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仪将配好的药给了庄夫人,庄夫人拿着,笑道:“可算送来了,还是和往年一样的价钱不?那你就先挑料子,等回头两头一和,差多少或者多多少我告诉你。”
由仪点了点头,果然庄夫人家里雇的丫头就将料子给由仪捧了过来,都是颜色匀称、布料柔软厚密的。
由仪做事素来干脆,仔细看了看,见品质都不差,就伸手点了两样自己喜欢的颜色。花色就别想了,二三两银子一匹的布料想要质量好就没有资格要印花。不过索性这样素净的料子由仪也喜欢,就点了一匹银红的绸子,水蓝、藕粉的两匹缎子,另有两匹细棉布和半匹淡黄色细绫。
庄夫人道:“这些都是三丈宽幅的,绸子一匹二两三钱,缎子一匹一两九钱,细棉布四百钱,那半匹细绫算你六百,总共是六两五钱银子。”
由仪又道:“再给我称六斤好棉花。”
庄夫人道:“那给你算一钱银子,六两六,凑个吉利些的数儿。”
由仪点了点头,拿了银子给庄夫人,庄夫人量过后笑了:“旁人都不服,我就服你,这钱从来没差过,也不见你量一量。”
又笑着侃道:“你就多匀我些又何妨?”
这也不过是句玩笑话,二人笑过一番便过去了,庄夫人吩咐丫头荷叶与由仪一起带着料子回去。
由仪索性带着那丫头往常给她做衣服的针线娘子那里去了,将料子留下,又给了定金,只等新衣服上身了。
秋天的侯锦是多雨的,由仪起了小炉,煮了滚滚一壶的茶水。茶是她在山里采药时候发现的,自己采摘、炒制,一年能收二三罐子,只在秋冬喝。
另外还有一碟米糕,是巷子里赵大娘的手艺,由仪送了她四五个熟透了的大红石榴,她送了由仪一碟米糕。米糕入口滋味清甜,吃着也不腻口也不上火,很得由仪的喜欢。
外头风雨呼啸着,由仪拢了拢身上羊毛线织成的披肩,慢悠悠给自己斟了一钟茶水,手中的书轻轻翻了一页,是个新话本子,文笔不咋地,但是颇有新意,闲来无事打发时间也足够了。
“秦大夫在吗?”男声温润清越如潺潺山泉、风吹翠竹,一入耳便令人觉着很舒服。正是那位搬到了由仪隔壁巷子里的“侠士”,如今应该是退休侠士了。
由仪抬头看向他,道:“怎么了?”
“在下季言蹊,是巷子里新搬进来的住户。听赵大娘说,您的医术极好?”季言蹊笑了笑,温文尔雅,实在不像江湖人士。
由仪垂了垂眸,随手将书和茶水都放下,将披肩随意理了理搭在椅子上,对他道:“进来坐吧。”
季言蹊于是将伞在廊下放好,踩着棠木屐进来,在诊室的椅子上坐好。
由仪搭手给他诊了脉,见季言蹊半天没开口说症状,于是掀起眼皮子看他一眼,问道:“咳嗽,气喘,心悸。经络旧伤,内力运行不畅,午夜惊梦可有?”
前面说的颇为肯定,后头却换了询问的语气。
季言蹊于是松了口气,对着由仪笑道:“大夫好脉息。”
这算是肯定了。
由仪沉吟半晌,问他:“受伤多久,从前用什么药?”
一面问着,她一面抬手研墨,落笔拟方剂。
季言蹊俨然是早有准备的,于是一一对着由仪说了,见由仪下笔如有神地拟方剂,扫了两眼她潇洒不羁的自己,沉吟半晌,到底开口问道:“不知在下这病症……”
“到底有妨无妨?”由仪扫了他一眼,道:“那就要看你想要什么地步了。若是平常人身板是不难的,若想要恢复成从前那样,只怕你的荷包要遭罪了。”
季言蹊听着刹那间惊喜在心中布满,他强压下心头的惊喜与激动,轻声问:“大夫您有法子?”
由仪道:“自然有。”
她拿着方子起身去抓药,一面对季言蹊道:“这药一日三次,三碗水熬一碗水,一副药吃一日。你没三日来一次我给你针灸,另外给你备的药材用作药浴,每六日一次,你自己拿锅煮开,泡一刻半,暂时不要妄动内力。”
季言蹊此时什么都顾不得了,只连连答应,也不问旁的,离开的时候手上拎着药,背影中都透着一股欢欣雀跃。
送走了季言蹊,由仪悠悠闲闲地又给自己倒了一钟茶水,正坐在躺椅上品茶。忽然又是一阵喧哗声,由仪抬头看去,就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位玄衣男子进来,其中一个面白无须的对着由仪道:“初来贵宝地,未想惊了雨,可否于这店子中避雨歇脚?”
由仪看着这一行人,挑了挑眉,忽然轻笑一声:“我这店,可不是供人歇脚的。”
那白面男子一拧眉有些不悦,隐隐压抑着怒意,刚要张口说些什么,却见由仪摆了摆手:“外间坐着吧,这雨今日是不会停了,你们与其想着找地方歇脚,不如干脆等会儿雨小些的时候,让你们的侍卫撑着伞出去找间客栈比较现实。”
又抬手指了指西边的方向:“那头那一家悦来客栈,是这侯锦最大的客栈了,离得也不远。”
为首的男子轻笑一声,摆摆手命人都坐下,只道:“稍后雨小些,宁安你过去看看。”
“是。”一位青衣劲装的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手隐隐放在刀上,暗地里打量四周,满是戒备。
那男子又对着由仪拱手一礼:“在下周玄鱼,下奴无礼,叨扰姑娘了。”
他也是自来熟,见由仪在那儿喝茶就想要上前给自己也倒一杯,由仪挑了挑眉,轻嗤一声:“我劝你还是莫要动我这茶水,不然回头怕这镇子里没人给你解毒。”
周玄鱼端着茶钟的手一顿,忽然对由仪笑了:“姑娘此言何解?”
由仪一手轻轻敲着桌案,优哉游哉:“我是医者,也会用毒。用毒,自然少不得以身试毒了,今儿这茶里放的是什么呢?容我略想想——”
“哦,对了,是陀罗因,这药性倒也不大,你这身体,喝下去顶多毁容个三五日吧。”
周玄鱼呼吸猛地一滞,笑容险些挂不住了,好半晌才艰难笑笑,对由仪道:“姑娘怕不是在说笑吧?”
问是这样问的,其实他已有些相信了。
由仪摆了摆手,没搭理他。
然后这一块臭狗肉就这样粘在由仪身上了。
是从那日开始,这一行人似乎就在镇子上落脚了,那周玄鱼仿佛闲的要命,每天就在由仪医馆里泡着,由仪做什么他都跟着,不时还自以为帮忙地给她添些乱子。
这日,由仪为季言蹊针灸。
周玄鱼脑袋忽然从屏风后冒出来,见季言蹊半裸的样子就气急败坏地呵斥道:“秦大夫!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如此行事!”
“我如何行事了?”由仪满手银针地出去,满屋子人心中了然,纷纷收回眼神,继续排号等待由仪给他们看诊。
“你……你不守妇道!”周玄鱼下意识地腿软两下,却还是咬着牙道。
由仪轻嗤一笑:“医者眼中不分男女。”
周玄鱼怒道:“你是个姑娘家!”
“那又如何?”由仪挑眉看他:“我缙朝哪条律法规定姑娘不能行医了吗?”
“当然没有。不对——”周玄鱼方才下意识地以为是太傅考较,回答问题回答的飞快,却又马上反应过来,怒道:“纵然行医,你们……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上衣都脱了,这算什么事!”
由仪不甚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儿:“我扎过针的患者多了去了,男女都有,有本事你一家一家找过去守在人家没门骂。”
又道:“我这医馆每日人来人往客人无数,小公子您还是麻溜利索地打道回府继承家业吧,我这乡野之地不好招待您,您每日在我这儿实在是添了不少乱子!”
她的养气功夫可以说是天下第一的,纵然此时也没动怒,只是含着嘲讽地对周玄鱼道。
周玄鱼生来顺风顺水,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小公子脆弱的心脏就这样被打击了,想起第一日见面时候由仪的神秘女神风范,不自觉地就眼神泪汪汪了。
由仪拧了拧眉,转身进了内室,又给季言蹊添了两针。
季言蹊笑问道:“姑娘这是招惹上麻烦了?”
不知何时开始,他对由仪的称呼开始张口闭口的“姑娘”,绝口不唤“大夫”。
由仪慢慢将银针收到,闻言也不抬头,只道:“不算麻烦,未经世事的小公子总是容易被话本子里美好的爱情故事所感染不是吗?”
她摇头轻笑,对季言蹊道:“你今日感觉如何?”
季言蹊温和一笑,令人有一种如沐春风之感:“还好,较往日好了许多,早起咳嗽也轻些了。”
由仪闻言点了点头,颇为满意:“不错,进展的很快,不出我所料的话,或许今年过年你还能喝两盏清酒。”
季言蹊听了极为惊喜,忽然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不知姑娘可有人一处吃年饭?”
由仪闻言轻轻挑眉,忽然笑了:“自然是——没有!”
季言蹊悄悄松了口气:“那不如……”
“一处用年饭?”由仪挑了挑眉,见季言蹊有些羞赧的样子,笑了:“好。”
季言蹊顿住了,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又迅速惊喜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情线很快吧?
哈哈哈
本篇和主线剧情没大关系哦
就是由仪在小镇里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并且教教小徒弟的故事,不会太长,二十章左右就ok了,然后开始宝钗篇。
感谢轻描淡写亲的地雷呀
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