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暑假的周末,唐仲成带一家人外出吃自助餐。
唐乐马上小升初，成绩有所进步，整个饭桌的话题围绕着唐乐学习成绩展开。
绕着绕着，也不知怎么就绕到唐欢身上了。
唐欢觉得吧，在这个家里，长女总是比小二获得更多关注。
明静剥了颗大虾递到唐欢碗里,“欢欢,学校选好了吗？什么时候去北京？”
唐欢夹起大虾放进嘴里，自助餐馆的白色灯光照到对面的唐仲成和明静身上,显得两个人温柔又和蔼。
“就唐风啊,七月初七，但我们学校去北京的不多，所以到时候老爸送我吗？”
“送！怎么不送！”唐仲成不自觉提高嗓门，顺手给小唐乐递了块西瓜,“去看看你的学校,知道你在什么环境下学习。”
“谢谢爸爸。”
“去到北京后听老师的话，别随便出学校。”明静看着她说,“北京人多诱惑多,像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别轻易受别人蛊惑。”
唐欢：“……”
“还有。”明静看了一眼唐仲成,似是斟酌用词,但也还是说了出来,“这个专业呢是你自己选的，但也不是非学不可。”
唐欢停下手中动作，认真的看着明静。明静刚刚吃完,嘴角沾着一抹白色的沙拉酱。不知道怎么地，唐欢想给她擦掉。
“程老师给我打过电话，他说你文化成绩可以，高三一年用功学习可以考上重点大学。”
唐仲成把玩着手里虾皮，并没有阻止明静的话，他不想给唐欢压力，却也想让女儿在这种看似漫不经意实则重要无比的选择中认清现实。
“所以，如果在北京感觉不好，就给你爸打电话。”明静拍了一下唐仲成的肩膀，“让你爸去接你。”
唐欢正思索着怎么回复明静的好，又听到她说，“及时止损，我们还有别的路可以走。”
及时止损。
唐欢撇撇嘴，想起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似有若无的轮廓被她勾勒得如此清晰。对他，她是止不了的。
不过嘴上还是附和着，“知道啦妈妈。放心吧妈妈。我最爱你啦妈妈。”
明静笑逐颜开，唐仲成难得的没有争宠，就这么笑着看着对面俩孩子，不知思忖着什么。
吃完饭后，唐仲成带明静去买衣服，唐欢带唐乐坐在商场四楼的长椅上玩手机。
正值周末，商场人多，络绎不绝的脚步声纷沓于耳，厅中光影错落，正中央大盏水晶灯垂挂于此，水晶被打磨成饱满秀气的正菱形，边缘处还泛着温柔的浅粉。
唐欢发了一条朋友圈。
她其实还蛮喜欢发朋友圈的，这种将自己生活有选择地记录下来呈现给别人看的形式，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自助餐的美食华丽诱人，因为父母在此，唐欢吃了不少虾仁水果，她把这些照片整齐排列，统一色调，一同发到朋友圈，中间夹着她和小唐乐的自拍照。
如此一番操作，就等广大圈友点赞评论吹彩虹屁了。
生活需要自己找乐子。
唐欢手指在屏幕上翻了翻，来回几遭，动态高达二十几条。
她点进去，然后再不紧不慢的翻，都是些点赞和吹美食的，蓝嘉颖这货还诅咒她变胖，唐欢毫不客气地回复她---你才胖，你全家都胖！
或许是没有期待，又或者太过意想不到，当唐欢看到那个陌生的头像，熟悉的备注时，指尖轻颤了一下。
鼎爷赞了她的动态。
他还换了头像。
清新自然的蔚蓝天空，白云像棉花糖。
唐欢恍了神。
她想起之前给他发消息的时候，那抹黑乎乎的头像，很压抑，很沉闷，让人看了想得抑郁症。
但这个、很舒服。
她点开对话框，敲下两个字，点击发送。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回复。
她收起手机，看唐乐打游戏。唐乐学习不太好，游戏打的不错，她看到小唐乐胖乎乎的手指灵敏点击在手机屏幕上，嘴角竟然浮现了一抹笑意。
冷不丁打趣道：“不怕不能和罗紫萱在一个学校啦。”
唐乐的眼神亮晶晶的，小脸红扑扑，他翘着嘴唇，回答她说：“我也不知道啦，顺其自然吧。”
小唐乐颇为成熟的回答让她想笑，但只是片刻，她捞起手机，这一眼，又让她心脏漏跳一拍。
唐欢：鼎爷？
鼎爷：在呢。
在呢。
难得温柔，真像有人在她耳边呢喃。
唐欢挠挠头发，略微有点不适应，问他，你在哪呢？
他回，在家。
正值夏季，商场空调的冷气一股一股地朝脚底钻，唐欢感觉皮肤收紧不少，汗毛根根竖立。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犯了哪门子神经病，竟然给周九鼎发了句---
“寂寞吗？”
发完感觉不妥，立马点击撤回。
消息一撤回，那头发过来一句---
嗯？
唐欢抿了抿唇，周遭都是过往行人，明静和唐仲成在她和唐乐正对得女士高档成衣专柜里照镜子。明静站着，唐仲成坐着。
她总能在周九鼎面前扔掉包袱，猛不丁就能说出几句雷人到外焦里酥的话。
都到这程度，脸是神马？能吃吗？
---我去找你呀。
那头默了三分钟。
---嗯。
胡乱扯了个理由说给唐仲成明静听，直接打车到周九鼎楼下。
初夏的风温热缠绵，扫到唐欢耳边，是未曾有过的安谧。
花坛里的小花开了，粉白相间，空气中有淡淡花香。唐欢掏出手机，打开摄像机照了照自己，又点击微信，熟练地打开对话框。
---鼎爷，我到你家楼下了。
---嗯。
---上来。
唐欢收起手机，轻轻拍拍胸膛，刚才平静的心跳又开始狂乱。
去北京指日可待，若是不能当面跟鼎爷告个别，她心里过意不去，毕竟我是为了你，才考B大的啊！
盛子凯没在，家里只有周九鼎一人。
给唐欢开门之后，他躺回沙发，唐欢看了一眼，沙发中间有一个凹陷的窝，不大不小的。
天热了，他穿一件白色短袖，下身是黑色短裤，直到膝盖位置，也不是故意观察的，唐欢看到了一样东西----腿毛。
这东西得分人长，有人像穿毛裤，有人魅力十足。毫无疑问周九鼎是属于后者的。
唐欢又瞥了一眼。
黑白分明，稀疏不密，还挺可爱的。
茶几干干净净，一杯喝了一半的奶茶放置于边角处，唐欢看了眼，应该是最甜的紫芋奶茶。
唐欢笑笑，走向前坐在另一侧沙发上，“盛子凯没来呀？”
他调整姿势，不再窝着，一双小腿隐藏在茶几之后，勾了勾唇角，“怎么？你想他？”
唐欢啊了声，“怎么会！”
周九鼎瞥她一眼，好像在说。
---那不就行了你问他干啥？
沉默几秒，唐欢凑近他几分，语气里隐匿着小心翼翼的问候，“我来，会不会打扰你呀？”
“不会。”周九鼎双手环胸身往后靠，无名指挠了挠下巴，懒洋洋地说，“自己一个人，有点寂寞。”
唐欢：“……”
半晌无言。
他抬眸，眉眼漆黑，斑点阳光落至眉尾，高冷不满。
“你吃饱了？”
“哈？”唐欢纳闷，“什么？”
她想起朋友圈里的自助餐照片。
他好像翻了一白眼，冷哧一声，“吃饱了就去帮我做饭吧，我还没吃呢。”
唐欢愣了愣，听到周九鼎说：“去啊。你就是这样报答你的救命恩人吗？”
这不是唐欢第一次从他嘴里听这句话，上一次是在柔姐那里，他送她一块巧克力，叫她记住这份“恩情”，还有发微信道谢时，明明已经要结束的对话，他总得在后面添一句，别忘了你欠我什么。
她怎么可能忘？
如果可以，她都想以身相许。
可这么一遍遍得被当事人提醒，总觉带了点掩耳盗铃的意味。
---我对你好都是有目的的，你不要胡思乱想。你对我好都是应该的，绝不能反抗。
唐欢起身，撩了撩头发，点点头，“忘不了。”
周九鼎都不看她，嘴不由心的说了声，“谢谢。”
“吃什么？白粥行吗？”
“你就只会做白粥吗？”周九鼎转头，“没新意。”
遭到嫌弃，唐欢非但不恼，而是想了想说：“那我给你下面条？”
这回周九鼎再拒绝，她都没办法了，因为她是真不会别的，可没成想，那坐在沙发上的大爷腿一翘，吧唧了下嘴，“行，面条就面条吧。”
“做好吃点儿啊。”
听着还有点儿不那么情愿。
唐欢这次没说话，去厨房前偷瞄了一眼他的腿毛。
唐欢已经非常熟悉这间厨房，没过一会儿就给周九鼎端出一碗面，她在冰箱里找到一包未开封的牛肉干，切片排在碗侧，旁边卧了一个荷包蛋，色泽醇白，香味浓郁。
拖鞋踏地嗒嗒作响，传到周九鼎耳边，让他有一种整个房间热闹起来了的错觉。
“鼎爷，面好了，你吃吧。”
周九鼎微微侧身，也没有要去接下面的意思，淡淡地嗯了声。
“我没有放太多盐，但我放了很多青菜。”
“嗯。”
“冰箱里的牛肉被我拿来切了。”
“嗯。”
“鸡蛋是溏心的，慢点吃……”
“知道啦。”周九鼎轻笑了声，“有完没完？”
唐欢眨眨眼，“没完。”
他没理她，拿起筷子开吃。
味道比想象中还要好，面煮的时间刚刚好，不软不硬，里面放了几片青菜和蘑菇和牛肉，荤素搭配，口感良好。
他很快吃完，等着唐欢收拾餐余。
好像没什么不妥，但心里有一丝惧怕。
要是她不在了，还有人这样对他吗？
他现在就像一个宝宝，肩不能挑手不能拿的宝宝，只要这人在，他就理所应当。
周九鼎眉眼放低，视线一直跟随在她忙碌的背影之后，她很瘦，和两年前已经完全不一样，直角肩从侧面来看一掌都能包的住。至少他确定他能。
像是心灵感应，又或者察觉到背后的目光，唐欢侧头微微笑，粉唇肉嘟嘟的，脸颊粉白，“鼎爷，味道还可以吧？”
周九鼎手一抬，唐欢眨了眨眼，然后听到他说，“你这手艺，给别人做不了。”
那就只给你做好啦。
唐欢心里想着，没说。
唐欢从厨房出来，就看到周九鼎在发呆，双眉微蹙，手指握着奶茶杯。
他好像有预感，在唐欢靠近他的前一秒骤然转头。
“鼎爷，我要去北京了。”唐欢定睛看着他，一双大眼闪烁着期待喜悦的光。
周九鼎嗯了声。
“我要去北京了，今年七月到明年三月。”
周九鼎动了动，轮廓比以往更加清晰，“下个月。”
“对，就是下个月。”
“去北京？”
“嗯，去北京。”
“干什么？”
周九鼎的语气轻飘飘地，好像并不是很在意，但他还是问了。
唐欢抿抿唇，有点儿不好意思，“你不是要考B大吗？”
“嗯。”
唐欢深吸一口气，让自己肩膀放松下来，她看看周九鼎，再转过头，“我也想试试！”
声音很小，但有力量。
“哦。”
“就那个培训学校吗？”他问。
“嗯。”
“你行吗？”
唐欢侧过头，“不知道啊，所以说想试试。”
周九鼎嗯了声，头向相反方向撇。
窗外日光清亮，时光正当美丽时刻。他们转向两边，看不到彼此脸上的表情。
只有一句淡淡的---
“那你加油哦。”
在空气中飘荡，坠入耳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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