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漫漫毕竟是大队长的闺女,她们就算是好奇也不好意思去问,如今见曹三妹主动说起,一个个都支棱起耳朵,生怕错过什么。

“不是我爱挑理看不上董家,我家就漫漫一个闺女,平日里怎么对待她的,大伙都知道。鸡蛋天天有,三不五十的吃回肉,还有逢年过节我兄弟寄来的麦乳精。你们说这些董家舍得让我闺女吃?”

像董家这样的人家平日里吃个鸡蛋都舍不得,更别说肉了。还有麦乳精,他们见过吗?

曹三妹心里对董家有气,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在心里骂了董家七八遍。

“自家的孩子自家疼,都是当爹娘呢,你们说换了你们,你们愿意看着闺女去受苦,过苦日子?”

听八卦的人集体摇摇头,陆家宠孩子在她们这是出了名的。别说是闺女,她们家就是男娃子都没有这么宠的。董家的条件确实差,陆家看不上正常。

曹三妹叹息一声,“这不,我大姐来的时候我就把这事告诉她了。谁知道董家人这么不是东西,我闺女好端端的去找她姑,董家人居然使绊子,让我闺女差点摔进董立诚的怀里。这要是真扑董立诚怀里,这婚事我们就是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这不,我闺女为了自个儿的名声,为了咱老陆家的名声,硬是转了个弯往旁边趴了过去。结果你们都知道了,不小心撕了楚家那孩子的裤子。”

“要说这事也不怪我闺女,我给楚家那孩子补裤子的时候才发现,那裤子都快没法穿了,洗一水就能散架。”

“可我这闺女心里过意不去,觉得是自己害了人家。就让我找出来她爹穿不下的裤子给送过去,也算是陪个不是。”

曹三妹一口气说了一车咕噜话都不带喘气的,她这一番话把先前的传言都给补充明白了,让大家知道事情的始末。到时候大家再传瞎话就要掂量掂量了。

“咱们漫漫打小心地就好。”

“可不是咋地,我记得有一回我家那小兔崽子吵着要吃糖,还是漫漫给了他一颗呢。”

当着曹三妹的面,众人七嘴八舌的开始夸赞起陆漫漫。

陆漫漫躲在她娘身后忍不住红了脸,她以前真的有这么好?她怎么不知道。

母女俩大大方方的去送衣服,她们前脚刚走出高坪大队,后脚整个大队的人都知道了。对陆家的做法,说什么的都有,更有那心思浮动的打起了别的主意。

这些两人并不知道,或许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如今地里的活不多,住在牛棚里的人任务也送了些,两人去的时候正好楚铭在。

此时楚铭依旧穿着那天的破烂裤子,他拿着一个扫把正在打扫牛棚。

“楚铭,你干完了没有,干不完今天别想吃饭了。还真当自己是楚家的少爷了。”一个尖锐的女声传来。

女人的声音尖细刺耳,陆漫漫忍不住皱眉。

这声音她一辈子都忘不了,上辈子这个女人是怎么骂她来着?哦,说她没用,抢来的终究是抢来的,迟早要还回去的,还说什么感谢她这几年在董家帮她女儿干活当女佣。

陆漫漫忍不住嗤笑一声,有这样一个野蛮的娘,也不知道楚妍是怎么长成那副楚楚可怜样子的。

正想着楚妍,就听见里面传来娇弱的声音:“娘,您别这样,不管怎么说那也是小爷爷。”说着屋里的人走了出来,她就站在门口也不往楚铭那边去。“小爷爷,您要是累了的话就休息会儿吧。咱们现在的活不多,等吃完饭在做也不迟。”

“噗嗤”,陆漫漫没忍住笑了出来,见里面的人看她,她轻咳一声,“不要意思,我还以为你要说我帮你做呢,原来只是让人家等会在做啊。啧啧啧啧,”嘴里说着不好意思,面上却一点也看不出来她的歉意。而陆漫漫后面的话更是说不出来的讽刺。

这是她第一次来牛棚,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楚铭在楚家是这种境地。

楚妍话说得好听,可看她的样子都知道,在她心里并没有把楚铭当做一家人,当做长辈来对待。楚铭于她反而像是一个下人。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里她竟然有些心疼,总觉得这人不应该是这样的。

陆漫漫一出口楚铭就听出来她的声音,他浑身僵硬甚至不敢回头。第二次了,这是第二次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谁啊,哪个没教养的帮那小崽子说话?”尖细的女生传来,这一次她不但说了话,人也跟着出来了。看到是陆漫漫和曹三妹,她本来想要骂出口的话硬是给咽了进去。

跟川剧变脸似的,她脸上堆满了笑容“原来是隔壁陆大队长家的人,您这是,”想到自己刚才骂了陆家人,她的心里一阵不安。她敢骂楚铭,是因为楚铭跟她一样都是‘黑五类分子’,在这里他们这些人怎么相处谩骂殴打,大队的人都不会过问的。

可陆家人不行,先不说人家是大队长的家人,就算不是大队长,换成随便一个村民她也不敢如此对待。

看到来人新仇旧恨一时涌上心头,陆漫漫阴阳怪气的说道:“哟,好了不起的威风啊?可不是没教养么?我们家世代都是贫农,大字不识一个,可比不上你们从小《四书五经》、《女则》、《女戒》的读着。论教养当然比不上你们楚家。”

说到这里她眼神在几人和楚铭之间来回转了几圈。

再怎么说楚铭也是她们的长辈,这俩人也真好意思让人家干活,她们闲着。

曹三妹不赞同的看了闺女一眼,“什么《女则》、《女戒》那都是封建思想,咱们作为新时代的儿女只要紧跟随党的步伐往前走就行了,读那玩意儿干啥,要学也是学习科学知识。如果说不懂那些就是没教养,咱家还是没教养的好。不然,”

她抬头打量了一下牛棚,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楚夫人脸憋得通红却不敢说反驳的话,楚妍两眼含泪,一副被别人欺负的样子。

看到楚妍这样,陆漫漫忍不住抖了抖胳膊,她就不明白了,就这么一个泪包,上辈子怎么那么多人喜欢呢?难不成那群人都是仙人掌,缺水?

想到这里,陆漫漫忍不住嘴角抽搐,上辈子的她真是个憨货,为这么个人耽误了青春。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出身也不是我们能选择的,如果可以我们也想要一个好的出身,而不是成为,成为”

楚夫人没开口,楚妍却说话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偏偏掐着嗓子装糯音,她眼里的泪水流了下来,仿佛雨中的百合花一样脆弱。

百合花是董立诚给她定义的,可惜如今董立诚不在,看不到她这委屈的一面。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会对她怜惜给她出头的,就连她娘楚夫人都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塞在一个别人看不见的角落里。

这些年的教育还不够吗?她们想说就让她们说好了,为什么要回嘴呢?是嫌弃她们一个月一次的教育太轻了?

如果可以楚夫人恨不得去堵住楚妍的嘴巴。

她们的身份注定了一群人等着看她们出错呢,楚妍要是得罪了陆家人,万一人家跟她们大队长说上几句话,结果不是她们能承受的。

曹三妹斜了楚妍一眼,心里嗤笑,她什么没见过,小丫头这段数跟她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越过楚妍母女,曹三妹对着楚铭招招手,“楚铭你过来。”

楚铭放下扫把低着头走了过去,他双手交叠死死地压住心里想要抬头看一眼的冲动。他害怕,害怕从她的眼里看到鄙视嫌弃,他不敢想要如果自己看到这些会做出什么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