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的生意大多都早步入正轨,由仪早两年又以铁血手段立威,下头能人也多,倒不需她操心多少。
各家往来事度自然有岁云、朱颜操心,她们两个都是心里有谱的人,里里外外操持起来毫不费力。陈氏又最是温恭谦让,每日在薛夫人面前殷勤尽孝,回来也能将内宅之事打理妥帖,不需由仪操心。
所以这薛府上下算起来竟是由仪最为清闲。
金陵地处江南,天气炎热,每逢夏日便是酷暑难耐,薛府到底是大世家,虽只是商贾之流,也有自建冰窖藏冰。
薛夫人一则到底年迈,早年又为夫君儿子之事耗费心神,二则也好油盐重口,身体并不算好。每逢夏日便是薛夫人的日子最难过,由仪早早命人起了冰置在薛夫人房中,又安排府内供奉大夫每日请脉,陈氏小心殷勤地侍候着,薛夫人这日子过的也是极好的了。
说起来,靠着那救驾之功恩庇寡母,薛夫人也被封了三品淑人。在如今的金陵,便是应天府知府也不过是从四品官衔,可见这个三品淑人的值钱程度。
若说比薛夫人等级高的,也就是扬州城甄家那一位奉圣夫人,她家里还有一个如今在宫中做太贵妃的姑娘,这位老夫人又是太上皇的奶母,有太上皇挂念,身份不同凡响。
其余的便没有什么了,毕竟金陵虽为龙兴之地,发家的开国功勋也多。但这其中大多有脸的都随着去了长安城也就是都城,一代代下来,早成了北人,金陵如今有爵位的人家也不少,但历代传下来,也早没了当年的风光,如今就只靠着那微末爵位和多年积攒的祭田家底吃饭了,或者说比之大多豪商人家都不如。
等哪一日家里老的没了,那就真成了平民人家了。
陈氏带着贴身丫鬟捧着账本一路顺着花园的小径过来,远远便听到悠扬的琴萧乐声,婉转如诉,荡气回肠。再抬步行走一段路程,便能隐约见到被翠竹环绕的小亭尖角,白芍在栏门外候着,见陈氏过来忙欠身行礼:“大奶奶安。”
陈氏笑着对她点了点头,又问:“谁在里面?”
白芍笑道:“朱颜姐姐抚琴,岁云姐姐吹箫,柔音弹琵琶,前日带回来的碧鸢姑娘起舞,没有外人了。”
陈氏笑吟吟道:“县主好兴致。”
“正是呢。”白芍笑着引陈氏入内,二人顺着鹅卵石铺就、鲜花翠竹簇拥着的小径漫步前行,不多时便见一片露角荷叶与一汪碧水中环绕着朱红描漆的小亭台,四周白纱轻垂,隐约能见到绰约曼妙的人影。
此时已是旭日斜阳,天气比之晌午又清爽了许多,况此处临水,更为清凉。
陈氏踩着小桥往水中央的亭台上去,一路婢女婆妇纷纷欠身作礼,她含笑点了点头,一面摆手命众人起身。
亭中正热闹着,岁云、朱颜、柔音三人于一旁奏乐,一名身着碧色舞衣、乌发散披以翡翠为饰的绝代佳人赤足于织金云鹤纹毯上作舞,舞姿之曼妙绝伦,便是遍寻江南之地,怕也寻不出生胜一筹之人。
——这便是碧鸢,从前是画舫上的舞伎,偶然被男装出行的由仪碰上,因喜爱她的舞姿,于是带了回来养在家中,偶尔传召舞蹈一番。
正主由仪闲闲歪在一方软塌上,周围也有几个容颜出色的婢女服侍,或捧瓜果点心,或奉清茶酒水,更有身姿曼妙者跪坐打扇,均是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周围环绕侍奉的都是各有特色的美人,不说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却也各个出落的春花秋月,各有风范。
见陈氏来了,由仪摆摆手,乐声止住,碧鸢停下舞步在一旁的软垫上跪坐下来,陈氏含笑道:“将这一月份的账本对齐了,送来给县主看看,如果没有问题,便可发放月钱了。”
由仪点了点头,示意岁云接过,又命人给陈氏添了坐席:“嫂子请坐。”
陈氏于是含笑落座,白芷奉了茶水与她,然后恭敬退下。
由仪又命人端了两碟瓜果点心与她,陈氏略尝了尝,与由仪说起些家务人情话来:“前儿兰娘她妈,也就是县主从前的奶母周嬷嬷与太太求了她女儿出去婚许,太太虽不大情愿,倒也同意了。赏了兰娘二十两嫁妆钱,我又许了十八两,并从库房中拣了两匹缎子、两件首饰给她,不为别的,好歹一家都在府上办差,她老子娘服侍县主您一场,兰娘在太太身边这些年也是极尽心的。”
“这些嫂子做主就好。”由仪笑着点了点头,慢慢倾听。
只听陈氏又道:“近来京中荣府姨太太来信,想要邀太太和县主往京中小住些时日,太太颇有些意动,还得请县主的示下。应天府新来的知府贾化贾大人上了任,听说是荣府保荐,从前在巡盐御史林如海林老爷家做西席教导他家小姐,两家也算转折亲,您看礼物怎么送?”
“如从前的应大人一样就是了。应大人这回高升入京,记得被厚礼送去。”由仪随口应了,又多叮嘱了一句。
陈氏含笑答应:“是,我明白了。”
正说着话,那头有人来传:“太太屋里传饭了。”
由仪道:“我今儿就不过去了。”又对陈氏道:“嫂子替我问个好儿。”
陈氏一面起身,含笑答应了,又对着由仪略行一礼:“告退了。”
陈氏去了,由仪又命碧鸢回去了,自己也回了屋子里。
正屋后连着一处露天的小露台,周围鲜花锦绣环绕着,也算一处景致。
一面命人传晚膳,由仪在摇椅上坐着,慢慢思索着。
【薛氏宝钗一生愧对者唯林氏黛玉一人,若再有一愿,便望宝玉配黛玉,如此二人称心如意,也算了却妾一桩心事。】
由仪随手敲着竹藤编制而成的桌几,心中慢慢构思着自己的想法。
“岁云。”她忽然开口唤道:“巡盐御史林家和咱们家有往来吗?”
岁云略怔了怔,思索片刻,道:“老爷先头在时和林老爷关系不错,每逢年节都有往来。这些年,一切节礼也都和往年一样。”
说着,岁云打量了一下由仪的面色,小心插了一句:“这月十二是林老爷的生辰,虽然林夫人去了,林家不办庆宴,但咱们家也是要送礼过去的,这些惯来都是太太操办,今年许是交给大奶奶了。”
由仪略想了想,吩咐道:“将我书架上红木盒子里放的那一幅字画取来。”
“那是闲云先生的真迹。”岁云一惊,小声提醒道。
“巡盐御史林如海痴迷闲云先生字画笔迹。”由仪长长叹息一声:“也算成全了故人心意吧。”
岁云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应了一声,唤了白芷来再三吩咐小心,方才命她去了。
由仪夏日避暑的凭竹小筑和她正经住所持安苑之间还是有些脚程的,白芷这边去了,好半晌才回来,怀中小心翼翼地抱着那一只红木长匣。
由仪随手将匣子打开,将里头的卷轴散开,抬手在上头轻轻一抚,又卷好放了回去,递与白芷,道:“给嫂子送去,告诉她:这一卷《雨夜凭风图》要送给巡盐御史林如海林老爷做寿辰贺礼。”
白芷也开始摸不着头脑了,不过多年的训练让她下意识顺从由仪的指挥,于是轻声答应了一句,捧着那匣子去了。
这边晚膳齐备,朱颜亲自捧了碗筷与由仪,一顿晚膳用的悄无声息。
四周侍女婢仆虽多,声音却小,小到庭院中竟然能够听到夏日傍晚的微风划过树叶、花草的细微声响。
因不喜贾雨村为人,他上任的宴会由仪并没亲去,只让陈氏带着礼物到场,算是成全了一份礼数。
不过贾雨村也不敢有什么异议,还得嘱咐他夫人好生对待那位没有诰命品级薛家大少奶奶。
林如海的动作不慢,或者说由仪的暗示十年如一日的好用。
总之,林如海一封书信飞往都中,林府上下热火朝天地操办起了大小姐订婚的事宜。
由仪见此自觉功德圆满,含笑功成身退。
别说她不讲究,这种事情是真不好办。要是不用暗示,直接让林如海知道红楼原本的发展轨迹,只怕就不是两个玉儿订婚,而是贾府被林如海的故交们参死了。
果子露的滋味酸甜爽口,自入口到落胃,带来慢慢的舒爽来。
由仪慢慢饮了半盏果子露,那头白芍忽然来回禀说:“太太说有事儿,请县主过去一趟呢。”
由仪挑了挑眉,缓缓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岁云忙回屋内取了一件藏蓝色绣白玉兰的大袖纱衫来为由仪穿上,又替由仪整了整发髻,道:“太太这时候请您过去,八成是为了京城里姨太太的事儿。”
由仪轻嗤一声:“贾林联姻已是板上钉钉无可更改,姨妈再如何挣扎也是痴人做梦,无用!还不如赶紧找个好大夫给林家姑娘调养身体,再好好教导林家姑娘掌家中馈之事要紧。”
又道:“母亲也是痴了,好生生的姻缘,总想着往里插一脚。”
岁云无奈笑道:“这不婚事到底还没定下呢吗?天下的婆婆少有看媳妇顺眼的,姨太太如此也是正常。只是……”
“就是太太这事儿做的不地道,姨太太也不对。大家虽说是亲戚,若在一起自然是亲上加亲,可咱们主子好歹也是朝廷县主,就巴巴得攀上人家的宝贝蛋,听说那可是十来岁了,诗书不读,每日于内围厮混!父亲也不过是个五品员外郎,也好意思来攀扯咱家县主。”琼枝脾气爆,噼里啪啦不管不顾地就都说出来了。
“都是主子,哪有你说话的余地?”岁云柳眉倒竖,眼神一凛,琼枝便气弱了——她们自幼一处长大,岁云对她来说就是个大姐姐,她也是怕岁云的。
由仪随意摆了摆手,将桌上一碟点心递给琼枝,笑道:“今儿的梅子糕喂儿不错,你歇一歇吧,吃点点心喝喝茶,天儿热,心平气和些。”
琼枝忙应了,端着一碟点心看着那一抹藏蓝的身影缓缓离去,良久,垂头看了看碟子上摆盘精致的点心,轻轻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唔,其实大家捋一捋宝钗这一篇女主过来之后、此时之前的时间线,你们会发现女主本身就是一个很凉薄的人。
感谢轻描淡写亲亲的地雷呀~
说个题外话,包含苦水无数,小可爱们跳一下吧。
昨晚身体不舒服,进房间取东西的时候一下就站不住了,家里没人,自己在地上躺着,缓过劲之后自己爬起来回客厅。
你们永远想象不到一个身高170,放弃爬行多年的人在地上爬着抓东西样子。
但我真的宁愿这样也不愿意奶奶过来,因为奶奶过来代表表弟也要过来。
你们永远也想象不到一个更年期老人和一个猫嫌狗不理的孩子会给一个心脏不好的人造成多大的伤害。
就是一边哄弟弟,一边哄奶奶,电视客厅完全摸不着便,要在床上盘着腿上网课,还要忍受屋外的巨响和弟弟把你的东西翻得乱七八糟,奶奶用她数不完的衣服把你的衣服挤出你的衣柜。
一出卧室门,哇塞,客厅为什么成了垃圾场?
奶奶对我很好,我是她带大的,毋庸置疑,我很爱她,她也很爱我。我得了稿费会想要给她买礼物,她前些年在姑姑家照顾姑姑月子的时候会在中午学生放学的时候站在阳台上流眼泪。
弟弟和我感情其实也不错,但是他被家里惯坏了,在除了他爸爸面前都是小霸王形象。热爱欺负我,喜欢惹怒我,但是医生再三叮嘱我不能生气,我又没有修行到那种万事不影响自己的地步,所以我和他就是见面两分钟亲热,然后相看两相厌。
当然,能让我忍着他的原因也是姑姑对我很好,我很爱她,她也很爱我。妈妈也这么劝我,我完全理解,但现在我们之间的问题就是所有人都在向我灌输“要对弟弟好”的思想,却没人告诉他“要对姐姐好”。
我现在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学业上压力其实都不小,但是这些事情完全没办法和家里人说。
只能在这里吐吐苦水了,大家不喜欢就跳过去吧,能够安慰安慰我得您就是天仙了。
唉。
或者能有什么建设性意见?我目前最大的目标就是和我表弟维持一万公里的距离。
我很爱姑姑,也确实可以爱屋及乌,但是我真的忍受不了被人欺负不还手。所有人告诉我不要生气,但火气还是压制不住,最后脸麻心慌手打颤,我可能即将要得帕金森了。
苦笑不得.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