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星空璀璨,风也温柔。
树林中如此的寂静，连树叶落地、萤火虫飞舞的声音都清晰可听。此时虽然那边的缘一已经转过头来看向他们这边，但是树上的两位并没有下去的意思。
泷野完全是因为觉得现在的气氛有点尴尬,突然之间就后悔了自己把他带过来了这边。这说要兄弟相见，也不出去会会。
站在树上算什么意思。
她看着自己身旁的黑死牟神色莫测,所以也判断不出来什么别的。
而缘一显然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点，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无奈,所以是他自己走过来的。
夜晚的凉风吹过他的头发,高高的马尾与他那温柔的神色，让泷野没办法再躲下去了。不过就这样下去,然后跟他解释那些事情的经过，肯定会很丢人吧！
泷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从树上跳了下来。
而在她旁边的黑死牟看着她下去，在那一瞬间对上了树下自己弟弟的眼睛。又是这样的眼神,黑死牟只停留了片刻，就有条不紊的转头了。
缘一对此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好久不见。”
泷野僵硬的给缘一打招呼,听着自己后面还没动静,想来他这一时半会也不太想下来的样子。虽然搞不清楚情况,但她还是准备给缘一解释解释目前的情况。
“是……”
然而她刚张嘴,就突然听到了身后的落地声音。
得嘞，这位爷。这脾气琢磨不透呀,让她真的非常想一日轮刀捅死他,实际上等解决完这事儿，她也是准备这样做。
不过就现在来说，肯定是不能把这个想法暴露出来的，毕竟眼前站着的缘一是黑死牟他弟,而且他非常的嗯……兄控？
反正挺仰慕他的。
“也许只得由他自己来说。”泷野选择歪着头让了位，她本身就不是这场戏的主角。
说实话本来来这里也只是一时的冲动，也许是因为缘一曾给她说的那些话，也许是被眼前那只鬼的外貌迷了心窍，总之她当时就是那样做了，那样答应了。
这一切只是为了一个结果。
她想知道的是为什么黑死牟会叛变堕落成鬼，在缘一的描述中，他在鬼杀队的威望也是非常足的。严肃而强大的剑士，人气甚至超过了原始呼吸的缘一。
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但她能够感受到黑死牟对缘一的那种复杂情绪。
他从开始平静、毫无波动的内心，在听到缘一的名字时，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就连呼吸都仿佛变得有些沉重，想必是对缘一有着极为强大的执念。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泷野垂眸，与他们拉开了一定的距离。过程并不重要，她也许可以离开一小会儿，之后再过来。想必缘一一定会告诉她其中缘由，为她解决心中所惑。
她只是为他而来。
“那么我就先离开一步。”
泷野打了个招呼就转身离开了，也没有去管黑死牟现在复杂的眼神。她现在准备跑去炭吉家啦~朱弥子她来啦！
“谢谢你。”
缘一看着那离去的背影点了点头，然后把目光移向刚刚一直藏在树上，现在才下来的黑死牟，轻轻地念了一声。
“兄长大人。”
这样的称呼有几百年未曾听到过的，还是那柔软又熟悉的语调，仿佛是对他有着无尽的尊重和仰慕。可是正因如此，从他口里听到这个词，总觉得心中异常的愤怒。
兄长啊。
他是他的兄长。
即使看到如此的自己，已经堕落为鬼，变成如此模样的自己，也依旧能够心平气和的喊出这样的称呼吗？也依旧能够用那样尊崇的眼神看着他吗？
他可是变成了人们痛恶的鬼，以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不，不对。黑死牟握紧拳头，突然自嘲。没错，完全不对。他是和以前一样的。
即使没有成为吃人饮血的恶鬼，他以前对缘一的想法也是一样的。多么的痛恨和嫉妒啊，拥有着这么强大的力量的胞弟，他如何也追赶不上的天才人物。
那样的嫉妒是融进血肉里面的，深深地刻在骨头之中。在变成鬼的那一夜，那些痛苦远比不上在鬼杀队时看着缘一挥舞日之呼吸的痛苦。
他痛恨他。
痛恨他的出身，痛恨他的强大，痛恨他的所有。
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听到他离开了这里的时候，内心充斥着的不是欣喜，也不是难过。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流着泪想着那些恶毒的东西。
不管是葬身鱼腹也好，还是摔落悬崖被野兽吃掉也好，不要再回来了，不要再让他遇见。
黑死牟的手不自觉的捏住了手中两截竹笛，隐在长袖之下。
“你恨过我吗？”
黑死牟说出了他来这边的第一句话，虽然是一个疑问句，但是他自己心中非常的明白，缘一会怎样回答。
“没有。”
缘一笑着说出了这个与黑死牟心中完全一样的答案，他貌似对于黑死牟的到来很高兴，从刚开始嘴角就一直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这样的笑容黑死牟非常的熟悉，这是他刻在脑子里面几百年的缘一模样。
他不喜欢这样，他不想看到黑死牟的笑容，太刺眼了。他一直如此，就算在这漆黑的夜晚，仿佛也能够超越星光，成为这世间唯一的光明。
“兄长的人生是怎样的呢？”
缘一静静地问，虽然表情与刚才无异，但是黑死牟还是能够看得出来他的好奇。即使是神之子，也总是有着一些细微的动作能够让人看出他的想法。
“我的人生是一座以你为名的地狱。”
对于黑死牟给出了回答，缘一明显愣了一下。话语是如此的滚烫，而对此黑死牟竟然感觉有些想笑，他近乎用一种最为恶劣的态度来对待自己的胞弟。
“缘一，恨我吧。”
他说的语调很轻松，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他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在百年前他杀掉缘一时，并没有感受到解脱，恨依然在心中，不满依然在心中。
但是他现在突然感受到了，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当再次对上自己胞弟那清澈的像海水或者是清泉一般的眼神时，黑死牟突然松开了手，手中那对被砍断的竹笛掉在了地上。
也许是因为前几天刚下过雨，土地湿润，就算掉落在地上也没有任何声音。但是缘一依旧非常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些，他慢慢靠近黑死牟，然后俯身捡起来那掉落的竹笛。
他对于自己这个已经变成鬼的兄长，没有任何的防备，黑死牟并不知道这是自信，还是说什么其他的，实际上他觉得自己也许是不敢承认。
“真好啊，兄长大人，还留着。”
缘一脑子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呢，他从小就不明白这些。
看到这样的东西，其实也能够证明出什么了吧。他已经知道自己的来历，所以看到这个东西时，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够明白了吧。
“兄长。”
缘一突然喊了一声，之后就没有了下文，他就那样静静的看着黑死牟，明明是春日夜晚，却让黑死牟感觉到了如同白日一般的温暖。
也许是同胞兄弟的原因，他在那眼神之中领悟到了缘一想表达的意思。这是一个无理的要求，也可以说是任性都不行，总而言之，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他们两个身上。
只因为他们两个并不像寻常兄弟，他是憎恨他的。
“好。”
但在这时，他终究妥协了，可这并不是对缘一妥协，而是对他自己。他最终还是放过了自己，朝着缘一伸出了手。
就在此时他拥抱了太阳。
一个拥抱永远是短暂的，黑死牟轻笑一声，侧着头看向天上的月亮，漫不经心的说道：
“杀了我。”
缘一愣住了，听到了黑死牟这句话之后，连握着日轮刀的手都不自觉的紧了些。
他看着自己兄长的脸，说着这样的话的兄长脸上所露出的，那是只有小时候曾出现过的笑容。
“兄长。”
他轻喊了一声，但并没有回声。在这个角度，他能看到自己哥哥的侧颜，即使变成了鬼，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这是他的哥哥。
黑死牟闭上了眼。
在刚刚泷野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又或者是说在大正时代提出这个要求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做好了死去的准备。
他已经活过了数百年的时光，而实际上从一开始他所追求的东西，就并不是生命或者是力量。他原先始终不愿意承认的，他那一生的执念，只是眼前这个弟弟而已。
自己痛恨他，嫉妒他，也曾亲手杀了他。
可是随着年老的缘一死去的，也是他的灵魂。成为鬼的记忆有百年，可是这百年时间却如同转瞬即逝一般，他并不知道那段时间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他活着，心中却已经没有了目标。
“斩下我的头颅吧。”
他本想握着手中的竹笛，可是突然才想起来，那已经在缘一手里了。说来可笑，即使是最仇恨他那几年，那被自己砍断的竹笛，也从未放下过。
黑死牟在这个时候突然想起了那时候的缘一。他流着泪说的那些话，让当时的他内心充满了无尽的愤怒，可是现在却明白了，他为何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继续留在那个世上，已经没有意义了。
所以，这是一个机会，就在现在以这样的姿态死去，死在神之子手下，难道不是他一开始想要的吗？
心中所有的欲望，因此而起，此时也应因此而灭。
“哥哥其实，只是想变成你的样子罢了。”
所以，这是他所选择的命运。
无憾赴死。
他被光芒笼罩。
作者有话要说：黑死牟：缘一就是高天原上的神明，是耀眼的太阳。他所拥有的能力如此强大，那是千年也难得一遇的天才，所有人都嫉妒的对象，他是我们这些凡人永远无法追赶上的。所以我恨死他了。
泷野：好巧啊！你也是哥缘一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