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在江南水乡中的庭院,精致秀美,群水环绕,清雅柔婉。
庭中梧桐亭亭如盖,廊檐下垂着小巧的风铃,每逢清风吹过,声音琳琅如珠落玉盘,悦耳动听。
庭前小池塘中荷花徐徐绽放着,粉白的花朵或高或低,或亭亭玉立于荷叶从中,袅袅娜娜,或轻轻依偎在碧绿圆盘旁,温柔婉约。每逢清风徐来,姿态摇曳,或直或弯,缓缓诉说着一派的清雅含蓄。
朱红描漆的小亭坐落在水上,与两岸连接的无非是小巧秀致的汉白玉桥,柔婉中也彰显着底蕴。
亭子的四周檐角下垂着些精巧别致的玉铃铛,风吹铃动,清脆悦耳。以白玉为饰,既彰显出主人家的高雅品位,又暗暗隐喻着殷实阔绰的家底。每逢铃声响起时,随着四周飘逸着的白纱,便更加有意趣了。
不大的地方,比起北地大家动戈能办起一场宴会的院子前庭不同,却别有一番轻巧别致的意味。
竹子扎成的篱门不远处,着一身碧绿衣裙的岁云对着那位眼睛落在庭院中久久不动的妇人行了一礼,含笑道:“夫人请。”
这正是新任金陵应天府知府贾雨村的夫人,贾甄氏。
这位贾甄氏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衣着还算华贵,挽起的发髻上簪着两样金钗玉钏,眉眼温柔,看起来是个最温柔含蓄不过的女人。
她收回眼睛,在心中叹道:都听人说甄家如何的富贵,可当日在甄家见过的景致竟然比不过这小小的一处庭院。果然人家说的薛家不是虚的,这位县主的凌厉手段也不是假,不然哪家舍得在姑娘的闺房下如此的血本,光那十来个玉铃铛,便抵得上她一身的打扮了。
心中如此想着,贾甄氏还噙起了一抹笑意出来,将一个绣着杜鹃花的小巧荷包塞给了岁云,笑着道:“一点子心意,姑娘拿着喝茶吧,有劳姑娘了。”
岁云低眉浅笑着收了,一面引着贾甄氏入内。
由仪正在会客厅中坐着,曼兮跪坐在一旁烹茶,随云守护神一样站在由仪身边不远处,朱颜与白芷、白芍均在一旁待命。收拾的通透整齐的会客厅其实并不大,铺设着原木色的地板,一切家具都是淡色的,窗子开的很大,镶嵌的是颇为珍贵的玻璃,垂着素白的轻纱,看起来素雅简洁又明朗秀致。
贾甄氏浅浅一扫,心中的震惊便止不住了。玻璃何等珍贵,她便只在前日赴甄家宴席的时候见过甄大夫人命人摆出来的玻璃酒杯,从前都是闻所未闻,如今这薛家竟能以大块的玻璃做窗,实在是财大气粗。
又叹道:怪到听人说: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如今可算是见识了。
心中思绪万千,贾甄氏面上还得噙出笑容来给由仪请安:“本是来见大奶奶的,想着到了贵府不来给县主请安岂不不美?”
文莺在一旁一欠身,道:“同知夫人与知府夫人同来的,因身上不爽,先回了。命奴婢替她给县主告罪。”
由仪笑了笑:“这没什么。”
她道:“夫人既然来了,便多留些时候。嫂子留午膳了吗?”
后头一句是问文莺的,文莺笑着一欠身,道:“留了。”
由仪便点了点头,摆了摆手,也不说话,端着手上的茶碗撇了撇茶水上的浮沫,却不饮用,而是随手一阖,搁置在手边的高几上。
贾甄氏看出是送客的意思,不免又得笑着道:“听闻县主有午睡的习惯,今日是妾身叨扰了,这就告退。”
“让嫂子好生招待。”由仪对文莺叮嘱一嘴,好歹做足面子,又对贾甄氏笑道:“我也不留了,夫人慢走吧。”
又命人备了竹轿来,贾甄氏忙道:“不必劳烦了,我也活动活动筋骨。”
由仪点点头,示意岁云送客,又唤朱颜道:“将新得的茶叶跟着送一罐子去,交给嫂子。”
“是。”朱颜应了一声,躬身退下了。
人都散了,由仪随意从一旁扯了个倚枕来,往榻上歪了歪,对着曼兮懒洋洋地道:“斟一杯茶给我。”
曼兮柔声答应,一面奉了一只翡翠小茶钟给由仪。
曼兮和随云二人在由仪身边,虽都是近卫,却也有不同。曼兮舞得一手凛凛如风的好剑法,独自一人招架四五个青壮男子不在话下。并除了本职以外,曼兮还擅长茶艺,点香插花都略有涉及,真算起来,怕一般的闺阁小姐都不及她。
随云则使得一手好暗器,百丈之外可轻松取人性命,例无虚发。而她感觉又最敏锐,平日虽习惯隐于暗处,但有人靠近最先发觉的也是她。
慢慢饮了半盏清茶,由仪揽着倚枕在榻上歪了片刻,忽然道:“今儿二十几了?”
“回主子话,二十三了。”曼兮轻轻一笑,声音清脆悦耳。
由仪点了点头,意味不明地“嗯”了一生,慢慢阖目,随口道:“我眯一会儿,屋里人都散了吧。岁云你也去歇歇,随云曼兮在就好。”
随云忙自柜中取了一条线毯来搭在由仪身上,岁云摆了摆手,对着曼兮、随云二人打了两个手势,带着屋里的其余侍女退了下去。
进了九月里,金陵的天气便比夏日凉爽些了,虽然比起北方仍然闷热闷热的,却足够被炎炎烈日□□几个月的金陵人名舒一口长气了。
由仪搬回了持安苑居住,因换季底下铺子换产品路子或发展新的产业链忙碌了几日,等清闲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九月中旬了。
秋日的风徐徐吹着,迎面吹来,带来满满的菊花香气。
至今陈氏有孕已有一个半月,虽然没说确诊,府内供奉的黄大夫于妇科颇有钻研,他既然提出来了,那就绝不会有错。于是虽然月份还浅,不好公之于众,但薛府内已经传遍了,薛夫人欢喜坏了,也不和女儿置气了,叫了由仪去几次三番小心试探她的意思,就为了未来薛府的着落。
一面,薛夫人也不让陈氏在身边侍奉了,每日三次吩咐人炖了燕窝银耳一类的补品送给陈氏,着重嘱咐了陈氏身边的侍女们,甚至想要派心腹过去给陈氏安胎。
最后还是由仪出面拒了,在府内家生子中挑选了四个有经验的过去轮流侍奉陈氏,又请了一位名声极好的擅长妇科的医女回来贴身陪侍陈氏。
岁云和朱颜双剑合璧揽下了薛府内部的家务事,陈氏从此过起了吃喝养胎的日子。
“您午膳用的不多,奴婢合着桂花糖蒸了栗粉糕,还有肉松牛乳糕,冲的果脯藕粉是咱们府内自作的,比外头买的滋味好上不少。”琼枝提这个掐丝小红盒进来,对着由仪一欠身,含笑道。
由仪拄着下巴看着一碟碟精致的吃食,忽然转头问岁云:“府里还有多少螃蟹?”
岁云道:“约莫还有四十来斤,因今年告诉下头大奶奶身子不爽,故而送的少了些。太太院里统共领了十来斤,太太用了两餐四只,蟹腿子零散炒了一顿,余下的赐了下人们了。大奶奶院里,因着身子避讳,没领,于是下人们便也空了。咱们这头虽用得少些,在府里却也占了大头了。”
由仪随意舀了一勺藕粉,道:“明儿一早想用蟹黄汤包,奉母亲一屉,我这里一屉。余下的螃蟹就不留了,煮着你们各处分着吃吧,注意些,别闹出个大矛盾来。”
又问道:“瓦匠工人都寻好了?含灵馆的收整一定要慎之又慎,一切按照早备好的图纸来,不可有一份差错。奶娘的人选都挑选的怎样了?朱颜你好生查选一下,定然不能有人品问题。含灵馆预备的下人都要精挑细选,但凡有一个出岔子的——你们知道我的脾气。”
她轻轻一笑:“你们是我带回来的人,我是信得过的。但底下有家生子家里的人动了什么心思,你们最好警醒些。”
朱颜、岁云齐齐欠身应是:“奴婢遵命。”
由仪又问和玉:“大嫂子胎像如何?”
和玉笑道:“大奶奶身体康健,黄大夫开的方子也极为稳妥,胎像很好。”
由仪方才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一回,无论男女,一出生我便能轻松许多了。”
岁云笑吟吟道:“鲜少见您这样情绪激烈的。”
“我不是情绪激烈,我是被你们太太给念叨烦了的。”由仪叹了口气,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来:“前儿甄家大太太打发人来要那一味‘安宫牛黄丸’,给她送去了?”
“送去了。”朱颜道:“这甄家太太也是,甄家多大的人家,至于打发个人巴巴一二个时辰的路程来,就为了一味丸药吗?”
“甄家如今还真未必怎样了。”岁云道:“前儿下头当铺送了一对瓶儿来,你猜怎得?官窑烧制,内廷司的印子,大内造的!我好奇,打发人查了一查,竟然是早年太上皇赐给甄家那位奉圣夫人的!我再让人一打探,可不就知道了?甄家如今当家的那位奶奶竟然将手伸到了老夫人的私库里!东西拿出来当了做周转,那甄家如今可没有当年黄金铺地的风光了。”
她摇了摇头,叹道:“要不说,这世事难测呢。当年甄家大太太想纳咱们县主给他家那个宝玉哥儿做二房的时候,怎么没想到甄家也有这样入不敷出的境地?”
“未必就入不敷出了,只是小辈作乱罢了。如今那位太贵妃还立着呢,虽然前头那位王爷没成,却也仍然是亲王之尊,甄家……且看着吧。”由仪拣了块栗粉糕尝了一口,随口对琼枝称赞道:“今年的桂花糖滋味比去年的浓郁。”
琼枝听得眉开眼笑,又对朱颜和岁云道:“我可不管你们外头那些个事情,只是如今主子吃得好最重要,快别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人家怎样和咱家有什么关系不是?”
“是是是,琼枝你说得有理。”岁云含笑点了点头,外头与朱颜相视一笑,均是眉眼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再次感谢轻描淡写亲亲的地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