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隆二年(公元六百八十一年),太平公主下嫁城阳公主与左奉承卫将军薛瓘幼子薛绍。婚礼极尽奢华,照明的火把不计其数,甚至将沿途的树木烤焦,礼堂就设在万年县的县衙,但是公主乘坐的宽大婚车,难以通过县衙的大门,只好将县衙的围墙拆掉,才让婚车进入衙内。当日的太平公主光彩照人,眼中满溢出的幸福,很多年以后上官婉儿依然记得,这位高贵的公主终于如愿以偿地嫁给了她心爱的男人。

成婚后的太平公主与驸马薛绍并没有搬进驸马府居住,而是选择住在了薛府,公主对公婆也是恭谨有礼,丝毫不因自己的地位而骄纵,城阳公主对这个儿媳也很是满意。

有时,小夫妻会结伴进宫探望天皇天后,武后也不曾流露出对薛绍的不满,对其很是喜爱。上官婉儿侍立在侧,看着笑吟吟的武后,总觉得脊背发寒,她甚至想,当初求武后促成二人的婚姻,到底是对是错。

太平公主并不曾注意这些,她一心沉浸在和薛绍的浓情蜜意中,刚开始她还怕武后不喜薛绍,但后来看武后对薛绍很好,她才彻底放了心。

这日,太平公主又和薛绍进宫探望武后,武后抚摸着太平公主的头发,爱怜地说道:“母后很久没有看到你舞剑了,舞一段可好?”

太平公主笑嘻嘻地说道:“好啊,不过我要驸马抚琴。”

薛绍起身,向太平公主施了一礼,温润笑道:“公主有命,绍焉敢不从?”

太平公主大喜,吩咐菱珀:“把我的剑取来!”

菱珀领命去取剑,不大工夫就取来递与公主。上官婉儿看着公主手中的宝剑,觉得很是眼熟,但是却不曾见公主用过,她迟疑地问道:“公主,这剑。。。。”

太平公主抚着剑身,爱不释手:“怎么样,不错吧,我前几日去街上发现的!”说罢抽出剑,刷刷刷挽了一个剑花,青泠泠的剑光寒气逼人。

上官婉儿看着这柄宝剑如遭雷劈:这,这柄剑,不是梦中仙人所用的宝剑吗!怎么会在公主手中!

“婉儿,你怎么了?”太平公主见婉儿盯着剑面色惨白,走过去,扶着她担心地问。

上官婉儿稳住心神,摆摆手,强笑道:“这柄剑剑气如此凌厉,倒把我吓了一跳。”

太平公主看看手中的剑,不太相信,婉儿虽是闺阁女儿,但她常年跟随武后,见过的杀伐场面不在少数,会被一柄剑的剑气吓到?

上官婉儿正在琢磨如何能瞒过自己的失态,正好彩珠捧了瑶琴上来,遂指了指琴:“公主,琴已取来,还是不要让天后久等吧。”

太平公主点点头,毕竟还有母后在,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等之后再问婉儿便是。

薛绍坐下,右手在瑶琴上轻轻一挑,发出了“铮”地一声,太平公主的剑随着琴音,“唰”地一声推了出去。

塞上长风笛声清冷

大漠落日残月当空

日夜听驼铃随梦入故里

手中三尺青锋枕边六封家书

定斩敌将首级看罢泪涕凋零

报朝廷!谁人听

太平公主的剑舞得密不透风,薛绍的琴嘈嘈切切,张弛有度,让人仿佛置身在塞外的战场。时而是将军升帐时的威严庄重,时而是士兵战斗时的激烈紧张。

殿中众人都听得目眩神迷,眼中只能看见大片的剑影,耳中只能听见铮铮的琴音,突然瑶琴发出一声如裂开的声响,戛然而止,太平公主的剑也急旋而止。

静,殿中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声响。

良久,只听“啪啪”地拍手声,武后大笑道:“好一曲《将军令》!”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称赞二人表演精湛。

太平公主接过菱珀递过来的手帕,擦着脸上的汗,武后将茶盏递给她:“不错,剑舞得好,琴也弹得好。”

薛绍站起来行礼:“不敢当天后赞誉,公主舞姿精妙,臣不过陪衬耳。”

武后笑着点头:“不居功,不焦躁,好。”

太平公主眼珠一转,挽着武后的手臂,爱娇地说道:“母后既然说驸马弹得好,可有奖赏?”

武后用手点着太平公主的额头:“就你古怪多,说罢,要什么奖赏?”

太平公主咯咯一笑:“女儿还没有想好,就算母后答应儿臣一个要求吧,等儿臣什么时候想到,母后再赏,可好?”

武后拿这个女儿也没有办法,只能点头应允。太平公主大喜,又陪武后用了午膳。

饭毕,武后有些困倦,便道:“本宫有些乏了,你们先回去吧,婉儿也去吧。”

三人行礼告退,出了太极殿,婉儿就要与公主、驸马分别。太平公主却道:“婉儿,咱们好久没说过话了,你送送我吧,我想和你说说话。”

薛绍听闻,说道:“公主与昭容慢慢叙话,绍先行一步。”

太平公主笑道:“你不是和我说,很想结识巾帼宰相吗?今日本人在此,你怎么倒着急走了?”

薛绍的脸腾一下红了,窘迫道:“公主莫要取笑。”

上官婉儿见太平公主调侃薛绍,又想起公主成婚前武后对自己说的话,心中便有些别扭。一方面,她不想把太平公主当成个有心机的女子看待,毕竟这几年在宫中,公主对她关怀友善,是极难得的至交好友。另一方面,武后赏识看重她,但这赏识看重里,有多少算计和利用呢?

上官婉儿在一旁想着心思,太平公主还在继续逗着薛绍。薛绍本是端方君子,自然敌不过活泼爱闹的公主,最后只好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僵在当场。

绿舞在后面看着这三人停在这里也不走,此处人来人往,薛绍身为男子,很是不便。绿舞轻轻走到上官婉儿身边,伸手扶起她的手臂,轻声问道:“昭容可是累了?要不要回宫小憩?”

上官婉儿被绿舞唤回了心神,看看身边还在闹着的二人,说道:“是有些累了,公主和驸马也早些回府吧,婉儿下次若出宫,定当去府中拜会。”

太平公主见时间确实不早了,才点头作罢,同薛绍离宫回府。

自舞剑那日过后,太平公主有三月未入宫,武后不知公主是否身体不适,就派彩珠去城阳公主府探望,这才知道公主已怀孕两月有余,本想等胎像稳定后再报到宫里的,没想到武后先派人来了。

武后听了彩珠的回报,很是高兴,这是太平公主的第一个孩子,武后很是看重,赏了很多东西给公主安胎。公主让菱珀进宫替自己谢恩,说等过了四个月就进宫请安,又说自己一切安好,请母后不要挂念,只是在家常日无聊,很想念婉儿,请母后恩准能让婉儿来陪陪自己。

武后听后,便叫来了上官婉儿,道:“太平很想你呢,你也很久没出宫了,正好出去看看太平,你自己也去散散心,别成日闷在宫里。”

上官婉儿领了旨意,回到宫中唤来绿舞,吩咐道:“你去准备准备,咱们明日去城阳公主府探望太平公主。”

绿舞一听可以出宫,开心得不得了:“是!奴婢这就去准备!咱们是不是也要给公主准备份贺礼?”

上官婉儿点点头道:“是该准备份贺礼的,你去把库房的目录单子拿来我瞧瞧。”

“是。”绿舞应声而去,不多时拿了单子来递给上官婉儿,婉儿细细地看着,绿舞帮她参详着送什么好。

上官婉儿看着单子,又想起那日太平公主说的话来,她问绿舞道:“你还记得那日太平公主说的话吗?”

绿舞正想着送什么好,听婉儿问话,有点摸不着头脑:“昭容说的是哪日?”

上官婉儿说道:“就是公主舞剑那日。”

绿舞答道:“昭容是说公主说驸马的话吗?”

婉儿点点头道:“你觉得公主那么说是什么意思?”

绿舞不确定地说道:“奴婢也说不清公主是什么意思,可是奴婢当时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公主,奴婢觉得公主当时有点生气。”

上官婉儿一愣:“生气?”

绿舞想了想,肯定地说道:“嗯,是有那么点生气,奴婢当时只是觉得有点怪,又说不上哪怪,今日昭容一问,奴婢才觉得公主当日是有点生气。”

婉儿低头沉思,过了半晌,她把单子合上,吩咐绿舞:“把去年天后赏的一对翡翠如意当作贺礼,给公主安枕。”

绿舞没想当上官婉儿会送如此重的礼,那对翡翠如意可是正宗的缅甸翡翠,水头足,是上贡之物,是天皇赏给武后,武后又赏给婉儿的,婉儿平日都舍不得拿出来看,今日竟然都给了太平公主。

上官婉儿等了半日,见绿舞呆立不动,就推了推她,道:“想什么呢,还不快去准备。”

绿舞醒了神,连忙点头去准备,刚走到门口,上官婉儿又说道:“等等。”

绿舞忙转身走了回来,问道:“昭容还有什么吩咐?”

上官婉儿犹豫了下,对绿舞说道:“你让顾翎昭带上十名羽林卫明日随行。”

绿舞瞪大了眼睛,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平日出宫,上官婉儿最多带着自己和顾翎昭,让多带人保护安全都不同意,今日怎么了,不但带侍卫,还一带就是十个!

上官婉儿也不管绿舞瞪着眼瞅自己,挥挥手把她撵了出去。

绿舞从上官婉儿歇息的后殿出来,往前殿走,正碰上顾翎昭当值。

绿舞对顾翎昭说道:“昭容明日要去城阳公主府探望太平公主,让你带十名羽林卫随侍。”

顾翎昭听完,嘿嘿一笑:“明日可有好戏看了。”

绿舞眼前一亮:“什么好戏!”

“娥皇女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