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寻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舒颜的情景,她是他的新家教,帮他补习数学和外语,那时候不知道她是他姐姐,第一眼看到她时他惊了一下,这世上竟然有人长得那么像他妈妈的人。
以前来家里给他补习功课的要么是在读大学生,要么是专业老师,只有舒颜是例外,那会儿她上高三,正是课业紧张的时候,但她每个周末都来。
他问过她是不是很缺钱,她说是,还诚实地告诉他,她之所以愿意来教他,是因为他家给的钱多。
她的诚实让他酝酿了很久打算用来羞辱她的话没法说出口了。
舒颜的性子很闷,通常都不怎么开口与人交流,在给他讲题的时候却非常认真,深入浅出,浅显易懂,他的数学成绩可以说是突飞猛进,他因为成绩进步,第一次得到了爸爸的表扬,夸他聪明。
其实那时候他叛逆,调皮捣蛋,在学校不好好学习,整天惹事生非,老师拿他没办法,索性就不管他了。
在舒颜之前,爸妈给他请了好几位家教,各个对他的态度都是小心翼翼的,刻意讨好的意图很明显,他觉得讨厌,就把他们都赶走了。
舒颜是唯一一个在他捣蛋时敢揍他的人,他想捉弄她让她知难而退,一次也没成功过,反倒是他,被她将计就计坑了很多次,每次挖坑埋自己,他根本斗不过她,有一次他因为不会做一道很简单的计算题被她给拧了耳朵。
他真的被她拧耳朵,很疼的那种,写错单词还被她用尺子打手心,火辣辣的疼。
“记住这种疼的感觉,浑浑噩噩,混吃等死,那是废物的权利,你没有资格。”
记得她当时说这话时面无表情,可他就是觉得她很嚣张,而且是他反驳不了的那种。
同时,他也感觉到了她与别人不一样,别人都捧着他,没人敢说他错了。
只有她,他做错要挨罚,做对会得到一句鼓励,虽然语气还是冷冰冰的,但她的眼神是真挚的。
不管别人怎么看他,明面上献媚讨好,背地里骂他烂泥扶不上墙,可在她眼里,他不是废物,她用心在教他。
也不知道怎么的,他真被她给收拾服帖了,对学习也有了兴趣,与她相处的时间越久,就越喜欢她。
刚知道她是他亲姐姐时,他是震惊的,但似乎又没有多少意外的感觉,也许从第一次见面时的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就让他有了心理准备。
一开始抵触她,那是因为她的身世揭开后触发了他心底里积压已久的怨气。
他出生那天他姐姐丢了,是奶奶弄丢的,可是奶奶没有第一时间报警,也没告诉他爸,把事情瞒了下来,等他爸知道时已经过去一夜,他爸立即报警,又动用各种关系去找,这一找就是十五年也没个结果。
这十五年里,爸妈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找女儿的事情上,回到家以后也因为这事争吵不断,确切说是妈妈在吵,很多次哭着说要离婚,爸爸经常一言不发在沙发上一坐就是一整夜。
爸爸内疚自责了十五年。
小时候他甚至觉得爸妈根本不爱他,他们的心里只有那个已经找不到的女儿,他们把所有的爱都给了那个回不来孩子。
他怨过他们,既然不爱他为什么还要把他生下来,把他丢给保姆照顾。
直到他八岁那年,生了一场重病,爸妈每天寸步不离守着他,为他们那几年对他的忽视向他道歉,从那以后,爸妈再忙也会抽时间陪他。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天在医院里发生的事,他眼里高大强壮的爸爸倒在他面前,医生告诉他,是因为他爸爸太累了,因为担心他,已经几天没合眼了。
那次之后,爸妈再也没在他面前有过争吵。
那时他才感觉到爸妈也是爱他的,像爱姐姐一样爱他。
可他还是嫉妒那个没见过面的姐姐分走了爸妈的爱。
她一回来就再一次夺走爸妈的所有关注。
可是他不允许别人欺负她。
知道她从小吃了很多苦,挨打受欺负,他很生气,还很心疼。
如果没有十五年前的变故,他们一家四口会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姐姐陪他长大,他保护姐姐……
而现在,他想保护姐姐,守护好这个家。
“妈,别哭了,一会儿让姐姐听见了,一切等爸回来再说。”
经他这么一提醒,胡灵赶忙将眼泪擦干净,看着忽然变得懂事的儿子,她满心欣慰。
“今天老宅那边来人了,来传达老太太的意思,说明天会来接你们姐弟俩过去吃顿团圆饭。”
自从女儿被老太太弄丢后,胡灵再也没去过姜家老宅,她和姜老太太之间那本就脆弱的婆媳关系早就断了,如果要不是因为老太太是姜云庭的妈,她会找老太太拼命的。
因为当年老太太不喜欢她,姜云庭要和她结婚,老太太百般阻挠,觉得她小门小户出来的配不上姜家的继承人。
当年胡灵在和姜云庭结婚后头一胎生的是女儿,老太太看了没去看过孩子一眼,在听说胡灵身体出了问题,以后可能没法怀孕生孩子了,老太太就以死相逼逼姜云庭和胡灵离婚。
老太太甚至连给姜云庭生孩子的女人都准备好了,带着她满意的‘儿媳妇’来胡灵面前冷嘲热讽,还使了一些下作的手段。
上一辈人的恩怨不该牵扯到下一代人,那些腌臜事太多了,胡灵从没和姜寻说过,就算她恨老太太弄丢了姜媛还故意隐瞒,但这些年胡灵从来没阻止姜云庭带姜寻去姜家走动来往。
“哼,我就说姜雅来咱们家准没好事,恐怕是听到风声,偷偷来咱们家摸底的。”
姜寻已经十四岁,该明白的事他都明白了,他也很讨厌姜家老宅那边的人,他知道胡灵的担忧。
“妈,您放心吧,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姐姐的。”
胡灵笑着点点头,“嗯,你哥哥刚才也给我打过电话了,他明天也会去,到时候你们和他一起回来。”
说起哥哥姜临,姜寻先是惊喜,随即垮下脸来,赌气地说:“人家现在可是大明星了,哪有时间回家呀。”
姜临是姜寻的表哥,比姜寻大六七岁,是姜寻姑姑的儿子,生下来没多久就被姜云庭带回姜家养着,后来姜云庭一直把姜临带在身边,姜临是胡灵一手带大的,胡灵视姜临为己出,姜临也管胡灵叫妈,关系比亲母子还要亲。
姜临走上演艺之路,多少也是受了胡灵的熏陶,因为有胡灵支持,姜云庭也没有反对,让姜临走他想走的路。
当年为了这事,老太太还找姜云庭大闹一场,当然她并不是真的关心姜临,而是觉得姜临踏入演艺圈是在给姜家丢脸。
自视清高的姜家人,迂腐已经刻在骨子里,他们习惯了掌控别人,从来不会考虑别人的意愿。
但姜云庭和那些姜家人不一样,他早已脱离姜家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反倒是姜家要依靠他,有他护着姜临,姜家那群老顽固就算再不满也没人敢当出头鸟。
这些年姜临在那个圈子里顺风顺水,姜云庭给他的支持及他自身的努力让他年纪轻轻就取得了不俗的成就。
但也因此,姜临越来越忙,已经有两三个年头没回家过年了。
姜寻对此颇有不满。
胡灵叹气,随即笑着安抚道:“好了,别气了,你哥哥说他给你们带了礼物,明天亲自拿给你们。”
姜寻撅嘴道:“才不稀罕他的礼物。”
兄弟俩感情好,长时间不能见面,姜寻不高兴也是正常的。
胡灵没有戳穿儿子的口是心非,调整了一下情绪,去了女儿房间,陪她说说话。
第二天一大早,姜家老宅那边大管家就带着一队人来接,那阵势就差敲锣打鼓了。
以前仗着老太太做靠山,姜家这位大管家在胡灵面前用鼻孔看人,现在对胡灵客客气气的,一口一个太太只捡好听的说。
“太太,您要是有空,也一起过去吃顿团圆吧,老董事长很想念小姐和小少爷,想早一点见到他们。”
他口中的老董事长指的是姜老太太。
胡灵不是一个得理不饶人的人,看他一把年纪,以前那些都不和他计较了,但她做不到热情相待,如果可以,她不想一双儿女女在与老宅那边的人有任何来往。
“我就不去了,但我丑话说在前头,十五年前你们弄丢了我女儿,这一次,我的一双儿女如果在你们姜家少一根头发的话,你们知道后果的。”
大管家擦擦虚汗,尴尬赔笑,“太太您放心,老董事长做了安排,请了二十个专业培训过的保镖保护小姐和小少爷,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这时候,舒颜和姜寻一起从楼上下来,大管家殷勤地迎上去。
“小姐,小少爷,我是老董事长……”
姜寻呵欠连连,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脾气有点大,不耐烦地打断他,“从现在开始,你最好闭嘴,再听到你叽叽喳喳没完没了,我保证明天你们全部失业。”
仗着姜家大管家的身份作威作福惯了,不管是姜家的人还是外面的人都会敬他三分,可在姜寻这里,他只有挨骂的份,而且还得陪着笑脸挨骂。
舒颜除了出门时和胡灵道别说了句话外,一路上直至到了姜家老宅,她也没再开口,姜寻一路上事挺多,一会儿吩咐司机改道去某某餐厅他要吃那家的寿司,到了地方他又改了主意让司机调头他要去某个路边包子铺买豆浆油条什么的。
反正这些人被折腾得够呛,又不敢催促,小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半个小时的车程走了三个多小时,姜寻和舒颜已经吃饱喝足,去到姜家老宅也就没胃口了。
而医院那边,昨晚软磨硬泡才让舒颜答应一早就去医院陪他的季凌寒左等右等都没等到她,气得发了好大一通火。
病房里一片狼藉,季夫人又急又气,却不敢劝,更不敢责骂训斥,她一早让人送来的营养早餐全部洒在地上。
“儿子,这些不和你胃口的话,妈妈再叫人去买别的,你想吃什么?”
季凌寒坐在轮椅上,还是昨天的位置,看着窗外。
“见不到舒颜,我什么都不吃,谁也别来烦我。”
季夫人沉着脸给派去找舒颜的人打电话,得到的回复是到处都找不到舒颜。
先去了舒家得知舒颜早就被舒家赶出去了,然后又打听到舒颜在外面租房住的消息,找到地方,敲了半天也没人应,问了房东才知道舒颜已经退租,房子里的东西都不要了。
季家这边的人根本找不到舒颜。
季夫人把情况如实和季凌寒说了,季凌寒转过轮椅,目光冷冷盯着季夫人。
“妈,是不是你把她赶走的,她到底在哪里?”
他的眼神太吓人,季夫人被盯得心里发毛,但这一次她真的什么都没做,想想又很生气。
“那个小狐狸精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以后你拿什么去和季凌衍那个野种争!”
“呵。”
季凌寒冷笑一声,嘲讽道:“您稀罕的那些东西我哥根本没放在眼里,更何况我从来没打算要和他争什么,反正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你那么想要季家的财产,还不如趁现在还能生索性再生一个,我爸不是在外面养女人吗,在私生子落地之前,您可得抓紧了。”
“你……”
季夫人气得打哆嗦,对上季凌寒冷冽的目光,扬起的巴掌落不下去。
僵持片刻,她的态度软了下来。
“小寒,你现在还小,以后你会明白妈妈的苦心的,老爷子年纪大了,没多少日子了,你爸爸一直偏心季凌衍,老太太和舒家那门落魄户定下的婚约本该落在季凌衍头上的,可是他却推给了你,他根本没想让你继承家业,你如果不争,将来我们母子一定会被赶出季家,一无所有的。”
季凌寒不为所动,咬着牙,一字一顿说:“我只要舒颜,你把她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