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看到人从赖三家里出来,领头的红袖章张口问道。这位也是熟人,正是去年去过陆家的那位。

搜查的几人对视一眼,随后一同摇摇头,“队长,我们都翻遍了,甚至茅坑都找了,除了两个破烂碗、筷子,一点玉米面、小麦、野菜别的什么都没有。我们也跟杨家湾的会计对过账,证实了那些小麦确实是今年刚发下来的口粮。”

小麦有些干瘪,他们甚至倒出来翻看了,都是一样的。这样的小麦就算是拿出去卖也卖不出价格,更何况他们还称过,跟大队发下来的数据一模一样。

这样兴匆匆赶过来的众人有些失望。

赖三用力的挣扎了一下,也许是因为发现他是无辜的,那些人下意识的放松了力气,这一次倒是让他给挣脱开了。

他不屑的冷哼一声:“看到了吧,看到了吧,都说了我没干那事。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吃饱了撑的闲着没事干乱咬人。要我说你们真应该去查查他呢,去年隔壁高坪大队那事你们忘了。人家陆队长冤不冤?”

他抬手摸了摸下巴,嘴里发出啧的一声,随后双手一拍,“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一件事。前几天我无意中听说董家的董立诚为了上工农兵大学的名额,特意跟楚妍假离婚。说不定就是他们发现我知道了他们的秘密来一个先下手为强。”

越说越觉得是那么回事,他煞有其事的说道:“那天我去找癞皮狗,回来抄近路正好路过董立诚家房子后头。他家房子有个后门,透过门缝我正好看见董立诚跟楚妍嘀嘀咕咕的在商量什么。我这个人吧,好奇心就是重,这不就潜过去偷听了。”

“哟呵,你们猜怎么着,原来两人在商量这次工农兵大学的事情。”

杨家湾大队和高坪大队紧挨着,两个大队的水平也是差不多,不同的是每次交公粮杨家湾报的亩产都比高坪大队多,当然他们欠公社的粮食也比高坪大队多。

去年本应该轮到高坪大队的推荐名额,因为大队欠粮没了。今年杨家湾大队也担心自家的名额没了,见高坪大队还了些欠粮,自己有样学样,硬是咬着牙也跟着还了欠粮。

都知道今年杨家湾被选中的机会大,董家这不就起了小心思。

整个董家连带着董立诚有三个初中毕业生,董立诚是董副大队长隔房的堂侄子,关系最亲近。而董立诚的母亲跟副大队长的母亲也是堂姐妹,还有县城那位有关系的董家人,也跟他们有着一定的联系。有这一层关系在,董立诚的赢面要比别人大得多。

董立诚唯一让人诟病的地方就是他跟楚妍的事情,别人想要拉下他楚妍的身份是最好的攻击点。这不为了抹去这个,两人商量着打算假离婚。

说假离婚,其实就是去把离婚证办了,两个人还是住在一起的。

毕竟在农村,这张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个人有没有住在一起。只要两人还住在一起,那就是夫妻。

董立诚一家就在不远处站着,赖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董立诚大声的打断了:“赖三你胡说八道什么?”他心中骇然,赖三怎么会知道自己跟楚妍的计划,这个计划明明是他们俩晚上睡觉的时候商量的。赖三说的时间地点虽然不对,可内容居然一模一样,他怎么能不害怕。

赖三掏掏耳朵,满不在乎的摆摆手,“怎么,难不成真让我猜中了?董立诚别以为你堂叔是大队长你就可以耀武扬威,不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现在可是啥,社会主义社会,不是古代那封建老豺,现在是人民当家做主,你们董家想要一手遮天,可能吗?”

他这话说出口,不只是董立诚,董副大队长的脸色都跟着变了,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赖三,暗含威胁:“赖三,你可是咱们杨家湾大队的人,说话之前还是想想清楚的好。”

赖三被这话逗乐了,伸手拽出被他娘拉扯的衣服,他对着领头的红袖章说道:“看见没,当着各位同志的面,他就敢威胁我,你们说还有什么是他董家不敢做的?”收回指着董副大队长的手指,赖三接着开口,“实话跟你们说吧,你们以为董立诚跟楚妍就这么完了?人家后面的路都铺好了。”

现在才五月,等到八月大学通知书就下来了,到那时候董立诚这个大学生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两人就打算拿到录取通知书之后在进行复婚,复婚肯定是要暗地里进行的,只要大队没人知道,没人闹出来,他们依旧能安心的去上大学。

赖三的话说出口,看热闹的人群霎时安静下来,他冷笑一声:“怎么样?你们没想到吧。瞧瞧人家两口子,把咱们整个县城的干部耍了个团团转。到时候就算是被人知道了,通知书到手,又有县城的董家人给说好话,谁又能把人怎么样?”

董副大队长险些一屁股蹲在地上,完了,全完了。赖三当着大家伙的面说出这番话,不管是真的假的,他们董家都会被清查。他自己心里清楚,不管是自己还是县城的那位,屁股底下都不干净,这下子真的是全完了。

想到这里他用愤恨的目光看着赖三,赖三不以为意,他耸耸肩,“今天当着大家伙的面说出这些,我就知道自己在杨家湾大队待不住了。”说到这里,他走到陆文聪跟前,“陆大队长,打个商量如何,今天我揭了董家的短,肯定会遭到董家人的报复。看在咱们是邻居的份上,你就收留我们一家呗,您放心等到了高坪大队,我赖三一定不偷懒好好干活。”

不理会赖三的嬉皮笑脸,陆文聪背着手来回走了两步,“赖三,咱们做事要讲究证据,是吧?你看,就像是你被举报一样,不也需要有相应的同志前来检查核实嘛。董立诚这件事我们也不能仅凭着你一句话就判定他真的做过。”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你今天说的话大家伙都听到了,你要是遭到了不公平的对待,咱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董副大队长。我觉得吧,就算是为了避免自己的嫌疑,董副大队长也会保护好你的。你说是吧,董副大队长?”

陆文聪一口一个董副大队长,叫的董副大队长脸色扭曲。陆文聪的话他听得明白,让自己保护这个害了自己的仇人,只要想想他就恨不得掐死对方。他不知道陆文聪跟赖三的交集,想当然的认为陆文聪帮着赖三,还是在记恨董立诚带累了他闺女名声那件事。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去看董立诚,心想要不是董立诚惹出来的这些事,他们董家也不至于会这样。

董立诚不傻,赖三的这一波爆料出来他就知道自己上大学的事情要完,哪怕他之前做了不少,经过赖三这么一说,上面对他的印象恐怕也不会好。积极的帮助公社做建设,和有目的的讨好,完全是两回事,社长又不是傻子缺心眼,谁愿意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呢。

谋划三天到头来居然是一场空,还因为这个把董家一族的前程搭进去了,董立诚有些承受不住这打击。

他呆愣楞的站在那里,双目茫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红袖章们对视一眼,看到这里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没曾想这个董立诚居然是这样的人,为了自己的前程污蔑别人。这可是一条人命,想到这里大家看董立诚的眼神变得厌恶起来。

他们心里清楚是谁举报的赖三,而赖三肯定不会知道这些,偏偏赖三说的有理有据,让他们不多想都难。

可怜的董立诚跟谁作对不好偏偏去扯赖三,看看被人下套了吧。

陆漫漫有些幸灾乐祸,虽然不知道董立诚从哪里听说的赖三‘投机倒把’这件事,不过看样子他肯定没搞清楚就把人举报了。

她就说呢,今天凌晨赖三忽然摸过来说交易取消,让他们把东西收好,说最近都不去了,感情他们是知道有人举报这件事啊。再想想自家,还好他们都是在当天晚上八点之后才往老宅弄的东西,昨天老宅什么都没有,不然今天说不定他们家也露馅了呢。

也许是陆漫漫幸灾乐祸的太明显,楚妍的手指甲掐进肉里,看着陆漫漫的笑容她觉得刺眼,脑子一热就嚷嚷出来:“赖三跟陆文聪一家是一伙的,他‘投机倒把’的东西都是从陆家拿来的。你们要是不信,现在可以去陆家查啊,说不定那些东西都在陆家呢。”

楚妍这话说出口,很多人不高兴了,陆文婷甚至上去给了楚妍两巴掌,“你个小娼、妇还嫌害的我们陆家不够,我也是奇怪了,陆家怎么招惹你了,怎么什么事你都要往陆家身上推?”

陆文婷这两下是下了狠手的,楚妍的嘴角都被打出鲜血了,除了楚夫人上前护着女儿之外,其他的人都站在原地冷眼旁观。别的不说,至少高坪大队看热闹的人都在为这两巴掌暗暗叫好。

楚妍不在意的擦了擦嘴角,看着手背上的鲜血,她第一次露出了与温柔不符的狰狞面目。“笑话,刚才赖三的话大家伙都听见了,他要是跟陆文聪不熟怎么偏偏找陆文聪寻求保护?难不成陆文聪这么厉害,只有他能护得住赖三?”

没人知道举报赖三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楚妍在背后指使的。

那天杨大队长从公社回来,说起公社的决定,顺嘴提了一句董立诚的事情,说社长觉得他成分有问题,没给通过,名额给了杨家湾大队另外一个人。

这个结果别说董立诚,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楚妍,她才是那个董家最希望董立诚上大学的那个人。

董立诚的妻子已经换成了是她,她不敢想像假如董立诚上不去大学,结果又是怎样?

可社长说的也对,董立诚没有丝毫建树,又跟她是夫妻,人家凭什么把名额给你,而不去给那些为公社为大队做了贡献的人。

也许上天真的在帮她,当天晚上她就开始做梦,她梦见公社不少人家在偷偷的倒买倒卖,这其中就有陆漫漫一家。做了这个梦,楚妍无疑是兴奋的,这可真是个好机会啊,‘投机倒把’被抓住了可是死罪。陆漫漫这不是往枪口上撞?

怕这个梦不真实,她并没有一开始就举报陆漫漫,而是让董立诚举报了别的大队的人。有心算无心,董立诚接连举报了三四个都抓了个正着。这下不只是楚妍,董立诚自己都兴奋不已。

社长不是说自己对公社没有建树吗?你看,他给公社抓出来这么多‘害虫’,这是多大的功劳。这些功劳加在一起,到时候工农兵大学的名额还不是手到擒来。

此时的他们不会去想,那些人被抓了是什么后果,也不会去思考,要不是真的走投无路,谁又愿意去干这事。更不会理会,这些人被抓之后,留下的孤儿寡母怎么生活。反正在他们看来这些人是活该,是罪有应得。

接连两天的成绩让两人有些惊喜,尤其是昨天晚上楚妍又做了梦,这一次的梦境比较清晰。原来陆漫漫一家是跟赖三合作的,那些东西就藏在陆家的老宅里。看着他们拖出来的东西,楚妍嫉妒的脸都扭曲了。

肉、鸡蛋、蔬菜这些也就算了,关键是有这么多的大米、白面。自家吃一口白面都是奢侈,陆漫漫凭什么能有这么多的东西往外卖?

可惜她没梦见陆漫漫这些东西怎么来的,不然她举报了陆漫漫之后还可以去截胡。

本来今天的举报信不只是要写赖三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窥视了天机,做完梦之后脸色一直不太好,肚子还一阵阵的抽疼。楚妍就把这事告诉了董立诚,让他去做,自己在家休息。

她没想到董立诚对陆漫漫有想法,并没有按照她说的举报陆家,而是只写了赖三的名字。

董立诚心悦陆漫漫,这个念头像是针扎一样扎进了她的心里。只要一想到她以前做的那个梦,梦里董立诚和陆漫漫相亲相爱幸福一生,她嫉妒的眼睛都红了。眼看着赖三脱罪,陆家更是没人知道,她哪里忍得住,可不就张嘴说了出来。

楚妍的这番话,有人觉得牵强,也有人觉得有点道理,董副大队长更是坚定的站在了楚妍这边,坚决声称陆家有问题。

有人支持,楚妍有了底气,她直勾勾的盯着陆漫漫,“难不成你陆家心虚了,你家要是没做过,你们敢让人家去检查吗?”

陆漫漫故意变了脸色,她有些底气不足的说道:“笑,笑话,你以为你们是谁,你们说检查就检查,我们家可不是你们杨家湾大队的,凭什么听你们使唤?”

“就是啊,谁不知道你跟我们漫漫妹子有仇,说不定是你知道你们董家眼看着要完了,临死拉文聪叔一家垫背呢?”人群里陆跃进扯着嗓子喊道。

他这一嗓子成功让楚妍的目光转移过去,楚妍搭眼一看,这不就是梦里那个赖三的合伙人吗?赖三、陆漫漫一家,如今在加上这个人,她梦里的人物全齐了。“怎么,你帮着陆家说话,难不成跟他们家勾结的还有你不成。”

笃定了梦里有他,楚妍说出这话一点也不心虚。

陆漫漫忍不住冷笑:“我说楚妍你够了吧,我无缘无故被你们牵连到你跟董立诚那点破事里,已经够倒霉了。怎么你真觉得我陆家好欺负,能随便你攀咬?我还是那句话,你说检查就检查,你以为你是谁?再说了,我爹好歹也是个大队长,被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污蔑、检查,你们让他以后还怎么管理大队?”

“到时候只要有人不服我爹的指令,他们是不是也能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来让别人去我家抄家?你们倒好,上下嘴皮子一碰,就算是说错了也屁事没有。我们一家呢?我们也真是倒了血霉了,怎么跟你们这种人是隔壁。”

陆漫漫越不让去,楚妍越觉得她说对了,陆漫漫这事心虚。她也不理会陆漫漫,转头对着领头的红袖章说道:“同志,我以人格担保陆家绝对有问题。”

她这话说出口,赖三不厚道的笑了,“人格担保?楚妍你啥人格啊?你一个‘黑五类坏分子’凭啥担保啊?”

“她不行,我总行了吧?”董副大队长适时站了出来,“我是杨家湾大队的副大队长,我现在检举陆文聪,不知道行不行?”

红袖章们没想到来一趟又看了一场闹剧,领头的人沉思一会儿,点点头,“可以,当然可以。不过我丑话依旧说在前头,这万一查出陆家没毛病,诬告的罪过希望你们能承担的起。尤其是你,身为‘坏分子’不好好在牛棚反省思过,到处作妖,等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一定会如实上报的。”

陆家要查,董家也是要查的,好在他谨慎每次来带的人都不少,分成两路人手也够了。虽说查董家有些越举,可他今天要是不去查,等别人来,说不定董家早就把东西转移了呢。还不如趁着他们没防备来个出其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