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路安还是没那个贼胆开车上路,她查了一下路线,最后决定坐地铁过去。
刚带上口罩打算出门,回过头就看到傅慎宁散着头发,身上穿着她买的灰色家居服,直愣愣地站在那里,路安被吓得心脏急速跳动了两下,等她缓过来才开口:“你怎么就起来了?”
她自认为已经起的够早了。
她的声音透过口罩,模模糊糊地传到傅慎宁耳中,他看着她颇为怪异的装扮,回答:“这个时辰,本王一般都在去早朝的路上。”
路安想到等会要坐地铁,把脚上的高跟鞋蹬掉,换上帆布鞋,边换边说:“我出去一趟,早饭给你放桌上了,中午我给你叫个外卖,就是外食,有人会送上去,你到时候从猫眼里看一下,”她将高跟鞋装进袋子里,然后指了指门上的猫眼,“看清人以后再开门。”
见他闷声不响,她走过去将电视打开:“你要是没事做,就在家看看电视吧,我会早点回来的。”
“你去哪?”他的声音带着刚起床的沙哑。
“工作,试镜,”她在站在门口的镜子前再次确认自己的装扮没啥大问题后,收住自己的目光,“要是试镜成功,回来给你做大餐。”
傅慎宁:“你不带我?”
路安嘴角挂着流吟吟的浅笑:“不带,”手伸向门把手,嘴里却解释道,“我会很忙,没有时间顾上你。”
所以把他安置在家里是目前她能想到的最佳方案。
路安头也不回的出门了,留在傅慎宁一个人站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门响的那一个,他感觉心理空荡荡的。
她又一次,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他一个人。
出了门的路安,卡着点到了试镜地点,屋外已经站了不少人。
个个花枝招展,斗媚争妍。
路安偷偷扫了两下,看到不少最近经常在电视里出现的小花。
她往外吐了口浊气,竞争看起来还真不小啊。
她靠在屋外的墙上,从包里掏出剧本,打算重温一遍。
“路安...”略嗲的声音从她左边传来。
路安觑起眼睛看过去:确认过眼神,是不认识的人。
她没打算开口,打算等来人做自我介绍,但是来人明显没有这种觉悟。
她的声调扬高,带着惊奇的语气:“我刚刚怎么看你坐地铁过来的啊!”
这样的语调配上这样的台词。
路安大脑的警钟被敲醒:找茬的!
她放下手上的剧本,迎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红唇轻启,吐出四个字:“节能环保。”
来人明显一噎,上下打量了她一会,突然抬手伸向她的头顶。
路安敏捷地躲开,眼里全是防备。
“你反应这么大干嘛?你早上地铁是不是太挤啊,头发都挤散了。”她的声音依旧尖锐,周围不少人看过来。
路安皱眉:这人到底谁啊?
她盯着她的脸,回忆在脑海里就要破土而出,有一个名字在嘴边就是说不出口,这种感觉不太好受。
不过路安很快就放弃了做让自己难受的事,是谁都跟她没关系,干嘛浪费脑细胞。
“安安...”伴随着熟悉的声音,一道身影插.进她们中间,伸手把路安拖到身后。
路安看向挡在她前面的阳莎莎,周身萦绕着护犊子的气势。
“杨倩,你还要不要脸啊,前脚用那种不入流的手段抢了别人资源,后脚还能舔着脸上来,你可真厉害?”阳莎莎的语气里带着嘲讽,竖起了大拇指。
杨倩翻了了白眼:“关你什么事?八婆!”此刻,她也不再装什么姐妹情深,掠过阳莎莎向路安望去,勾起一抹艳丽的笑:“祝你好运。”
语毕,踩着高跟鞋摇曳着离开。
阳莎莎气愤的转身,用力戳了戳路安的脸,路安疼得眼睛眯起,捉住她的手:“痛!”
“痛?”阳莎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也知道痛啊,之前被人坑的那么惨,痛的不过瘾?”
阳莎莎看了一眼路安,觉得她跟以往有些不同,但又说不上来:“你是不是最近宅傻了,找人也找不到,杨倩主动找你,能有什么好事,以后别跟她说话,沾都别沾她!”
路安揉了揉被她戳过的脸:“我就是在想她是谁,不记得了。”
阳莎莎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她:“你是不是真的傻了,她之前抢你广告你忘了?”
路安摸了摸眉心,阳莎莎唤醒了她的部分记忆,她模模糊糊地想起来是有那么个人截胡过她一个广告,什么广告来着?
她迟疑着开口:“是不是抢了我一个护肤品广告?”
“你忘了?”阳莎莎大而尖的声音里满是疑惑。
路安扯了扯她的胳膊:“你小声点。”
阳莎莎看了看四周,然后压低声音:“当初被抢了广告,找我出去喝酒,喝完抱着我哭的人是谁?这才多久,你给我说忘了,你是记打不记疼?”
路安看着好友的脸,耳朵里满是她喋喋不休关心的话,突然抱住阳莎莎。
阳莎莎像被摁了暂停键,熄了声,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拉开两个人的距离:“你离我远点,我喜欢男的!”
路安看着好友鲜活的笑脸,不再是活在记忆里,而且真真切切的在她面前,她突然觉得一切都是这样的美好。
“莎莎,见到你真好。”
阳莎莎搓了搓胳膊:“剧本里有这段吗?我怎么记得没有。”
路安“嘿嘿”笑了两声,回答:“没有,我自创的。”
阳莎莎嫌弃地看了她两眼:“你神经吧!”
她的视线挪到路安重新拿出来的剧本上,挑了挑眉:“有信心吗?”
“不确定。”路安如实回答。
试镜这种事情,太多不定因素在里面,有的时候明明试上了,开拍之前被换下去的人也不少。
阳莎莎也是在圈内混的人,她叹了口气,凑到路安耳边八卦道:“你小心点杨倩,那天听别人说,她新找了个姘头就是这片子的副导演,估摸着刚刚就是来找你耀武扬威的。”
路安摊了摊手:“各凭本事咯。”
话是这么说,但路安的底气并没有面上的足。
好在也没什么时间给她彷徨,试戏很快就开始了,路安排的位置比较靠中,她还需要再等一等。
周围的环境有些嘈杂,她干脆收起了剧本,开始观察每个试完镜出来的表情。
没过多久,就有人站在门口喊了她的名字:“路安。”
路安收拾好东西,挎着包从前门进去。
房间被收拾的很干净,空出了一大片地方给演员尽情发挥。
一张桌子后坐了几个人,角落里坐了一些工作人员。
路安大致看了两眼,桌后没有萧导。
大概是已经试过一批人,桌后的人显得有些疲惫,见到路安进去,敷衍地掀起眼皮看了她两眼,然后低头随意翻了翻她的履历。
其中一个年纪略大的女性开口:“路安是吧?来试什么角色?”
路安找了个地方放包,站在房间中央,脆声开口:“青鸾。”
她的声音颇具辨识度,坐在中间原本低头不知道在看啥的男人抬头看了她眼,说:“声音倒是不错,打算试哪场戏?”
路安果断地开口:“青鸾去找司蓉的那场戏。”
她的话音刚落,原本都低着头的人,齐刷刷的抬头,其中一个留着胡须的男人沉声道:“小小年纪,胆子倒不小,你要知道那段戏是这个角色最难的一段,你确定你有能力驾驭?”
路安下巴微扬,在场外等待时的紧张,在她站在房间中央的时候突然烟消云散,她面带笑着说:“总要试一试才知道的吗!”
她的笑颇具感染力,其中两个人跟着勾起的笑,倒是中间那个年纪轻的男人轻嗤了声:“好高骛远,现在的年轻人还没学会好好走路,就想跑了。”
话里都是轻视的意味。
不过他这话说出口,也没有人出声制止。
坐在左边的女人见气氛有些尴尬,忙说:“开始吧。”
路安脱了脚上的高跟鞋,赤着脚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冰凉的触感逐渐蔓延,她酝酿了一下情绪,很快就代入了角色。
她回想起对那个时代的无力感,原本娇俏的脸突然面若死灰。
“司蓉,是你吗?”她轻轻吐出这句话。
这一刻她就是青鸾,青鸾就是她。
她的面前面前仿佛有一个少女,怜悯地看着她,却不说话,她知道那是司蓉。
她站在那里,忽然就觉得好冷,她站在园子里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眼泪顺着脸盘淌落下来,她的声音里满是绝望:“你知不知道,我很羡慕你。”
“你羡慕我什么?”司蓉开口。
她笑得更浓烈了,像是一朵盛开着的牡丹,花期一过就要凋零:“羡慕你什么?”
她的眼里的情绪倏地被绝望填满,脸上却带着笑意,笑意和眼里的绝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低头看着洁白却染上泥泞的脚:“对啊,我有很么好羡慕你的呢?我享受这全天下最好的生活,我为什么要羡慕你呢?”
她觉得脚上的泥泞有些让自己难堪,悄悄挪动步子,情绪却突然迸发出来:“我一点也不羡慕你,我讨厌你,司蓉。”
这是属于青鸾最后的骄傲。
路安完全融入进了自己的角色里,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而屋内坐着的所有人从最开始的漫不经心,渐渐都转变成了不可置信。
被她演出来了:对日后的彷徨,对人生的悲哀,有对家人的妥协,这些多层次的情绪,在她表演里,在她一句又一句台词里。
青鸾活了。
后门被人打开,发出“咿呀”的声音,屋内却没人留意,他们的目光全部停留在房间中央那个人身上。
直到路安演完,鞠了个躬,房间的人依旧沉浸在那场戏里,没能回过神来。
路安穿上鞋子,试探地开口:“老师?”
桌后的三个人才回过神来,坐在中间的那个男人率先开口:“你先回去等通知吧,有了消息我们会打电话给你。”
路安的心“咯噔”一下,抿了抿唇,问:“最迟什么时候有结果呢?”
男人有些不耐烦,挥了挥手:“叫你回去等就回去等,问这么多干嘛,小张,叫下一个!”
路安猜到里面肯定还有些玄机,但这是她此刻也办法改变,她走到角落里拿过自己的包,余光瞥到站在门口的两个人。
原本悬着的心又放了放。
至少被那个人看到了,就算没拿到这个角色,也不会是什么坏事。
路安对着后门的人莞尔一笑,后门站着的人对她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