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去迟宅的车,傅慎宁内心是拒绝的,路安已经到了京市,两个人昨天在胡同里蹿了整整一天。
他被路安哄着喝了碗豆汁儿,现在回想起味道还觉得反胃,可当时见路安笑得开心,竟不动声色的把那碗豆汁喝空了。
见他喝光,路安也笑不出了,豆汁儿是什么味道,她是清楚的。
她忙连给他递上矿泉水:“不喜欢这个味道,就不要勉强自己了。”
傅慎宁想也没想的扣住她的后脑勺,当着众人的面,亲了上去,他嘴角残留的豆汁儿的味道,钻进路安的口腔中。
亲完她,他捻起盘子里的豌豆黄塞进路安的嘴里:“不勉强。”
路安嘴里原本满是豆汁儿发酵的味道,现在又被豌豆黄的甜味覆盖,他瞪了傅慎宁一眼:“你故意的。”
她腮帮子鼓着,双眼瞪得大大的,傅慎宁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大言不惭地开口:“就是故意的。”
傅慎宁捏着她的手,顺着她的脸颊,从她的发间穿过:“怎么剪头发了?”
路安原本及腰的长发为了拍《黎明》特意剪到了锁骨。
她抬手抓了抓自己过肩的秀发,歪头问:“不喜欢吗?”
“喜欢。”
喜欢是喜欢,就是显得他买的那个簪子有点多余。
“很快就会变长的,最多到今年冬天,以后不剪了。”
傅慎宁嘴上说着喜欢,但心底更多的是惋惜,她能听出来。
爱情应该是相对的,傅慎宁对她的好,她感受到了,为他蓄发这种事并不难,她很乐意去做。
傅慎宁:“给你买了个簪子,放你房间的床头柜上了。”
路安:“什么簪子?”
傅慎宁抿唇,不肯告诉她:“回去看就知道了。”
“怪不得问我头发怎么剪了,那不是可惜了。”
“不可惜,很配你。”
大夏的时候,路安的头发留的很长,她的簪子大多都是银的或者木的,过去他没能送出的簪子,现在补给她也不错。
两个人吃完小吃以后,在巷子里瞎逛着,傅慎宁给她买了串糖葫芦,吃完以后路安又见巷口又买绿豆冰棍的,央着他买了根,傅慎宁原本想拒绝,总是吃冰的不好。
看到路安撒娇,又没把持住,上前给她买了支。
日头挂上天空,外面开始变热,路安从包里掏出一个帽子给自己扣上,又找出另一个给傅慎宁带上,仔细端详两眼:“很帅。”
傅慎宁捉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路安不挣扎,透过箱子里的树,望着阳光,斑驳的树影透过缝隙洒在她的脸上:“真好。”
至少,他们能这样手牵着手,走在阳光下,不用惧怕,不用担心。
沈时劲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到来的,傅慎宁开始是直接掐掉了电话。
路安探过头,瞥到来电显示:“怎么不接?”
因为梁瑾媃的缘故,她对沈时劲的印象并不差。
身边这人最开始防沈时劲防得跟什么一样,现在竟也搅到了一起,真是世事难料。
沈时劲的名字再一次在屏幕上闪现,路安用手肘撞了撞傅慎宁,嘴里咬着傅慎宁给她买的绿豆冰棍:“接呀。”
傅慎宁没法,将电话接通:“喂。”
“明天10:00,我叫司机去接你。”沈时劲开门见山,他在之前的电话里已经跟傅慎宁沟通过,虽然当事人明显不乐意。
“没空。”傅慎宁拒绝得无比果断,“你自己去。”
他对新能源没兴趣,更没耐心跟什么迟家人沟通,那天那个女的给他的印象实在太差了:她脸上傲慢的神情,像极了那些没什么本事,却又觉得自己顶尊贵的贵女。
“我倒是想自己去,我又不懂玉,我跟人老爷子聊什么?”沈时劲对形式看的很清楚,他近日将迟家老爷子的喜好摸得很清楚。
那是个不折不扣玉痴,对于这种玉痴,最好的办法,就是叫一个懂玉的人去接近,而这个最佳人选就是傅慎宁。
傅慎宁见路安小口咬着冰棍,不解地望着他,低头咬了一口她手上拿着的冰棍,路安伸手轻拍了他一下,却又将手里的冰棍凑到他嘴边,喂了他一口。
傅慎宁心情变得不错起来,给出了个时间范围:“一个小时。”
明天路安要参加宣传会,要差不多一上午的时候,一个小时的话,他刚好可以去会场接路安,这是他最后的让步了。
沈时劲是个见好就收的人,随机应承:“我到时候去接你,正装我叫人送过去。”
傅慎宁结着眉头,拒绝:“不用。”
他一个男人,为什么要接受另一个男人送的衣服?
挂断电话后,路安手上的冰棍只剩下木棍,他拿过她手上的包装纸和木棍:“走吧。”
路安双手空空,觉得手里有些黏腻,冰棍化掉的糖水粘到指尖了,很难受,她张开手放在身侧:“去哪?”
傅慎宁将垃圾丢进垃圾桶,视线在胡同里扫了圈,走到一家店面,从冰柜里拿了瓶水,买完单,对跟在她身后的路安说:“伸手。”
路安乖巧的把手伸出来,傅慎宁拿着刚买过的水给她冲洗:“去给我买衣服。”
路安仔细把手搓了搓,目光不自觉地挪到傅慎宁身上:好像他的衣服确实不多,得给她多买一点。
一双手洗干净后,傅慎宁又从兜里掏出纸巾,给她把手擦干。
店面里的阿婆看着屋外的两个人,一张脸笑的乐开了花:“这小伙儿好,对女朋友好哟。”
路安难得羞涩地笑笑,挽住傅慎宁的胳膊,说出的话却不见客气:“我对他也很好的。”
阿婆更开心了:“都好都好,长长久久最好了。”
路安半个身子贴在他的臂膀,热气随之而来,傅慎宁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耳根悄悄爬上一抹红。
两个人向阿婆道别,从巷子里钻出来,直奔不远的商场。
有些城市残留着文化的底蕴,却又饱含现代的气息,京市就是这样一座城市,他将古老的传承和现代的进程,交汇得很融洽。
走进商场,一股冷气扑上来,从路安的每个毛孔钻了进去,就是这凉爽的感觉。
她牵着傅慎宁的手,就往休闲男装走去,傅慎宁拽住她:“要买西装。”
路安顿住,回头细细看着傅慎宁,他来了有好几个月,整个人跟这个世界相处得很融洽,身上那股格格不入的气息消融掉不少。
他站在商场中央,身形修长,剑眉星目,醉眼入水,原本经常遮住眸子的额前碎发被修短,显得俊朗极了。
短短几个月,他的轮廓变得更明朗,原本身上残留着的郁气也散得差不多。
她收回自己的视线,转过身:“西装在三楼。”
心,在胸腔里,跳个不停。
傅慎宁换好西装后,路安的眼睛亮了。
他宽肩窄腰,很适合西装,路安之前给他买的衣服都是日常的休闲服,乍染见他穿上西装,不由得眼前一亮。
也是因为这眼前一亮,她的理智被烧没了,当了一把烽火台戏诸侯中的幽王,随即给他买定了三套西装。
买完后又后悔了,倒不是因为西装贵,而是觉得傅慎宁更适合穿定制的西装。
她应该省下两套,带他去定制的。
傅慎宁手里拎着袋子,见她原本高涨的情绪突然低落,揽住她的肩膀,问:“怎么了?”
路安仰头,看着他眼里自己的倒影,张嘴,正打算开口。
商场有人雀跃地奔过来:“路安,你是路安对吧。”
路安一愣,呆呆地望着奔过来的人。
“我是你粉丝。”来人激动不己的捂着心口,全然是看到自己偶像的开心。
傅慎宁不知不觉中松开了路安的手,退到一旁。
他望着路安,眸子里闪动着光,他的路安,有那么多人喜欢她,想到这里,他又自豪却又难以抑制住自己的独占欲。
她不可能是他一个人的,他必须要认清这一点,虽然他不愿意去承认。
路安好脾气地笑了笑:“你好,我是路安。”
“我超喜欢你的十四娘。”
十四娘还是路安大学的时候演过的一个角色,她倒是没想到面前的女生,会喜欢那么久远之前的角色。
“谢谢你。”
“你的青鸾我也很喜欢,后面几场戏,我哭了很久。”她一个劲的碎碎念着。
路安噙着笑倾听着。
“我可以跟你合影吗?”女生抓着手机,语气犹豫也是吞吐的。
路安答应得很爽开:“当然可以。”
女生拍完照如愿以偿地离开,下电梯的时候,突然想到:刚刚身旁的那个男人有些眼熟,是谁来着?
容铮?
等她再回头看过去的时候,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傅慎宁和路安去了眼镜店,傅慎宁主动提出来的。
眼镜店的工作人员给他验了光,查了视力后,号称不近视的傅慎宁,竟然也需要佩戴150度的眼镜。
路安拎着购物袋,脚勾在踏椅上,身子旋转着,透过橱窗,瞥了几眼里面摆着的镜框。
到底是起了私心,悄悄地唤过服务人员,选了副金丝边眼镜。
傅慎宁从验光间走出来,看到的就是如愿以偿的路安脸上满是得逞的笑,他猜到了她的小动作,却也不戳穿。
第二天,两个人各自忙各自的,甚至连面都没见着,傅慎宁去敲路安门的时候,她已经去了会场。
沈时劲准点来接他的时候,其实还没有准备好要给迟老爷子的礼物。
“送什么?”
“不是拍了块暖玉?送那个吧,唬人比较管用。”
“怎么唬人了?”
“那上面的雕的图案,是龙。”
沈时劲挑眉,等着他的解释。
“人越老就越怕死,这暖玉就是现在的和田玉,品质也算的上上乘,加上点什么延年益寿的话在里面,能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沈时劲一时没说话,饶有兴致地望着难得开口说这么多话的傅慎宁,总结:“你倒是对怎么拍人马屁一清二楚。”
傅慎宁脸上浮现冷漠的笑,大夏时,老皇上对王府的警惕心并不好,老皇上的皇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自然看他那些个活下来的兄弟处处不顺眼。
傅慎宁的父亲,提着鸟笼在京城走完了一辈子,当年娶林初南闹得人尽皆知,基本也就放弃了那个位置,老皇上对他的警惕心才送下来,后来又娶了皇后家的妹子,时时刻刻活在别人眼皮底下。
着琢磨人心的功夫,傅慎宁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的攒起来的。
拍马屁?傅慎宁勾起一抹冷笑,为了活下去,他做的其实并不少。
他在外人眼中的身份高贵,只有自己知道有多如履薄冰。
或许还有一个人知道,路安。
沈时劲见傅慎宁不语,脸色逐渐阴沉下来,知趣的将话题转移。
傅慎宁这人看起来不通世事,其实将人心琢磨得很透彻,很多时候,他只是单纯的不愿意搭理人家罢了。
沈时劲遵循了他的意见,打电话叫人将暖玉送往迟宅,
车子驶进迟宅,迟家在京市根基算不上深,圈子里常有“富不过三代”这种玩笑话,是不是玩笑话,大家心底门清。
这迟家可恰恰就是第三代,肉眼看着看着就开始式微。
沈时劲琢磨着这迟家老爷子的日子也过的不太舒坦,毕竟这子孙就算再不争气,那也还是得操心操心。
被沈时劲惦记着的迟家老爷子,确实操心得厉害,他大寿这天,子女聚得都齐整。
这乍得一齐整吧,就容易出事。
这个儿子看不惯那个女儿,那家表亲又簇拥着这个儿子。
迟老爷子站在楼上,看着楼下那些糟心的人和事,不甚心烦,拐杖往地上一镫,就回了书房。
外人都道这迟家家大业大,包括他的那些儿女,也在这吹嘘声中忘了自己几斤几两,只有他自己还记得,在这京圈,他们家的根基实在是太浅了,浅到只要一阵狂风暴风,就容易将迟家拔根而起。
这也是南市沈家向他抛出橄榄枝,他选择接受的原因,新能源这块蛋糕太大了,他们家独占了好一段日子,周围眼红的太多了,而他那些子孙,一眼望过去,竟没有一个能担起大任的。
这块蛋糕,不分出去是不行了。
他开始后悔,这些年对儿女的教育是不是出了偏差,以至于这些个人,成天就知道窝里横,白白给外人看了笑话。
迟老爷子整个人陷在了椅子里,如果能有一个破局人就好了。
上天垂怜,很快他就看到了心目中理想的破局人:随沈时劲而来的傅慎宁。
沈时劲这个男人在商场上狠戾,他很欣赏,无奈已婚,连孩子都有了两个,他无从下手。
但随他来的那个青年,气宇不凡,谈吐之间透露着上位者的气息,让他动了心思。
他招手叫来自己的心腹,调查那个青年的身份,心腹的动作很快,不到半小时,就附在他耳边,细细讲述了他的身份:来自西部地区一个不知名的乡村,父母双亡,学历也仅仅只是一个自考的本科?
他的心思动得更厉害了,这样的男人,若是有抱负,自然会抓住机会不放,往上爬。
如果他愿意施舍给这个青年一个机会,给他机会的同时,迟家是不是能赌得一线生机?
他的孙女多,虽然本事不大,脾气却挺大,个个眼高于顶,嫌能联姻的这个年纪大,那个不够高。
殊不知她们挑剔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用审视的眼光打量她们。
迟家的这些孙女,道不上国色天香,但这些年用金钱加持,也都算得上美人。
如果能招傅慎宁当作上门女婿,倒不失为一种法子。
牺牲那么个孙女不足为奇,主要是能抓住这难遇青年,就算之后发现人本事不大,两个人都牺牲也不足为惧,反正他孙女多,送上那么一两个给其他人挽救迟家,也不是不可。
动了心思的迟老爷子,对傅慎宁的态度从最开始的冷漠,变成了欣赏,来参加宴会的,哪个不是人精,见主家态度变了,跟着态度也变了,前来搭讪的人越来越多。
傅慎宁蹙着眉应付前来搭讪的人,他不停地看时间,离他跟沈时劲约好的一个小时已经过去大半。
暖玉已经送了,该奉承的话他也昧着良心说了,原本想在角落里耗完这最后半个时辰,却不想迟家的老头跟发了疯似的,突然对他和颜悦色起来。
他如果看不懂这老头子心底在打什么算盘,那些年在皇宫也算是白呆了。
从进这个家开始,不对,或许更早,从见到迟慕瑶开始,他就已经给这个家族定了性:摇摇欲坠。
一个真正的大家,从子女的素养就能看出。
绵延的大家族,是低调中透露着奢华,那些子女虽傲气,至少面上都还过得去,该有的礼数一点也不会少。
但这迟家,从进门的那一刻,无一不像别人彰显着:我们家很有钱。
那些个子女,个个眼睛都顶在天上。
这样的家族,衰败是必然的。
迟家老爷子招了招手,将傅慎宁唤过去,傅慎宁不悦地望了眼沈时劲,沈时劲也在暗中观察迟家。
他对和迟家合作的兴趣全然消失,从他们家那个不知道几孙女,端着红酒杯故意往他身上撞的低劣动作开始,到她胸前的丰腴凑上他胸膛之后,他的耐心也开始告罄。
和这样的家族合作,纯属扶贫,他是个生意人,不是个慈善家。
慈善家,哦不,生意人沈时劲,轻举手中的红酒杯,回视傅慎宁:交给你了。
傅慎宁收回视线,按耐住心底的不适,走向前:“迟老。”
迟家老爷子笑得很是和善:“阿宁对今天的宴会感觉如何,会不会不习惯。”
傅慎宁眼尾抽了下,这人话外的含义,大抵还是看不起。
想到之前有男人凑在他耳边说话的情形,他猜测自己已经被面前的人调查过了。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受,他突然觉得钱好像挺重要的。
至少不会被眼前这样的人看不起。
迟家老爷子对傅慎宁的想法毫不知情,他伸手唤来自己的小孙女,迟慕宁。
迟慕宁见自家爷爷冲她招手,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其他人全都是或羡慕或嫉妒的神情,除了迟慕瑶。
她一直盯着这两个人男人的一举一动,生怕他们把那天的事捅给迟老爷子知道。
她能在外面借着迟家的名声起横,但在家,她的地位着实不高。
她这几天总觉得自己捅了个马蜂窝,心没能放下来。
好在这两个男人,就跟忘了她一样,她才松了口气。
迟慕宁走过去,看了眼傅慎宁,猜到了自家爷爷的意图,她红着脸,垂下视线。
迟老爷子很满意,她这个小孙女,是子孙里面脾气最好的,脾气虽好,但没什么用。
他看着站在面前的两个人,越看越满意,开口:“阿宁啊,这是我小孙女,迟慕宁,你看多有缘份,你们名字里有同一个字。”
傅慎宁望着迟老头写在脸上的心思,又瞥了眼不远处看笑话的沈时劲,装不下去了,他抬手看了眼腕上的表,冷漠地开口:“我还有事,先走了。”
迟老爷子在迟家向来是说一不二,难得被人顶撞一次,没回过神,等他回过神,重重的将拐杖击打了下地板,迟慕宁缩了一下脖子,却也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她伸手抓住傅慎宁的胳膊:“宁哥哥,爷爷的话还没说话呢。”
傅慎宁望着突如其来抓住自己的手,一阵厌烦,他将胳膊上的手甩开,凉凉地看了眼他们:“我有必要听他废话吗?”
他走向沈时劲,冲着幸灾乐祸的人开口:“走,一个小时到了。”
沈时劲笑话也看完了,被人撞的坏心情也消失得差不多,他站在原地,不卑不亢地说:“那迟老,我们就先行一步了。”
两人谁也没有看身后脸色铁青的迟老爷子。
沈时劲走在傅慎宁身边,问:“你说,这次会不会有保镖在门口拦我们。”
“不会。”
“这么笃定?”
“他还有事求你。”
沈时劲面色轻松:“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这家人不适合合作。”
“所以你觉得我吃下这块蛋糕的机率是多少?”
“如果加上我,百分之百。”
两个人心领神会,走到门口,果然没有人拦。
迟慕瑶敢拦住这两人,纯属无知,但迟老爷子明显不是无知的人,他只是蠢还有自负。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奸笑:蛋糕好吃吗?
某人睨了作者眼:有点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