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欢去到周九鼎家的时候已经是几天后。去之前她试探性的给鼎爷发了几条消息,无疑没有回复。
唐欢握着手机，望着窗外寒风萧瑟的天，收拾好东西出了门。
门是盛子凯开的，开门第一句。
“欢欢，你来了呀！”
唐欢一愣，她和盛子凯还没有好到叫小名的程度吧？
“我是来还衣服的。”唐欢拎拎手里的袋子,里面装着周九鼎的黑色宽衫和一条运动裤。
盛子凯拿着手机打游戏,刚兴奋地打完招呼后人就侧到一边，示意让唐欢进门。
唐欢换好鞋,问他：“鼎爷呢。”
盛子凯头都不抬,双手灵敏操作，灵魂在游戏中厮杀，“鼎爷，在呢？”他抬头瞥一眼,没看到人,“欸，不在？刚还在呢……”
话音刚落,话题的主人公就从卧室出来了。
他没什么表情,或者说那就是他的表情,穿着一件纯白色的线衣,整个人十分清爽。
唐欢耸耸肩,走过去，“鼎爷，衣服我洗好了,我帮你放到衣柜里啦。”
也没等他回应，唐欢走进卧室，她大约知道周九鼎不太想理她，但她最近真没时间。
蓝嘉颖的腿伤不算太严重，但独自生活还是多有不便，住院的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医院里照顾她，昨天出院，她又把她送回家。
蓝嘉颖的家庭状况有点儿出乎她的意料，期末考试之间与蓝父的会面她大约能猜测出蓝嘉颖家境一般，可真到了面对时，她发现还是她想的太过简单。
那一瞬间唐欢感觉现如今不是在过年，仅仅是在过冬而已。
潮湿的地板，发霉到黑的墙面，整个屋子里散发着剩饭剩菜的味道，她再往桌子上一瞥，油腻腻。
蓝嘉颖就这么一瘸一拐的进了房间，顺手把门一关，引得蓝父骂骂咧咧。
好在蓝父对她还算客气，或许是蓝父记得唐仲成为他付过医药费，而她又是唐仲成的女儿。
不过她走后询问蓝嘉颖状况，蓝嘉颖也只是说，没事，打不死。
这个回复让唐欢更加惶恐。
……
周九鼎走进卧室。
唐欢眼一亮，接着叫了声：“鼎爷。”
她在周九鼎面前从前是活泼，如今是乖巧，无论是哪种形态，总归不让人讨厌。
“鼎爷，你吃饭了没？”
周九鼎瞥她一眼，不说话。
气氛很奇怪，略微尴尬，只是唐欢这样觉得，那人大大方方的倚靠在门口，双手交叉围于胸前，就这么看着她。
“不是让你早点来了？”
唐欢别过头去，小声道：“我这几天有事。”
周九鼎伸手摄住她下巴，给她转过头，看着她，语气轻佻又非常确定，“你这是心虚了。”
嘶，这人……
怎么能这么直白！
唐欢说：“也不是。”
周九鼎皱眉，那模样特别天真，“那你是什么意思？”
“蓝嘉颖住院了，我在医院照顾她。”唐欢挣了挣下巴，没挣出来，“不知道盛子凯说没说，那天晚上我本来是去找蓝嘉颖的。”
“哪天晚上？”
“就那天……”唐欢像是想到了什么，下意识抿紧唇，然后看着周九鼎，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耳尖发烫。
“又脸红。”周九鼎嫌弃的撇撇嘴，“想到什么不可描述的画面……”
话说至此，周九鼎也是喉间一梗。
这一梗让唐欢更加确信，他是记得的。
唐欢赶紧把下巴从他手里抬出来，捋了捋头发，“嗨，谁知道呢，蓝嘉颖竟然会住院。”
空气的温度渐渐升高，唐欢一会咬咬唇，一会挠挠头，再过一会儿直接退到床边坐下了。
这样一来，高低位置分得很明显了。
周九鼎轻咳一声，隐忍着笑，他立在那，又高又直，与素日里不同，那抹冷淡消散几分，整个人特别撩。
“唐欢，我发现你变了。”
唐欢摸摸脸，还是有点烫，“哪里变了？”
“变矜持了。”
唐欢叹息，兀自低下头，小声道：“我这不是怕你再说我无知吗……”
“什么？”周九鼎没听清。
“哎呀。”唐欢起身，转过头往别处看了一眼，“没什么。”
书桌上一排整整齐齐的书本，有一本翻开在桌面上摊着，旁边放着几张摞在一起的试卷和草稿纸。
唐欢走过去，小心翼翼的问了句，“我能看看吗？”
“嗯。”周九鼎的态度很温和。
唐欢先拿起数学试卷，她没做过，看样子像是下学期的知识，她成绩中游偏上，只是这么看着的话，前面几道简单的选择题和填空她可以独立完成，到后面的数学大题于她而言必定是有困难的。
她看完正面，又翻过来看反面，如她所想，解析过程清清楚楚的写在试卷上，猛地一看还有些难懂。
周九鼎的字很清秀，有些不像男生的字。
唐欢夸了句，“你真厉害。”
周九鼎挑挑眉，不予置否。
她放下试卷，手指尖在桌面敲打了两下，发出很轻的声音。
桌面除了书还有一个相框。唐欢一边把手伸向相框，一边用眼神询问周九鼎。
周九鼎不说话，那便是默认。
照片里是两个年龄相仿的小孩，看起来七八岁。小女孩身穿一身洁白的公主连衣裙，扎两个小辫子，笑得恬静美好。小男孩穿着一件白色的运动服，站得笔直，双手紧合贴于裤子中线处，没有表情。两人中间空余一个拳头的距离，整个画面也像是一分为二，一半甜，一半无味。
照片的背景是B大。
唐欢一眼认出他。
“你从小就这么酷。”
“嗯。”
“你旁边这个小姑娘是谁啊？长得和你很像。”
“嗯。”周九鼎说：“我妹。”
唐欢笑了笑，看了周九鼎一眼，“你们是双胞胎？”
“嗯。”
他真的太爱说嗯了。
唐欢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盯着两个朋友背后的四个大字说：“是B大啊，我都没去过北京。”
是一种很温柔又夹杂着些许羡慕憧憬的语气。
周九鼎又嗯。
唐欢把相框放到原位，呼了一声，“以后有机会一定去。”
她观赏完书桌，才想起自己来找周九鼎的目的，她摸摸头发，靠近周九鼎，小声问：“鼎爷？我的衣服呢”
她那天离开的时候把两人的衣服一起挂在了阳台，今天进门时她特意朝阳台上看了两眼，空空如也，这让她不免想起周九鼎那天发的照片。
他不能真的给她扔了吧？
“扔了。”
“啊？”
“怎么了？”
“我不信！”唐欢使劲摇头，表情不自觉就变得讨好又活泼，“鼎爷，好鼎爷，你不是这样的人。”
周九鼎垂眼，伸出食指挠了挠眉尾。
唐欢一直都漂亮，他不否认。
但他也不能接受自己看到她撒娇想笑的心思，于是他转过身，指着身后的衣柜，冷冰冰的说了句：“那儿。”
唐欢回头看了眼然后笑说:“谢谢鼎爷!”
盛子凯打完游戏，走到卧室门口，周九鼎看到他抬脚就走。
唐欢从衣柜里拿出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嘴角的笑已经掩盖不住，她把衣服放在书桌旁边的椅子上面，平复着自己七上八下的心跳。
鼎爷给她叠衣服了？
这也太震撼了！
盛子凯往床上一坐，看到她的神色，兴奋的说：“怎么样？衣服整齐吧？”
唐欢忙点头，“整齐。”
“开不开心？”
“开心。”
盛子凯一个贵妃卧榻，“我叠的。”
唐欢：“……”
“哈哈。”盛子凯在床上打了个滚，“骗你的，你瞧瞧你那样子，就这么嫌弃我吗？表现也太明显了！”
唐欢：“……”
盛子凯的性格是和周九鼎完全不同的那种，这也是他为什么能和周九鼎玩到一起的原因。
人只会喜欢和自己的相似的或者完全不一样的人共处，不是迈着同样步伐就是体验新感受。
他在这里很不客气，周九鼎的房间他任意摆弄。
唐欢指着凌乱的床单问他，“弄成这样，他不生气吗？”
盛子凯从床上坐起，唐欢已经走到书桌前，他看着她，摆摆手，“他脾气很好，不会生气。”
“啊……”唐欢侧着身，面朝墙，目光盯着照片里那位面无表情的小男孩，“他脾气好吗？我怎么看他从小就拽拽的啊。”
“或许他只对特定的人拽拽的。”
唐欢耸耸肩。
盛子凯顺着她的视线去看，“这张照片怎么在这？”
唐欢抿抿唇，转过头，“难道不是一直在这儿吗？”
她也来过几次周九鼎的卧室，不过今天是第一次看到。
盛子凯笑：“开什么玩笑？他从不把一言的照片摆出来的。”他伸手拿起相框，“昨晚我还没见呢。”
唐欢一怔：“一言？”
“对啊。”盛子凯叹息，表情变得有些无奈悲怆，“周一言，鼎爷的妹妹，前几年出车祸，去世了。”
盛子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如此轻易地对着唐欢说出这句话，可要是再来一次，他也能对着她说出周九鼎的一切，只要唐欢想听，他能从今天说到明天嘴都不停。
这照片，昨晚是不在的。
“你别告诉鼎爷是我说的。”盛子凯最后在看了一眼穿公主连衣裙的小女孩，摇了摇头，把相框放回原处，“他一般不愿意提起这事，毕竟亲妹妹，就这么不在了，很容易引起悲伤情绪。”
唐欢的表情变得很奇怪，她咬紧唇，不说话。
盛子凯抬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怎么了？吓到了？”
“不是。”唐欢抬头，“我就是想起一件事。”
那日树下，寒风凛冽，高挑挺拔的少年态度由平淡到排斥，到最后恶语相加，她难过好久。
那是她看到周九鼎第一次抽烟，也是周九鼎第一次骂她。
也不能确定是不是骂，总之她为此很伤心，偷偷哭了。
盛子凯寥寥几句，好像把当时所有误解与悲伤解化，但不能否认的是，发生过的事情无法挽回，尤其是，她为什么要那么自以为是呢？
如今想来，感觉自己真是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