的小小身影。
夏日的芦苇荡带着诗意。李国诚去挖蚯蚓去了，嘱咐她待在原地不要靠近。李蓉蓉就把带的馒头屑串在钓钩上试探的放进水中。不一会儿还真的钓上来一只小小的河虾。李蓉蓉看旁边的小孩子们都跟着李国诚去挖蚯蚓了，她把这只小小的虾子收进了庄园养殖。
等李国诚的儿童部队回来，李蓉蓉已经钓了好几只放在小桶里。一群小孩子围在她旁边的桶上看个新鲜。不过也许是看她眼生也没跟她搭话，不一会儿就散去各自找位置钓虾去了。
李国诚在她旁边，留下的还有一个女孩。这女孩没有钓竿，正一脸羡慕的望着她。
“我叫二妞，姐姐你是哪家的呀，我怎么没见过你。”
李蓉蓉接过李国诚装蚯蚓的盒子，里面密密麻麻的蚯蚓缠成一团。她眉头也没皱一下拿出一只撕成两半串到钓钩上。“我叫李蓉蓉，是后趟李二峰家的，你家住哪呀？”
二妞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知道你，我娘说你身体不好不能出门，还说你娘可凶呢。”二妞话说出口似乎又觉得这样说人家不太好，又补充了一句。“我家住前垓，我娘平时也可凶呢。”
男孩子那边不知道钓到什么东西了，不时传来一阵欢乐的叫声。看着那边的热闹，李国诚有些躁动。可是想着娘和二婶让看好妹妹就按捺着好奇的念头，心不在焉的握着钓竿。
李蓉蓉转过头。“国诚哥你去跟他们玩吧，我就在这跟二妞说说话，保证不靠近河里。”
李国诚考虑了一下。“那你千万别下河啊，里面有水怪！二妞你和姐姐就在这边说话。”李国诚把手里的钓竿递给二妞，自己去加入了那群男孩子堆。
李蓉蓉把蚯蚓盒跟二妞分享，因为只带了一个木桶。“记住你钓了几只，一会儿自己数了拿出去。”
“哎。”二妞高高兴兴的拿着钓竿。
微风吹过，芦苇飘飘摇摇，衬着夏日的暖阳让人无端懒散了几分。少女坐在小板凳上，伸手拄着下巴。似乎醉在河水的淸漪与飘荡的苇花里。不远处儿童的嬉笑声也变得悦耳动听起来。
“姐姐，国诚哥让咱们不能靠近，他自己却下水了。”
二妞的声音传到耳边，李蓉蓉回头看去，果然，李国诚鞋子上衣已经脱掉了，正在岸上孩子们的助威声中往河里面潜。不一会儿又突得从水里面跳出来，手中还拿着什么东西，引得孩子们大声尖叫。
“你要是想去就过去看，不想去咱们就好好钓咱们的，不管他们。”李蓉蓉又钓上来一只大虾，慢悠悠的放到水桶里。
“哦。”二妞眼热的看了眼那边，却仍好好的坐在原地。
李蓉蓉倒是对这个孩子有了些兴趣。“你家里还有兄弟姐妹吗？”
“我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弟弟太小了娘不让出来。我哥就在那。”二妞指指在人群中笑闹的一个男孩。李蓉蓉刚刚见过那男孩拿着一个极漂亮的钓竿，一看制作的人就是上了心的。一个钓竿不妨事，哥哥有，妹妹却没有。再看二妞那么想去玩闹却还在这里跟她钓虾的样子。李蓉蓉心里叹了一声，在现代她也见过很多重男轻女的家庭，这个时代只会更严重吧。
“二妞，你吃不吃糖。”
“啥？”二妞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这有糖，你吃不？”李蓉蓉摊开手掌露出手中花花绿绿的两块水果糖。
阳光下那手心白极了，彩色包装的糖果也漂亮极了。二妞甚至不敢去接。李蓉蓉把糖塞到她手里。
“别让人看到了。”
二妞欢快的点点头，偷眼瞧瞧哥哥还在那边大叫。她用小手扒开漂亮的糖纸，借着李蓉蓉的身体遮挡塞进了嘴里。又把糖纸放进黑乎乎的破烂衣兜里后她露出了一个小小的满足的笑容。
橘子的甜味在口腔中扩散，二妞忍不住摸摸兜里另一块糖果。这种水果糖她往年过年的时候见过。只有那么一两颗出现在她爹的手中。然后又被发给她哥哥，在这之前她唯一吃过的糖是家里的白糖，她娘有时候做饭的时候拿起糖罐喂她哥一口也会用手指沾上一点喂到她嘴边。
“谢谢姐姐。”怀着小小的隐秘幸福的二妞刚开口就被李蓉蓉打断。“你那有东西上钩了。”二妞连忙抬起她的钓竿，一只河虾被她解下来。
直到村里的炊烟升起了，小孩子们都散得差不多了，浑身湿淋淋的李国诚捧着一堆大田螺回来，还有两个水鸭蛋。脸上还挂着不好意思的笑容。李蓉蓉让二妞把她钓的虾挑出去，二妞把虾拿在手里还认真的道谢。把李国诚找的田螺放进桶里，两人就回了家。
李国诚自然是被刘翠花说了一顿，不过看在他没把李蓉蓉也带下水，还算是从轻发落了。
两个野鸭蛋晚上就炒了吃，张兰和刘翠花把两个人带回来的虾和田螺放好，虾养在清水里，田螺放到盐水里吐沙。明天就要上工，这些东西就留着给家里补充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