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有思拉开门的瞬间,陈大哥在那边也用钥匙开了门,陈有思后退一步扬起笑容:“大哥好。”
站在门另一边早就听见脚步声的陈有义并不惊讶,进门把钥匙先放在鞋柜上,空出的手立刻习惯性的搭上陈有思的脑袋,摸了摸:“好久不见,思思。”
陈家人小名取得普遍很随意,就是末尾的字乘二。这也导致大家的小名称呼起来都很肉麻,至今仍坚持叫小名的只有陈母和陈大哥,陈有思只会也只能称呼妹妹陈多的小名。
陈有思瞬移到陈大哥背后帮他关门,寒风骤然停止侵袭,陈有思腼腆的笑着说:“冷死了。”
陈大哥瞥了一眼他,收回落空的手,拇指和食指搓了搓,嗯,手感还是那么好,不愧是小弟,面上依然严肃:“你瘦了。”
陈有思无奈的笑着:“一个两个都这么说,”他低头打量着自己,“真的有那么明显?”
陈大哥脱下衣服,陈有思自然的接过,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是方才妹妹的复制版,陈大哥声音冷下来:“所以是真的瘦了?瘦了几斤?”
陈有思觑着陈大哥不敢撒谎:“也就……五斤?过段时间要参加选秀节目。”
陈大哥闻言起了兴趣,也不急着和陈有思算账:“你要出道了?”手中的动作顿住,转头认真的与弟弟对视。
陈有思抱着大哥的衣服歪歪头:“其实还没有完全确定,不过……哥你这么认为也行。”他们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陈大哥解开领口的两粒扣子,边夸赞:“有自信。这才是我弟弟。”
兄弟俩边你一句我一句边朝客厅里走去,向来寡言的陈有义唯独和小弟陈有思一起的时候会变得健谈。
陈有思上头虽然还有个常年失踪搞科研的二哥,但他自小就和大哥更亲,大哥也更宠他,二哥不止一次当着两人的面抱怨自己是透明人。
他们走到客厅,将会迎来小妹陈多的热烈欢迎,然后在温暖的灯光下共进晚餐,举杯敬远方仍在为国奋战的二哥,除了小妹外几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真心实意的为二哥陈有礼祈福,希望他能早日实现大业,早日归家。
饭后陈有思站在落地窗前俯瞰夜景,车水马龙,行人匆匆路过,不同的人心中怀着同样的挂念——家。
他忽然就想起或许独自一人在寝室的林浔,摸出手机想给对方打个电话,转身靠着墙壁,嘴角勾起笑意。电话响了半天,林浔没接。陈有思放下电话,内心有些失落,这情绪来得突然,他也没来得及掩饰。
陈有义几乎是无声的走到他身前,穿着黑色的衬衣,扣子恢复一丝不苟,系到顶端:“烦心事?”他手中举着杯子,透明的玻璃杯和流动的红酒,反射着迷人的光。
陈有思目光在酒面落了片刻才移开,收起脸上的情绪:“也不是。就是……”他苦于表达,并非他不想,只因为这真的涉及他有些陌生的领域,“最近有个认识的小朋友,挺可爱的。他也是练习生,今年好像不回家,我就觉得他一个人呆在寝室里可能会寂寞。”竭力用语言表述着,却罕见的语无伦次。
陈有义笑了,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嘴唇微红,意味深长:“那一定是很好的朋友。”
陈有思想说:“不是,我们真正开始交好还不到一个月,而且之前关系极其冷淡。”但认真一想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早已把林浔当作朋友,要不然不会在这样合家欢聚的时刻想起他。
“给他打个电话吧。”陈有义见弟弟的表情,知道他醒悟了,建议道。
陈有思摇摇头,晃了晃手机:“已经打了,没人接。”
“或许他正在忙。”
对了,或许林浔现在身边有很多人,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孤身一人、那么寂寞。
如果真是如此陈有思会很开心,电话被拒接带来的那点失落也会荡然无存。
他靠着落地窗,想着林浔开心的样子——虽然很少见,但依然有些瞬间,他的面部会比往常要稍微柔和一些,唇角可能上提了1度,眉眼微垂,黑亮的眼睛里泛起一点点柔光——陈有思不禁笑出声来,屈起食指抵着唇,笑着笑着轻阖上眼。
此时他完全不知,数千公里外另一座城市里的林浔正在经历着与他美好想象完全相反的劫难,他在雨和雪中与另一人搏斗,内心愤怒而悲伤,悲伤中又有一丝无可奈何的绝望,那一刻他忘记了未来,差点把大好前途拱手相让。
*
陈有思新年第二天接到一个电话。
电话一通,林浔疲惫的声音在那边响起,他抢在陈有思开口前说:“陈哥对不起,我把你的游戏机弄坏了,我会赔偿的,你不要生气。”
陈有思刚刚醒来,整个人还处在懒洋洋半梦半醒的状态,被林浔劈头盖脸的一席话砸醒了,伸出手按了按额头:“没事。不用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了?”
那边陷入沉默,陈有思一向有耐心,但想起或许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在了林浔身上,心底就燃起一团火,火舌不停舔舐着他的心脏,让他心脏砰砰作响,无法不焦虑。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陈有思以为林浔已经掉线的时候,他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有些沉重,内容也如此:“哥,我和别人打架了。”
“打架?”陈有思下意识的重复了他的话里最重要的内容,“打架斗殴是绝对不允许的”,他差点脱口而出。
有什么事你可以私下和对方解决,说白了只要不让别人知道你做什么都行,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这年代即使你啥都没做都会被捕风捉影,若你真正犯下错误留下黑历史,到时候你出道红了每天都得心惊胆战。
“你是怎么想的?”陈有思轻叹一口气,额头抵住玻璃窗,冰冷的感觉自额前传来,却并没有起到让他冷静下来的效果。
他换了一只手拿手机,静待林浔的回答,却听到了荒谬的答案:“他们……说了些很难听的话。”林浔的声音进到这里显出难以掩饰的厌恶,多情的男低音逼成一线,略微刺耳,显然他心中的愧疚并未彻底战胜那份对敌人的憎恨。
陈有思皱住眉头:就因为这?他想说,但他说服自己没有了解到详细的情况,不要轻易地下定论……
何况,他突然清醒过来,虽然自己已在内心认定林浔为朋友,但还不知道林浔心里是怎么想的,万一人家并不愿意接受“盘问”,坦白到这里已经是出于弄坏陈有思游戏机的愧疚,继续询问乃至逼迫难免就有威胁的嫌疑。
他现在该做的是暂且后退一步,给双方留有余地,实在想帮助对方可以等到他回去后,两人面对面的详谈。
陈有思舒了一口气,在开口时声音已恢复了镇定:“没关系。阿浔,你等我回去再谈,先别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知道吗?”
林浔回了一个“嗯”。
陈有思等他挂断电话,但他迟迟不挂,一直有呼吸声传来,陈有思因那浅浅的呼吸声心中渐渐生出柔软,一丁点责怪的情绪都没了,反而急迫的想要见到他安慰他。
“阿浔,”他最终只压低声音道,“我很快就会回去,等我。”
林浔听信他这句话,就一直等了他很多年。
*
陈有思年过到一半就赶回公司,回来的时候比去得时候还要匆忙。
这座城市连绵的雨雪和渗入骨髓的潮湿令他感到熟悉和厌烦,这该死的天气,好教养如陈有思在心情烦躁到极度时也忍不住在心里咒骂一声。
因为地处南方所以没有供暖,实际上这里的冬天比北方还要难熬。陈有思推开宿舍的门,来不及脱衣服就甩掉皮鞋穿着袜子走进去,背后的门重重合上,他走到客厅,只来得及看见一个飞过来的身影,就被那人一把抱在怀中。
他抱他的方式是用双臂环着脖颈使劲往怀里压,脸颊贴着陈有思的耳廓,温热的气息很好驱散了陈有思从外面带进来的冰冷。
分别不过十几天,他似乎就长高了。
陈有思觉得他已经超过自己,可此时他竟像孩子抱着失而复得的玩偶一样抱他,喉咙里没有呜咽,安静的样子反而令人心疼。
陈有思僵直在他背后的手臂渐渐合拢,一手抚上他的后背,他瘦得隔着衣服都能摸出一节节骨头,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硌着陈有思的手。
林浔缓缓的撤开身体,双手也放开陈有思的脖颈,他并没有哭、面部表情也没有失控的迹象,平淡到看不出喜怒,他凝视陈有思的脸庞片刻,像寻找着某种东西,终于确认了,垂眼道:“你回来了。”
寒风仍在窗外喧嚣,雨水噼里啪啦的打在窗户上,留下一条条斑驳的痕迹,陈有思的一颗心被林浔抛上抛下,此刻终于寻回一片安宁。
他松开双手,拍拍林浔的肩:“嗯,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