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妖王派自己的人,去杀洛洛,幸亏有拓跋花影保护他。
这时候,海底深洞有神格的消息传了出来,只要得到了神格,那么就可以如神一样。这让大家都去往了海底深洞,而拓跋花影带着洛洛也进入了。并展开了厮杀,但是最后却得到了一个伪神格。
但是大家却以为拓跋花影得到了神的神格,都疯狂的追杀他,想要得到神格,一步成神,为了避开他们,拓跋花影带着洛洛去往了很多地方,也结识了很多人。魔族余孽的实力也是大成,虽然是伪神格但是炼化之后还是跟惊人的。而落雪国的妖王,也借这个事件,像青云宗江南分支要人,双方展开战斗。云壶用不敌,被妖王灭宗,这让拓跋花影恼火,便带着洛洛去往了落雪国。
在落雪国里面,拓跋花影带着洛洛大闹妖王的皇宫,同时,更是放走了很多修士,这让妖王很恼火,发誓一定要杀死拓跋花影和洛洛俩个人。
魔族余孽也是拥有了一批手下,但是这次魔族余孽却和妖王为敌。妖王和魔族余孽也是出现了数次的战斗。为了打败妖王,拓跋花影和洛洛开始双修。最后洛洛恢复了记忆,妖王被杀死。而洛洛并没有选择做妖王,而是选择和拓跋花影厮守。
在神界待了几年之后,正打算归隐的时候,天空当中出现了一只大手,当大手消失不见之后,留下了一个窟窿,而从里面走出来一个魔神。
魔神出现之后,魔族余孽和拓跋花影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同时,知道只有自己得到真正的神格,才能对抗魔神,为了得到神格,他们开始漫长的找寻之路。
拓跋花影和洛洛来到了沙漠当中,也见识到了很多世外强者,最后在机缘巧合之下进入了蛮古神殿当中并得到了,三个神格,而不久之后魔族余孽也得到了一个神格。
他们再次和魔神发生了战斗,魔神终于不敌,被他们杀死。
几年之后,拓跋花影和洛洛在这里创立了青云门,同时自己的宝贝小儿,青羽出生。他的实力很强大,这也让拓跋花影过着痛并快乐的生活。
得到神格的魔族余孽,在修炼的过程当中走火入魔,但是青羽一个人便镇压住了他,这也让青羽有了一个小邪神的外号。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天剑门三千洲麓所发生的事情。
然而,拓跋花影所创立的青云门,却不是玄同大陆巅峰排行榜上的青云门……
而且,创立在三千洲麓上的青云门。
跟巅峰榜上的青云门没有任何关系,却借用了青云门的名气,这对于真正的青云门来说,是绝对不允许的!
所以,青云门已经打算对拓跋花影开设在天剑门麾下三千洲麓的小青云门,采取一些措施了。
这厢,三千洲麓为了小青云门的事情,正在跟巅峰榜青云门的拓跋花影洽谈。
而在三千洲麓边缘,萧丞在符水云的引导下,竟然也想起了从前,自己小时候,在海边小村的那段往事……
小海村位于云梦泽东南方的边陲,地处纵海湾边缘,纵海湾是云梦泽最狂暴的海域,但是鱼类品种众多,小海村便是纵海湾边唯一的渔村。渔村里大约有三十多户人家,世代出海捕鱼为生。
夕阳西下,远处的晚霞为大海铺上了一层淡金色。九岁的萧丞站在海边,巴掌大的小脸,一双丹凤眼望着远处的海平面。他皮肤微微有些黑,不像城里的小娃娃那么粉雕玉硺,在萧丞旁边,站着张家嫂子,看上去二十出头。
在他们周围,还有一些老少村民,都站在海边聊着天,唯独没有青壮年。
张家嫂子摸了摸萧丞的头发,轻声道:“别担心,浪头还没起,渔船应该很快就回了。”
萧丞没有说话,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打从四年前来到这个村子和叔叔相依为命,村子里的人打渔为生,每次出海五到七天,主要还是取决于天气,要看头天晚上,月亮周围有没有风圈。世代生活在海边的人,总有一套自己判断天气的办法,是去近海,还是远海,也都提前有了章程。每到渔船回来的日子,亲眷们都会到海边来等,等一个收获,或者等一个噩耗。
天气渐渐暗下来,周围聊天的人声也都低了下来,有人在海边点了一丛篝火,火烧着木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夜晚的海面远处,是无尽的黑暗幽深,让人不自觉的心中敬畏。
张家嫂子从屋里拿了一件旧布衫,披在萧丞的身上,拉着他靠近篝火近一点。看向海面的双眼深处多了一丝担忧。
忽然,有人高声喊道:“渔火,是渔火……”
萧丞抬眼去看,远处的海平面出现了一个光点,那光点摇摇晃晃,好似浪头上的一盏油灯。他咧开嘴笑了,一双丹凤眼像是一弯月。转头说道:“嫂子,回航了。”
张家嫂子也激动的笑:“是啊,回航了,回航了。”
刚刚还安静的海边霎时间沸腾起来,大家纷纷向那盏渔火挥着手,渔火越来越近,可以看到一艘老旧的大木船缓缓驶来。
木船距离岸边还有一段距离,忽然响起了男人浑厚的歌声:“舢板作响鼓栧啼哟……日出登舟别家离哟……”
声音跨过大海,远远的传了过来,岸边的人们高声呼应着,萧丞也跟着大声唱了渔歌。
两边的歌声越来越近,大船靠岸,伴随着雄浑的歌声,一片大网从船上甩了下来,落在滩涂上,网里面跳跃着无数的鲜虾活鱼,歌声也越发的高昂。
萧丞和大家一起向着大船奔去,在大木船后面,还缀着几艘舢板船,大家上去拉纤绳,萧丞靠近渔船,帮着叔叔往渔船下面拉货,村子里其他的青壮年站在渔船上面,向下扔装满鱼的网,小鱼开心的笑,跟着唱起了语调骤然高昂的渔歌……
唱着唱着,萧丞停住了,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数了数木船后面的几条舢板:“一、二、三、四、五……”
只有五条舢板船,张家哥哥的舢板不见了。萧丞感觉脖子有些僵硬,他慢慢的回过头,就看到了张家嫂子呆呆的站在那里,目光停在远处幽暗深邃的大海深处。那是他往日里看张家哥哥的眼神。只是,那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看不到那个喜欢说笑的阔嘴汉子……
村子里的老人敲响了鱼皮鼓,随着鼓声响起,雄浑的渔歌声震夜海。
萧丞默默的低头收拾网里的鱼,每一次海上归来,都是一场在海边讨生活的人,获得的胜利。葬身大海是渔子的归宿,要骄傲,不要哭。这是每一个渔子都懂的道理。
各船里的渔都收拾的差不多了,篝火无人添柴,火光渐黯,歌声渐低。喧闹的海边慢慢的趋于平静,大家陆续走回自家的草屋。叔叔牵着萧丞的小手,背着一袋子活蹦乱跳的鱼,缓步向家里走去。
萧丞一步三回头,每一次都被叔叔强行扯回来。叔叔低头看着滩涂上不知道走过多少回的路:“在海里讨生活,死亡并不可怕,大家出海前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只要带着满仓的鱼回来,就值得唱歌,渔歌,是渔民的战歌,就算只有一个人回来了,也是一场胜利,也要唱着歌活下去……”
萧丞强忍着回头看张家嫂子的欲望,旁边的叔叔黝黑的脸上布满皱纹:“沉尸海底是我们的归宿,张家嫂子会为他家男人骄傲的。”
说话间,两人进了屋。叔叔在灶台前面收拾着网里的小鱼。渔歌默默站在窗户前面,看着外面张家嫂子的身影。他还是一动不动站在那,好像那艘载着张家哥哥的萧丞船,只是迟了些,终归会回来一样。
萧丞感觉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堵的难受,他猛的跑到灶台前,拿起旁边的网,在木盆里网了一大网的渔,推开草屋的大门。
海边的冷风呼呼的灌了进来,萧丞向着漆黑的海边狂奔而去。他摔倒在了泥泞的滩涂上,爬起来,又继续跑,一直跑到张家嫂子身边。张家嫂子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低下头,看到了萧丞那张微黑的小脸。因为激动,两颊通红,他仰起小脸,将一网兜儿的鱼,都塞到了张家嫂子的怀里。
张家嫂子愣了愣,看了一眼身后,萧丞家的草屋。草屋的窗口站着一个黝黑的中年男人,静静的望向这边。紧接着,叔叔的身影消失在窗口。
萧丞踮着脚,想将身上的旧布衫披在张家嫂子肩头,可是个子太矮,怎么也做不到。这个时候,一只粗粝的大手接过布衫,披在了张家嫂子的身上。同时,一串用各种贝壳串起来的圆环,也被放到了张家嫂子的手上上。
这是海边渔民特有的传统,每个为出海打渔立过大功劳的人,都有资格拿到这么一串“海环”,上面的每一片贝壳,都是村子里所有渔民一起聚起来的,戴上了海环,那就是大海认可的人,也是渔民认可的人。以后不论生老病死,都不会被渔民丢弃。这是从早期群居渔民留下来的古老传统,也是所有海边渔子共同的承诺。
叔叔家有这么一顶海环,据说是叔叔的爷爷,在海里立了大功得来的。每次提起,叔叔都如数家珍。有了这个东西,便是有了个铁饭碗。虽然萧丞也从未觉得这海环有什么作用。
张家嫂子也愣住了,伸手摸着海环,摩挲了一会儿,他猛然仰头高声唱起渔歌
张家嫂子唱着唱着,忽然蹲在地上,失声痛哭。恸声回荡在漆黑的海面上,久久不散……
萧丞躺在木板床上,屋里只点了一盏油灯,照着破败的屋子。叔叔在外屋捡鱼,把那些死在渔船上的鱼都捡出来,准备明早去集市上卖,萧丞闻着屋里一股股的鱼腥味,想着张家嫂子的脸,翻来覆去睡不着,鼻子有点酸。
“别扑腾床板了,睡吧,明儿还要赶早集。”叔叔的声音传到萧丞耳朵里。
萧丞没说话,又翻了个身。叔叔走过来,给他的身上又盖了一层毡子。
“张家哥哥被浪头卷走了吗?”萧丞声音有点闷。
叔叔走到木桌前头,拿起木梭子,扯起渔线,在油灯昏暗的灯光下,眯起了眼睛,寻找着渔网上的漏洞。
“是海怪。纵海湾来了一条海怪,有半个草屋那么大,牙是尖的,一口咬碎了那渔船,来不及救,浪头过来直接把人卷走了。海怪在附近,没人敢寻。”
叔叔在渔网上打结,那些被撕裂的网眼一个一个被补好。多数时候,他的目光停留在木板床上,眼中隐有几分担忧。
萧丞闷闷的“嗯”了一声,把毡子又往头顶拉了拉,盖住了脸。屋子里一片安静,只有活鱼在木盆里,时不时翻腾出水花的声音。除此之外,就是呜呜的声音敲打着木床,说不出是风声,还是张家嫂子的哭声。
夜,越发的安静了。小海村家家户户都黑了窗,只有萧丞家的屋里,隐有灯火,光小如豆。
距离小海村最近的镇子,叫舫镇。早年间,这座镇子被称为“临阳镇”,镇子上出了一位叫王倾华的供奉官,在云梦泽京都奉职监木务都造。负责监造船厂一类事物。
忘记是在哪一年了,王倾华卸任归乡,回到临阳镇。在镇上开了一家造船厂,在海边造船殊为不易,易被海浪冲走,只能派人守护,征调民工百户,劳民伤财。于是王倾华命人在海边挖掘一大坑,引海水入坑,在其中造船,造好以后挖开坑口,木船入海。这种大坑便被称为“船舫”
云梦泽诸多造船厂纷纷效仿,督造船舫。宗历51年,王倾华病逝。当时的宗徽帝为了纪念王倾华创造船舫的功绩,将临阳镇赐名为“舫镇”。
后来,船厂也包给了当地富户。因为有了造船厂,镇上有些乡绅都有了私船,不论是出海打渔,还是运送货物,往来便捷。临阳镇的海上通路被打开,逐渐形成了互市,当地人称“画舫集”。
画舫集每三天一小市,七天一大市。画舫集开大市时,往来商船都会来集市上摆摊易物,商贾小贩大声吆喝,往来之客络绎不绝,很是热闹。
叔叔推着板车,车上是三个木桶,其中两个大木桶里,是活蹦乱跳的鲜鱼,这一次出海回来,七成的收成都在这两个木桶里,另外一个小桶里,是剩下的三成,里面尽是些不值钱的鱼虾,多数已经死了。萧丞坐在板车上头,看看热闹的画舫集人来人往。虽然看过了好多次,却从来不觉腻。
“等卖完了鱼,看上什么喜欢的,叔叔给你买。”耳边传来叔叔的声音。萧丞想了想,指着那两桶鲜活的鱼问:“这些够数吗?”
叔叔眼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相差不多。”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坊街一家门堂前头,萧丞抬起头,门脸上面挂着块木头牌子,写着四个大字“秦家鱼肆”。叔叔刚刚把板车停当,铺面里走出身形富态的掌柜。一双眼睛小而圆,透着几分精明。
见到叔叔和萧丞,眯起眼睛笑道:“哟,老观头,领着萧丞送收成来了?”
叔叔一边将那两个大木桶卸车,搬进店里头,一边道:“麻烦掌柜的验收。”
掌柜的掀开木桶的盖子,笑容慢慢收了回去,瞥了一眼叔叔:“这次的收成,怕是数目不对吧?”
叔叔双手擦了擦衣角,笑容有些牵强:“纵海湾里出了一条海怪,张家死了人,木船也被咬碎了,不敢多停留,就回航了。这次少了点,下次一定补上。”
掌柜的脸色沉了下来,嘴边扯出冷笑:“老观呐,咱们都是给秦府干活的,秦府的老爷才是东家,这事儿我也做不了主。”
叔叔搓着手,赔着笑:“掌柜的,您信我,我们家可是有海环的……”
叔叔说道一半,忽然住了口,海环已经送了人。
掌柜撇撇嘴,脸上轻慢不屑,装着叔叔的语气,怪腔怪调的说:“你们家可是有海环的人,是鲲鹏神的人?每次都这么说,哼,到了你这辈,哪里还出过捕鱼的能人?这次的收成我如数上报,回头你自己跟东家解释。”
叔叔连连应着,推着板车带着渔歌离开了鱼肆。在画舫集找了个略偏僻的位置,摆好鱼摊,上面放着一些海里的鱼虾蟹和贝类。
“新出海的渔货,大家快来看看,新鲜的东海夫人,新妇臂,西施舌……”
“这位先生,来点算袋鱼吧?这赤鯶公也是刚上岸的,买回去烧桌席尝个新鲜……”
萧丞趁着叔叔吆喝着卖鱼,转身跑开。轻车熟路的来到了镇子后街,不远处传来朗朗的读书声。
萧丞加快脚步,来到了学堂窗边,边听先生讲学,边拿小棍在地上一笔一划的习字。练的正专注,忽然一只手猛的拍了下萧丞的肩膀,萧丞转过头,就看到一张少年的脸,束发之年样貌清秀,眉宇间带着几分书生气。近距离看,嘴巴附近已经有了些青色绒毛。
少年笑的很开心:“又跟着叔叔来镇上卖鱼啊?”
萧丞一把捂住了少年的嘴,紧张的望了一眼学堂,见没人注意,才把少年拉到不远处的僻静角落。
“你怎么又来了?先生马上就讲完了。”萧丞语气里有些恼怒。少年也不生气,一屁股坐在地上,笑眯眯的看着他:“在听什么?我教你。”
萧丞想了半天只挤出了两个字:“见侮,见侮……”
“见侮而不斗,辱也!”少年立即笑着接道。
萧丞点点头,问少年:“是什么意思?”
少年从旁边的草丛中拔了一根,叼在嘴里:“意思就是说,当正义遭到侮辱、欺凌。却不去挺身而出,是一种耻辱的表现。”
萧丞把这句话在心里诵读了好几遍,牢牢记在脑中,就听少年说:“你每次来镇上,学个一两句,就要走了,你这样子什么时候能学完一本书?”
萧丞听闻,低着头默不作声。少年忽然靠近萧丞,笑眯眯的说:“再过几年你就能嫁人了,嫁我的话,我每天给你讲学。”
萧丞眼神清澈的看着少年:“陆怀寒,你一点也不像个书生。”
名叫陆怀寒的少年觉得有趣,问萧丞道:“那书生该是什么样子?”
萧丞想了想,抬起头:“不知道,反正不是你这样子的。”
陆怀寒哈哈大笑:“我可是镇上最会读书的,乡试第一名。”
萧丞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土:“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回去了。”
陆怀寒从怀里拿出一本书,递给萧丞:“你要的草木集,这是我拓写的,不用还。”
萧丞接过书,面露喜悦:“不用还?”
陆怀寒笑眯眯的望着他:“不用还。”
萧丞小心翼翼的把书藏在怀里:“算我欠你一次,走了。”
萧丞转身跑向画舫集的方向,在他身后,陆怀寒笑望着萧丞的背影,大声喊道:“喂,你到底要不要嫁我?你嫁我,等我考了功名,带你去京都。”
萧丞头也没有回,明朗的声音远远传来:“你考到功名再说。”
萧丞回到画舫集的时候,叔叔摊子上的海货已经卖的差不多了,日头逐渐升上了中天,叔叔照例将一个袋子丢给萧丞:“这里头是鱼胆和鱼肠,给你留的。”
萧丞如获至宝的把小袋子装起来,就听头顶上传来叔叔的声音:“走,叔叔带你去吃碗面。”
萧丞惊喜的抬头看着叔叔,他来过画舫集好几回,见过镇子上的汤面摊子,白白的面条热乎乎的冒着葱香,三个铜板一碗,要是和叔叔每人要上一碗,那就是六个铜板,半袋菽粟的钱。所以萧丞每次连瞧的时候,都小心翼翼,怕叔叔看见。家里拮据,他舍不得叔叔花钱买面,不过想来是自己瞧的多了,被叔叔看在眼里。
叔叔笑呵呵的拍了拍萧丞的脑袋,把板车推平,剩下的鱼篓子和摆摊布往车上一扔,两个人刚要离开,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忽然拦住了路。萧丞抬起头,逆着阳光可以看到那青年脸色发白,颧骨很高,一双垂眼看上去有些阴郁刻薄。
青年眼中有些嘲弄的看着叔叔:“老观头,这就要走了吗?”
萧丞疑惑,却见叔叔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强挤出一丝笑容:“少东家,您怎么亲自来了?”
叔叔轻轻捏了下萧丞的手:“快,叫秦少爷。”
萧丞不知为什么,见了这个人,心中无端的厌恶,气叔叔一脸的谄媚,没骨气。他抿着嘴唇,一语不发。
秦少爷挥挥手,斜瞥着叔叔:“你们小海村这两次渔货给的数目不够,你也知道,只有我们秦家肯租船给你们出海,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要是没有大船,你们那些萧丞船根本没法子去远海捕鱼……”
叔叔连声低头应道:“是东家仁义,我们小海村都记在心里,只是这次着实是纵海湾出了海怪,死了人。回头我们收成多些,悉数给东家补上……”
秦少爷厌恶的看了叔叔一眼:“在海里讨生活,死个人不是常事吗?要是没有大船,你们小海村都要饿死,我家虽然仁义,但也不是善堂,要是下一次收成还是不足,我们就得重新谈谈分成的事儿了。”
叔叔连连说道:“少东家说的是,我们下次一定补上,谢东家宽容。”
叔叔说完,弯下腰就要去推板车,忽然,秦少爷伸手拦住了他:“等会儿,我还没说让你走呢。下次是下次的,但是这一次秦家的损失怎么算?”
叔叔愣了愣,不再争辩,缓慢的伸手从怀里拿出钱袋,秦少爷一把夺过钱袋,从里面悉数倒出铜板,嘲笑着说:“老观啊,早就听爹说了,这些渔民里头,数你最懂事,小海村的渔民们让你来送鱼卖鱼,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秦少爷说着,将那些铜板在手上掂了掂,嘲讽笑道:“我也不是狠心的东家,只扣掉该扣的那一份,剩下的你们拿走。”
秦少爷把一串数铜板揣进怀里,把手上仅剩下的几个铜板放回钱袋,丢给叔叔,扬长而去。萧丞想要去追,被叔叔扯住衣领,萧丞抬头去看叔叔,见叔叔没有说话,正午,日头正盛,照在叔叔黝黑的脸膛上,有些凄凉。
萧丞死死盯着远处秦少爷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叔叔看着萧丞,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话,萧丞抬头:“叔,他太欺负人。”
叔叔一张脸更憔悴了。萧丞低声说:“我不想吃面了,我想吃你煮的榆钱菽粟。”
叔叔低声说:“好,回家,那面,下次叔叔一定给你补上。”
萧丞点点头,帮叔叔推着板车。回小海村的路上,萧丞和叔叔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多数时候都是叔叔说,萧丞听着。
“回头给你做个小鱼皮鼓,我要是出海了,你可以摆弄摆弄。”
“好。”
“家里的海蚊子和黄婆子最近少了很多。你知道为啥吗?”
萧丞摇摇头。
“下次出海,叔叔留一条大鱼,给你煮鱼汤喝。这一次不说谎。”
萧丞没回答,忽然仰头看着叔叔:“收成不够,下一次怎么办?”
叔叔咧嘴笑了笑:“渔子出海,是要靠鲲鹏神赏饭吃,赏的多就多吃,赏的少就少吃。”
萧丞心中无端有些厌烦:“鲲鹏神若是真好,张家哥哥为什么会死?出海危险,收成也没个定数,以后不要出海了。”
叔叔揉了揉萧丞的头:“不要怕死。活着就是以命相搏,也只有豁出命去搏,经历过生死,才更能知道活着有多好。”
萧丞仰起头:“死都不怕,为什么怕东家?”
叔叔没说话,一路沉默下来,就在渔歌以为叔叔不会回答了,头上忽然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因为活着,本就比死更难。”
萧丞看着叔叔走到床边,扯开了枕头,拿出了里面的三十几个铜板,揣在怀里,出了房门,在小院里摆弄那些晒干的鱼皮,萧丞知道叔叔要做什么,他气鼓鼓的默不作声,拿起渔线开始缝枕头,针脚细密。
总是这样,被人欺负了,连气也不敢出。一副怂样子。
缝完以后,他看了看窗外,天色还早,院子里的老榆树下头,是正在织网的叔叔。萧丞悄悄从旧木柜底下,拿出一个木头盒,盒子里头歪歪斜斜的躺着十几只黄婆子,还有一些海蚊子,个头都不小。萧丞拿小棍戳了戳,里头的蚊虫一动不动,显然是不活了。
萧丞满意点点头,处理完这些尸体,他打开炕头的旧木柜,木柜里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瓦罐和陶瓶。萧丞把怀里装鱼胆鱼肠的小袋子,宝贝似的拿出来。又打开草木集,草木集上的字规整清秀,很有陆怀寒的特色,萧丞就这样,拿着草木集比对着开始配药。
草木集里,有些生僻字,都被陆怀寒细心的做了反切的注解,很是细致,萧丞勉强能读下来。一边读,一边忙乎着那些个瓶瓶罐罐。
他想起当年那个老瞎子的话:“毒药毒药,毒和药是分不开的,想学毒,就得懂药。”
萧丞从小没有父母,有记忆以来,身边只有一个瞎了眼的老头陪着自己。他从小就教自己练毒,老瞎子也没瞒着自己,不但把配毒的手艺倾囊相授,还告诉他,他爹妈都是京都人。
萧丞性子冷漠,也就点头答应着。没兴趣知道自己父母是谁,既然他们把自己扔了,那问与不问也没什么区别。权当个孤儿好了。这世道,活着本就艰难,何苦还要在找什么父母,给自己生活添难处。
萧丞虽然淡漠了些,但是并不傻,他知道多一门手艺不压身,所以一直坚持练毒,从没懈怠过。
后来老瞎子要走之前,跟萧丞说,要是有一天,无处可去了,又不想在这泥沟子里混趟,那就去京城,找一个叫庄伯秋的人。不过这是个选择问题,要是不想去京城,就安稳的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萧丞问老瞎子,京城是什么地方?老瞎子想了想,说,我们呆过的村儿里,是泥沟子,那京都就是大海。那里马车多,人也多,比十个村里的人加在一起还多。萧丞撇撇嘴,觉着老瞎子在吹牛。
老瞎子后来跟萧丞说,自己要走了,萧丞也没问他去哪,老瞎子把他送到这个渔村,交给了叔叔,对他说,这叔叔是他的老相识,会待他像亲闺小一样。但是老瞎子临走那天晚上,他看到叔叔给了老瞎子一吊钱。
萧丞就在小海村的村口,堵住了老瞎子,伸出手对老瞎子说:“你卖我卖了一吊钱,我要分半吊,剩下的算是清了你养我的账。”
老瞎子没生气,蹲在村口捂着肚子笑了半天,萧丞也不知道他笑什么,只知道最后,老瞎子还是分了他半吊钱,走了。
现在,萧丞已经把老瞎子的手艺练了个八九成,那半吊钱却一文都没少。一些深海鱼类的鱼胆,鱼肠都带有剧毒,拿来练毒再好不过。没必要花钱去买草药,这些叔叔并不知道,叔叔没问他,他也没提过。平日里都是叔叔出海以后,他才捣鼓这些东西,不过今儿拿到了草木集,手痒,没忍住。
萧丞配了一些“牛闭眼”,这是老瞎子教的一种迷药,很是厉害,捻一点就能迷倒一头大黄牛,不常接触的人,闻着味儿都能睡死过去。
顺着窗户往外看了看,叔叔在院子里头包鱼皮鼓,那些沥干的鱼皮一片片的搭在栅栏上。带着一股咸腥味。
萧丞又从一个小瓶子里倒腾出一些粉末,放在木盒子里,又把木盒子重新放回床底下,那些黄婆子和海蚊子实在惹人讨厌,他就配了些毒,毒死它们。就该是这样,不管是人,还是这些蚊虫,欺负人,就该付出代价。有了这些,这几日倒是难得睡了安稳觉。
萧丞正想着,就听外头忽然热闹起来,小海村的渔民们来到自家的院门口,叔叔打开院门,转头对着屋里头喊:“萧丞,叔叔伯伯都来了,搬点墩子进屋。”
萧丞没说话,把自己的家伙事都收起来。跑到院子里去搬墩子。家里能坐人的地方太少,每次来人都要折腾几回,已经习惯了。
很快,简陋的草屋里就满满当当坐满了人,陈家大哥最先开口:“四哥,人都齐了,你说吧。”
叔叔低下头,从怀里拿出钱袋来,他把钱袋里的铜板倒在桌子上,里面零星有四十多枚铜钱。
“这是卖鱼的钱,大家伙分了吧。”
年龄最大的刘老头走到桌子边上,伸出手拿了两枚铜钱,放在手里掂了掂:“老四,遇到东家了?”
叔叔张了张嘴,没吭声。
“带着鱼味儿的铜板,也就这么几个,剩下的都是捂干的铜钱。这些都是你的棺材本。你这又是何苦?”刘老头低声叹了口气,把铜钱放回桌子上。
叔叔沉默不语,也没有争辩。站在大门口,黝黑皮肤四方脸儿的陈家叔叔猛的一拍门板,怒道:“东家欺人太甚,咱们出海拿命打渔,每年的鱼,十条要缴七条,只能剩些死鱼自己卖了填肚子,竟然连这些还要克扣。这是把人往死路上逼!”
“不是东家的错,人家租给咱们大船,让咱们出海,也是要交租子的。只是这两次咱们给的渔货不够数……”叔叔低着头,闷声说。
陈家叔叔立刻大声道:“老观,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扯?分不清谁好谁孬吗。”
受了呵斥,叔叔低着头不出声了,旁边的刘老头不耐烦的道:“行了,也不是老观的错,老观脾气一向这样”。
陈家叔叔气呼呼的转过脸:“东家要的鱼数量太多,这么下去,咱都要饿肚子的。”
“要不去和东家商量商量……”
“要是能商量,哪会到这个地步,东家啥样人,谁不清楚?”
“可是张家小哥都死了,就算要鱼,也不能把人往死里逼啊……”
周围顿时传来一阵争论,争论之后就是沉默,大家都是海里讨生活的人,要是东家涨了船租的鱼货分成,对渔子来说,那就是天大的事儿。萧丞看了看窗外,外面天儿刚才还晴着,这会儿已经有些阴下来了。
刘老头吧嗒吧嗒点起旱烟袋子,抽起来。屋子里只有他吧嗒烟嘴的声音。
“咱们下次出海回来,要是还不够数……”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只说了一半,就止住了。萧丞循着声音望过去,说话的是个圆脸的少年,十四五岁,脸上还没脱去稚嫩,眼神带着点紧张,萧丞知道,这是陈家的小哥,这次是他第一回跟着出海。
刘老头长叹一声:“那海怪太凶,谁都没办法。”
话一出,周围更沉默了,萧丞看着窗户外头,天气更阴了,闷得人心口发堵像屋里的气氛,也像叔叔的脾气。没有一丝儿雨落下来。
萧丞忽然开口:“下次出海,我要上船。”
稚嫩的童声脆生生的打破了沉闷,周围的叔伯们都呆了一下,陈家叔叔瞪着眼睛:“孩伢子,胡说啥呢?莫不说你这个岁数,上船啥也干不了,那小人上船是出海的大忌,鲲鹏神会降灾的。”
萧丞不说话,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自己的叔叔。
叔叔沉着脸说:“小娃子不要跟着胡闹。”
萧丞抿着嘴,不做声,依旧看着叔叔,他是叔叔家的人,别人家咋个说,他不管,同不同意也和他没关系,只要叔叔应下了,自己就能跟船出海。
周围也响起了渔民们的声音,说萧丞太小,童言无忌一类的话,萧丞听在耳朵里,仿佛没听见一样,依旧看着叔叔,一语不发,就那样沉默的看着。可是叔叔一直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