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藿香正气水,路安又坐了会,口里泛着涩味,原本混沌的脑子,开始渐渐变得清醒。
她拿起放在手边的剧本,又拿过修改细节的那两张纸,认真地研读起来。
她思索着下午这场戏,自己的情绪应该如何去表达,才能彰显出人物鲜明的性格。
她看得入神,等到她理顺思路以后,离上戏的时间也快了,人也变得舒畅多了。
看来真的是中暑,以后不能大中午在外面睡了,容易中暑就算了,还被蚊子咬了几个包。
她挠着手上被蚊子叮出的大包,在周围搜索化妆师的踪影,她该上妆了。
下午只有一场戏,换的是身窄袖短衣,头发被造型师高高束起,整个人显得纤细单薄,原本白皙的脸上点缀一抹艳色口脂,衬得人利索极了。
化妆师对她的造型很满意,妆容还未画完就开始不停地夸赞:“原本以为你之前那个造型已经很好看了,没想到中性的造型有种别样美。”
路安眨眨,她这段日子已经跟化妆师混熟了,她自恋道:“没办法,就是这么天生丽质。”
化妆师笑出声,两个人又调笑几句,等她一切就绪,人也到的差不多。
萧导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点头赞许道:“英姿飒爽,很适合你。”
路安手上拿着小马鞭,看着萧导笑得很是开心,整个人显得俏丽极了。
萧广梁:“听小王说你会骑马?”
路安:“略懂一点。”
“其实片场为了这个马戏还特意找了个替身,你要不想自己上也没关系。”
剧组对演员的安全问题十分重视,特意从马场找了个体态匀称的马术教练,就是为了给这几场戏替镜头。
路安手绕到脑后,抓住被束起来长发的尾巴,又松开,笑道:“没事的,我前面已经跑过一圈,熟悉过了。”
萧广梁沉吟了一下:“也行,能自己上总是好的。”
自己上总比找替身更好剪辑一些,更何况,敬业的演员和划水的演员,他更欣赏敬业的前者。
两个人又随意聊了几句关于剧本的话题,萧广梁着重点了几句,几幕戏修改的戏,路安认真倾听着,时不时点头。
前方的场务对萧广梁比了个“ok”的手势。
萧广梁卷起手中的剧本,背在身后:“好了,准备开始吧,注意安全!”
路安走到中午骑过的那匹马身旁,伸手顺了顺鬃毛,棕色的马匹尾巴一摇一甩。
她翻身上马,等待镜头就位,导演还没来得及喊“A”,不知哪里传来声巨响,震得马背上的路安一愣,原本温煦的马开始变得有些躁动,路安来不及想那声响是什么,身子后仰,急忙想要稳住马匹,接二连三的巨响传来,愈来愈急促,听起来像是鼓声,身下的马前蹄抬起,发生“嘶嘶”的声音。
“马受惊了”路安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与这个念头同时发生的还有不受控制开始狂奔的马,它往前蹿着,速度快得惊人。
她被马带跑了很长一段距离,现场才有人回过神来:“马受惊了!马术教练呢?快叫马术教练!”
道具师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声音吼得老高。
话音刚落,就看到身边蹿过去又一匹马,马背上有一个男人。
这又是谁?
他的大脑根本没有给他思考的机会,他就看到男人和那匹马消失在他的眼中。
他哀嚎道:“这又是谁在马背上啊,马术教练呢,马术教练人呢?”
这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办啊?
谁能担责啊!
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马术教练,满脸苦色,巨声响起的时候,她牵着的马也同样受了惊,她安抚下来后,紧接着又出现了第二声巨响,原本安分下来的马又开始躁动不安的踩着蹄。
她原本打算等马再稍稍冷静点,再上马追人,人还没来及上马,手里的缰绳被人夺走,来人比她的动作更快,更利落,翻身上马后,直接策马奔去,那速度比受惊的马更为恐怖。
现在听到片场有人喊她,她空手走过去。
道具师皱着脸:“你怎么在这?”
“我刚打算上马,就有人抢先我一步。”
“是谁?”
马术教练的脸色比道具师的也好不到哪去:“不知道。”
“嘶”道具师吸了口凉气。
屋漏偏逢连夜雨?现在只能期望这两个人都能平安回来!
傅慎宁算好路安要上戏的时间,他卡的时间刚刚好,他赶到的时候只觉得片场喧哗不已,这喧闹不似过往,夹杂着一丝恐慌的气氛,心不知为何突然提起来。
等耳边传来那句“马惊了”的时候,他明白了心底那股不安从何而来,路安下午就是骑马的戏。
她的骑术是他手把手教的没错,但他当时见她学的辛苦,又不肯服输,在他的故意放水之下,她的骑术其实并没有学的很好,日常踏青是没关系的,但能不能制住受惊的马,他心里完全没底。
他目光扫到片场,还有人牵着一匹马,来不及思考做出思考,他径直就走了过去,抓住缰绳,翻身上马,扬鞭的那一刻,风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
她不能有事,这是他心底唯一的念头。
傅慎宁速度很快,没过多久就赶上了前头的路安。
还好她没有被甩下马,她身子前倾,死死的拽着缰绳,从他这看过去,路安整个人绷紧,手上的青筋暴起。
傅慎宁双腿用力,加快速度,策马至她身侧,路安像是感觉到有人来,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的转过头,稳住自己的重心。
“把缰绳给我!”
路安拽着缰绳的力气丝毫不敢放松,像是害怕怕被甩下马,她咬着唇,想要说的话,半句也无法开口,
傅慎宁一只手拽着自己的缰绳,另一只手松开向她伸去,说:“你将缰绳往我这挪一些。”
路安握住缰绳的手依旧不动,她害怕,太害怕了。
傅慎宁:“相信我。”
这句话后,路安原本死死拽着缰绳的手,往左微微挪动,力道却丝毫不敢放松,身子依旧绷着。
傅慎宁单手抓着缰绳,借力从马上站起来,将马驱使得离她更近,然后一只手抓住她的缰绳,脚尖用力一点,长腿一跃,跨坐到她身后。
路安感受到身后的热意,紧绷的身子顿时放松。
没事了,她不会有事了。
她心底的害怕散去,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种想哭的欲.望。
马的速度在傅慎宁的驾驭下,逐渐慢了下来。
风吹得路安的眼睛发酸,周边的树木一闪而逝,成为余光里虚焦的残景,忽的,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傅慎宁感觉到怀里的人软在他怀里,他的双手拉着缰绳,环住身前的人。
他听见了风的声音,还有心脏跳动的声音,它像是疯了一样,在悸动着,叫嚣着。
“你没事吧。”他哑声问。
身前的人没有说话,他以为她被吓到了,安慰道:“没事了。”
路安点了点头,应声:“嗯。”
他从这个单字节里听出了不对劲,问:“怎么了?”
路安摇头,头顶扬起的发丝扫过他的下巴,带起阵阵酥麻。
“不会有事的,有我在。”
“嗯,我知道。”
等他带路安回到片场,片场的人已经乱得不可开交,见到他们俩回来,立刻有人高喊:“回来了,回来了,没事,没事,快给小夏他们打电话没,人回来了,不用追了。”
原本在监视器旁焦急转圈的萧广梁看到回来的两个人,坐回椅子里,原本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待见到两人共骑一匹马,嘴巴张了张,视线往后探了探。
这另外一匹马去哪了?
傅慎宁将路安抱下马,揽着她肩膀,将她带到椅子上坐着,又问工作人员要了一瓶水,拧开递给路安,路安抿了一小口。
他看着她略微有些红的眼圈,板着脸,嘴唇抿得死紧,眉宇间拧着结。
她哭了?吓得?
萧广梁偷偷地观察着他们,傅慎宁转过脸看着他,两个人对视,萧广梁把目光移开,他也不敢上前问:另一匹马哪去了!
他犹豫了一会,走到两个人身边,问:“没事吧。”
路安眼圈还红着,轻声说了句:“没事。”
萧广梁:“你先好好休息吧,这幕戏挪后再拍,你这几天先休息,我把你的戏都往后排排,先拍瑾媃她们的。”
路安:“导演,我没事的。”
傅慎宁:“好。”
两个人同时开口,傅慎宁原本拧着的眉头,越皱越深,他按耐住自己所谓的专横,尝试缓和语气,说:“你需要休息。”
这话说得干巴巴的,听不出什么劝慰的口吻,依旧带着毋庸置疑。
路安手上攥着水瓶,她低头看着绿色的商标,指尖抠了两下,最后顺从地点头:“好。”
萧广梁还得去处理片场其他的事情,宽慰几句后,转身离开。
傅慎宁垂眸,看到路安低头,情绪不佳的样子,开口:“我不是故意给你做决定的。”
路安攥着水瓶的手微微用力,瓶身那张塑料标签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嗯。”
“你确实需要好好休息。”
“我知道的。”
路安唇色发白,原本束得好好的头发也变得有些凌乱,有碎发顺着她的脸庞滑落直到颚下。
傅慎宁抬手,想要将她的头发挽至耳后,手却顿在离她还很远的地方,缓缓地收回去,他说:“我送你回去吧。”
路安起身,站在他的身旁,劫后余生的自己,安抚掉心中的不安,突然无比清醒。
这不是意外,如果是意外,绝对不会有那接二连三巨响。
作者有话要说:我我我,抽时间再多捉几次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