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唐欢回了学校，程新华没再找她谈话，只在上课的时候点了一句，“某些回家反省还有请假的同学啊，自觉一点，不要落下课程，该问的问，该背的背，期末考试考不好拉低班级平均分，我要你好看啊。”
唐欢微微皱眉，对着桌面上新发的一沓试卷隐隐发愁。心道老橙子是越来越会话里藏刀了。
视线里多出一双脚，“唐欢，周末讲得那些功课都明白了吗？”
闻言，唐欢抬起头，恰好对上齐韩的眼。唐欢笑笑，略微尴尬，“明白了。”
有同学看到她和齐韩说话，立马凑成堆议论。
一个男生叫嚣着：“班长，我有一道题不会做呢，你来帮我看看啊！”
“哈哈，我保证我发的朋友圈比唐欢更加真挚，我还可以给班长发红包。”
“不行啊，就你长那样儿，班长是不会给你补课的。”
“哈哈哈哈……”
唐欢憋着一口气，试图让自己不去在意这些流言蜚语，只是低下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把新发来的试卷按科目分好，一张一张地夹进书夹里，自始至终没抬头，也不再看齐韩。
齐韩见她不高兴，转身对几个男生说：“别再说了。”
声音不大，怒气十足，齐韩作为班长通常是一幅面目和善的模样，很少在同学面前动怒，这也是他能够在班级立足的根本。
如此一句话，几个男生果真噤声，只是空气里的唏嘘经久不散。
……
“我去，鼎爷，弟妹这么受欢迎，你一点危机感都没有的吗？”
卢森堡胳膊搭在周九鼎肩膀，半倚着身跟着他朝教室方向走去，他喜欢周九鼎，不同于男女之间的微妙情愫，他就是单纯欣赏，认为周九鼎这人成绩好、性格冷，酷得一比。
刚刚经过三十三班门口时，某处传来的骚动引起了二人注意，周九鼎只是轻瞥一眼就转过眼神，卢森堡可是看了个清清楚楚，几个男生对唐欢和齐韩的吵闹，还有那个叫做蓝嘉颖的姑娘对唐欢的死亡凝视，忍不住让他打了个冷颤。
周九鼎面无表情地扯下卢森堡的手臂，弹了弹左肩，说：“聒噪。”
“你啊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呢。”卢森堡打量起周九鼎，脸庞削瘦，眉清目秀，就是那眼睛像一汪冷冰冰的湖水，不带感情。
正巧经过三十二班门口，周九鼎止住脚步。对着贴在墙角的成绩单扬了扬下巴，给了卢森堡一个眼神。
卢森堡没想到鼎爷用这招来回他，只匆忙扫了一眼成绩单第一行后，笑了一下，“真他妈会堵人。”
周九鼎听都没听，径直走向座位。
卢森堡跟上去，一屁股坐在他身旁的位置，拿起书哗啦啦的翻，忽然咋舌，“鼎爷，怎么没见你打过篮球啊？你不会打篮球？”
周九鼎：“我是怕身姿太过卓越。”
卢森堡挑眉，难以置信的给周九鼎一个白眼，听到他说：“让你爱上我。”
“法克。”卢森堡哈哈笑，也并不反驳他的话，“下个月和三十二班的篮球赛，要不要给我一个爱上你的机会？”
周九鼎坐在他身侧，没他那么兴奋，面目平静说话坦荡，“不给。”
这话卢森堡早就猜到，若是周九鼎仅凭他三言两句瞬间妥协那才让他目瞪口呆。
“不给就不给吧。”卢森堡很快放弃，拍着桌子喊道：“把上节课老张发的试卷给我抄抄，太他妈难了，上节课给我讲得一头懵，跟脑袋进了水似的。”
周九鼎评价道：“没觉得多难……”
“啊！行啦！”卢森堡打断他，他承认周九鼎优秀可完全不想被优秀的人吊打，“劳资跟你没法比，你就不要火上浇油了，赶紧给我雪中送炭!”
周九鼎手臂搁置于桌面，从书夹之中翻找片刻，食指中指夹着试卷一角，轻轻甩到卢森堡桌面上，很随便。
“鼎爷！”卢森堡诚恳道：“小弟感激不尽！”
这次周九鼎没回话，双肘抵在桌边，窗外天气昏暗，下课和上课时间一样清净，偶有几个学生走过也面带清冷，就差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写在脑门上，他下意识的抬了抬右腿，感觉良好，又想起刚才经过三十二班时那个女孩强忍着怒意攥紧的双手，跟在他面前还真是不太一样。
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冷哧，“回来的还真早。”
卢森堡听到这话很纳闷，歪着头问他：“鼎爷你说啥？什么早？”
……
*
下午第二节课下课，唐欢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饭盒，拎着杯子去了开水间。
一中的教学楼是新建的，教室设备崭新而且昂贵，一层楼一间开水间，足足几排水龙头，几乎没有人挤人的场景，开水间的最里面，还有一条直径一米五的隔道，隔道一排窗户，视野开阔，学生们打扫的也干净。
唐欢就在那里吃点东西，补充生命所需能量。
她经常站在窗口处一边吃着鸡胸肉一边观赏校园里的莺莺燕燕，好在一中德高望重，观察了几个月她也没发现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情况，类似于学生早恋牵牵小手也看不到。
然后，她就会发呆，憧憬未来，思考现在以及想念周九鼎。
……
唐欢没想到会遇到周九鼎，还是在自己吐了一口鸡胸肉，嘟囔着吃吃吃，何时吃到头时一转眼就看见了他。
今天天气不好，昏昏沉沉，以至于唐欢一抬头看到周九鼎立在眼前时瞬间觉得世界一片晴朗。
他站在过道与开水间的接口处，背对着唐欢，忽而低着头，忽而抬起头，看上去像是有事，脚底白色运动鞋干净的发光，在地上摩擦了几下后他突然转过身。
唐欢呆在原地，嘴里含着半块没咽下的鸡胸肉，抬起手在空中晃了几下，“好巧啊，周九鼎。”
周九鼎走过来。
唐欢没戴眼镜，所以她看到的周九鼎是越来越清晰的，像一副尘封已久的画作，随着时间与距离越发感受到他的魅力。
他说：“不巧，我就是来找你的。”
或许是太过不可思议，也是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那瞬间，唐欢惊得连呼吸都忘了。
……
风从窗口吹进来，扫过帽檐的柔软绒毛，径直飘向楼道。周九鼎站在唐欢对面，仅一步之遥。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羽绒服，这种颜色挑人也讲究，可他穿上就让人感觉很舒服。巧的是，唐欢跟他一样，同样穿了白色。
两人立在窗边，笔直两道身影，看起来很般配。
周九鼎掏出手机，唐欢看到他手机轻点两下，片刻之后，他把手机屏幕对上她的眼睛。
“这个，是我丢的。”
唐欢定睛，微蹙下眉，注意到屏幕上的粉色兔子。正是她那天故意发来气蓝嘉颖的朋友圈，图片被周九鼎保存下来并且放大截图。
“这个啊。”唐欢想了想，“是我弟弟捡到的。”
周九鼎点点头，收回手机，双手自然而然的垂于长腿两侧，没说话。
唐欢继续说：“不过现在它在我家，我得下周才能还给你。”
周九鼎说：“可以。”
该交代的事情交代完毕，周九鼎姿态悠然，双手插入兜，准备离去。
“鼎爷。”唐欢突然叫住他。
周九鼎侧眸，不知意味。
“鼎爷。”唐欢明晃晃的眼神看着他，“你真的不考虑和我试试吗？”
鼓足勇气的、再来一次措不及防。
少女眉如翠羽，肌如白雪，站在那里，像是有一种含苞欲放的芬芳悄然萦绕在周遭，藤曼一般地绕紧人心，
周九鼎思索片刻终是低头：“不要。”
唐欢张张嘴，没有被拒绝之后的气急败坏，还想再挽留。
周九鼎食指伸到她面前，“说了不要。”
说完这句，他也感觉今天与唐欢的交流量超出以往任何一天，倒没什么不适，只是想着也该停止，不愿再继续下去，转身走向开水间。
“周九鼎！”唐欢叫住他，也不等他是否驻足，一股脑儿地说出口，“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我瘦了六十一斤……”唐欢顿了顿，有点儿难以启齿，“我知道从前的我不够漂亮，不配站到你身侧，但现在，我也每天都在努力……”
周九鼎脚尖顿住，没再往前，说实在的，这话很真挚，他并非全无感动，可有些事不好说，有些印象很难改。
“你能不能告诉我，怎么样你才能喜欢我呢？”
唐欢声音很轻，脸颊发烫，闭眼的时候，感觉自己脑袋乱作一团。
周九鼎像什么都没听到，自然地忽视了那抹少女的勇气，在他这里，听过太多次，见过太多次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问你一个问题。”
“嗯？”唐欢抬头，睁开双眼。
“你与我在一起快乐吗？”
“什么？”唐欢不懂。
周九鼎依旧没有回头，保持着将要走出狭道的姿势，他沉声道:“和一个人是否合适的标准就是与他相处的时候心里是否快乐，如果你自卑、胆怯、疯狂、不正常，那只能说明……你和他不合适。”
“好看的皮囊很重要，但你也不能一无是处。”
“……”
“懂吗？”
……
狭道里温度很高，暖风一股接一股的吹在脸颊，让唐欢全身血液忽地倒流而上直冲上太阳穴，从脖颈往上全部变得嫣红。
唐欢弯下腰，猛咳两声后开始呕吐，带着强烈窒息感的无奈，喉咙被堵塞的难以忍受，“哗”得一声倾盆泄出。
她别过眼，伸手打开窗户拉出一条小缝儿，冷风呼啸而进，吹得她头皮发麻，皮肤也紧绷，那股难闻的鸡肉味儿总算被冷风淹没。
她用力捏着额头，想要减轻眩晕感，又在无人问津的角落中叹息。
她以为，与女孩而言，爱情来临的第一个征兆是大胆，所以她不管不顾，横冲直撞，幻想着自己坚持不懈总有一天能够打动周九鼎。
她把世界划分的清清楚楚，除周九鼎外，所有人都归于其他。她控制不住对周九鼎的欢喜，也意识不到自己的自以为是。在她所经历过平凡快乐的十六年中，周九鼎是唯一一个让她感到胸闷又不忍丢弃的存在，矜持她懂，但对喜欢的人故作矜持，她做不到。
她又忘了，当他厌烦你的那一刻开始，你付出的所有努力在他眼中都将毫无意义。
被那样一个横冲直撞的女孩砸断右腿，周九鼎一定很厌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