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清清楚楚,带着点张扬的小得意，还有洞察一切的自信，以及隐忍着的少年做派。
想，非常想，日日夜夜分分秒秒都在想，想得吃不下饭,想得睡不着觉。但是唐欢不好意思说。
房间里有一个大大的落地窗,一层窗帘一层纱缦全部拉散于两边，橙黄日光照射进来反射于天花板上,头顶上有几盏暖橙色的暗灯,隐匿在天花板与墙壁中间的夹缝中，光照在头顶，有种静谧的暧昧。
唐欢微抿唇，注视着少年的眼睛,“你呢？”
“嗯。”他根本不否认,“我想你。”
说完这句，周九鼎的身躯就远离开唐欢,他双手搓搓小臂,径直朝房间里走,嘴里嘟囔着,“这房间,还是有点热。”
眼前忽明忽暗，唐欢眨巴眨巴眼，长睫扑簌,然后她感觉到自己耳稍慢慢发烫，最后席卷整个脸蛋。默默抬头，对面明晃晃的全身镜反射着脸红到无法自拔的自己。
长呼一口气，抚抚胸口，唐欢赶紧溜进卫生间，装模做样的回复着，“是呀，这房间好热。”
这房间。
到底。
为什么？
这么热！
唐欢在卫生间里洗了洗手，如果不是因为脸上带了妆，她恨不得拿水龙头从头到脚浇一遍。
出了卫生间，她走到房间里。
这房间很大，四十平米左右，有一张大大的双人床，床单白的亮眼，墙壁是淡淡的黄色，整个房间暖暖的。
“过来。”周九鼎唤她。
趁唐欢洗手的功夫，他换了件半袖，箱子打开放在地上，里面的衣服和洗漱用品排列整齐，一目了然。
小姑娘站在他对面，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他，眼睫上有淡淡的橙色，和在光下亮晶晶的东西，他没见过她这样，瞧了几眼便垂下头。
“你去洗洗脸吧。”他说，“脸上有东西不难受吗？”
唐欢摸摸脸，手指微凉，“啊？”
周九鼎抬头看她一眼，拉开拉杆箱内侧拉链，拿出洗漱袋，“洗完脸用我毛巾。”
周九鼎都这样说了，唐欢肯定不能推辞，只是不好意思的说了句，“我需要卸妆水的，清水冲不干净。”
“卸妆水？”周九鼎停下手里动作，修长手指并拢在眼睛上揉了揉，漫不经心地问了句，“那是什么？”
唐欢觉得这是一件解释不清的事情，咬了咬唇道：“没关系，你有洗面奶吗？洗面奶也行。”
眼睛揉得有点红，周九鼎打了个呵欠，递给她洗面奶。
水龙头的水流小而密，整个卫生间充斥着淅淅沥沥的水流声音。她顺手把头发扎了个低马尾，认真的揉搓皮肤。
唐欢洗脸洗得仔细，自然用了不少时间。
门外有关门声音，引得唐欢一怔，她弯着腰，躬身在洗手池旁，整道身影柔和而纤瘦。
“鼎爷？”
没人回答，唐欢耸耸肩，冲洗脸上的泡沫。
等她出来时，房间里果然空无一人，粉蓝色毛巾搭在白色木椅靠背，径直垂落。
她拿起那毛巾捂在脸上，没动，周九鼎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在她鼻腔里轻轻流动。
深呼吸一口，再吐气一口。
好，唐欢确定自己又激动了。心脏扑通扑通的，比任何一次和周九鼎单独相处都要紧张。接吻那次不算，突如其来，反应不及，表现差劲，再来一次绝对不是那样的。
她把毛巾放回原处，环视了这间房，确认藏不了人后，她走到床头位置。
床头柜是白色的，精致的欧式皇家风格，唐欢注意到它是因为，周九鼎的手机放在上面。她揉揉头发，有些纳闷。
这么着急的吗？手机都没带？
白色床头柜上面除了手机还放了一个东西，蓝红相间的盒子，几个英文字母。
唐欢拿过来看。
“D-U-R-E-X……”
“砰砰砰--”
几声敲门声拉回唐欢的思绪，她顺手放下那盒子，起身去开门。
周九鼎拎着一瓶卸妆水回来了。
“给你。”他一手举着卸妆水给唐欢，另一只手在身后关门。
唐欢接过卸妆水，有些震惊道：“你去买这个了？”
“嗯。”他看她一眼，走进房间，想去床头柜上拿手机，“这东西还挺贵的？”
“多少钱”唐欢仰起头，跟在他身后。
“嗯？”少年清瘦的身影顿在距离床头柜五十公分处，视线凝固在某处，像是琴弦绷紧，陡然一弹，少年那点儿千奇百怪勇于探索的精神瞬间破功，然后再快速捂紧。
他的手机上面放着一盒安全.套，崭新的，未曾开封的安.全套。
就像他们两个，未曾开封。
“多少钱啊？”唐欢问他。
“啊？”他微微回神，随口道，“二百。”
“二百？！”唐欢瞪大眼，心中那么暖意在金钱面前瞬间破散，“鼎爷你被骗啦！这个牌子的卸妆水代购也才119，淘宝搞活动的时候79就能搞定。”
小姑娘在身后惋惜，丝毫没注意到少年逐渐褪红的耳尖。
“太坑了！无良商家。”
“你说我们现在去退她给退吗？”
“算啦。”她又摆手道，“肯定不给退。”
但又好像不甘心，“鼎爷，你说她给退吗？”
“嗯？”周九鼎俯下身，没先去拿手机，而是拉开抽屉，将那盒子扔了进去，然后拿起手机坐在床上，“不用退了，外面很热。”
周九鼎的喉结滑动了一下。
他问：“你脸洗干净了吗？”
“洗干净了。”唐欢靠近他，“你检查检查呢。”
小姑娘的脸白净，黑色眼睛透着精亮，她抿着唇笑，嘴角那块儿，还是有几颗亮晶晶，不管她动不动的，都在闪。
“可以。”周九鼎挑眉道，“干净了。”
他拍拍身边的床，手掌在白色床单上留下几道褶皱，“来，坐下，给我讲笑话。”
“欸。”唐欢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眼睛笑弯了，“我给你讲那个！”
“什么？”
“绕口令啊。”唐欢坐到他旁边，身子倚着他左臂，“我学了好多绕口令，葡萄皮那些都太简单了，我给你来个升级版的怎么样？”
周九鼎低声说：“可以。”
“好，那我开始啦。”唐欢眼睛亮亮的，闪烁着期待的光。
“八百标兵奔北坡，炮兵并排北边跑。炮兵怕把标兵碰，标兵怕碰炮兵炮。”
小嘴叭叭地，一停不停。
“八了百了标了兵了奔了北了坡，炮了兵了并了排了北了边了跑。炮了兵了怕了把了标了兵了碰，标了兵了怕了碰了炮了兵了炮。”
周九鼎：“……”
他倒是听过这个八百标兵奔北坡的绕口令，但他孤陋寡闻，着实不知道后面这一段，所以当唐欢摇头晃脑着吐噜瓜子皮似的背诵时，他居然笑了。
笑得很轻，也很真。
说完这段，她嘴还不停歇。
“八了个百了个标了个兵了个奔了个北了个坡，炮了个兵了个并了个排了个北了个边了个跑。炮了个兵了个怕了个把了个标了个兵了个……噗……”
一口气没上来，卡壳了。
“呵……”周九鼎垂下头，舌头顶了顶牙，勉强压下嘴角那抹呼之欲出的笑意。
唐欢看着他，有点尴尬，“我练习的时候从没出错过，一定是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我太紧张了。”
脸有些烫，她抬手在耳边扇了扇风，略微失望道：“太丢人了。”
还想好好表现一下呢。
“怎么了？”周九鼎装作若无其事。
“没事儿。”唐欢撇过头，拍拍绯红的小脸，“还行吧？”
“挺好的。”周九鼎直接躺下，看着她的后背，“我都不知道还能这样儿，也算是……长了见识。”
“我也是的。”唐欢微微侧头，余光里看到他削瘦的下颌以及那抹不确定是不是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我现在还要练习唱歌，每天晚上写小作文。”
“可以。”周九鼎评价道：“不错。”
他两手交叠垫于脑后，双腿弯曲，脚踏在地板上，眼睛酸涩，眼皮有点儿想打架。
他昨晚没睡好，因为今天要来北京。这不像是他的作风，毕竟他对大多数事情都有恃无恐，不下心思。
小姑娘转过身，缓缓靠近他，双手撑在床上，停在一个与他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注意到他的乏困，小心翼翼地询问，“鼎爷，你困了吗？”
周九鼎歪了歪头，阳光照着他的额前碎发，黑色眼眸埋藏于黑暗与光亮中间。
“有点儿。”他问，“你呢？”
“我还可以。”小姑娘舔舔嘴唇，红嘟嘟的两瓣瞬间沾染了水灵灵的亮光。
周九鼎抿了抿唇，倏地直起身子，吓了她一跳。
他揉着双眼问她，“你昨晚睡得好吗？”
唐欢没懂他的意思，轻声回答，“挺好的。”
“我没睡好。”他转头看她，“所以现在有点困。”
唐欢眨眨眼，心里想着的是蓝嘉颖会什么时候给她打电话。
周九鼎拿起手机，点开屏幕，看了一眼时间，“一点四十七，是最热的时候，也是该午休的时候。”
他忽然看她，高高在上地，目光柔和。“唐欢，我说我困了。”
“嗯。”唐欢点头。
他伸手拉她胳膊，把她从床上拉起，两人的距离瞬间缩进，不经意间撞了一下。
“陪我睡会儿。”
十分钟后，周九鼎换好自己的床单被罩，掀开被子，推着唐欢朝床另一侧去，“你睡那边。”
唐欢:“……”
犹豫再三，唐欢还是问了这个问题，“鼎爷，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吧？”
周九鼎手扯着被子一角，抬眼，“知道。”
“这其中也包含垂涎你的美色，你晓得吧？”
周九鼎抿着唇，思索着怎么回答她，可这么一思索，不自觉地笑出声来，肩膀耸动着，胸腔微震，“唐欢，你知道这个机会难得，到底在犹豫什么呢？”
默了三秒，唐欢醍醐灌顶，麻利钻进被子里，头都不露。
窗外骄阳似火，室内温度宜人，空调开到二十一度，即使盖着被子蒙着头也不觉热。
周九鼎打了个呵欠，闭着眼睛躺下去，酒店枕头略高，他调整了一下位置，枕在边边角，让自己稍微舒服些，也距离唐欢更近。
可唐欢那厮，没了一腔追人追到底的热血，整个人瑟缩在大床的另一角，弓成一条虾米，关键是，还背着他。
其实他很困了，但还是没忍住想逗一逗她的心思，于是他抬手，顺着床单覆在她的.后背。
这一抹隔着薄衫的温热让唐欢瞬间僵硬，脖颈一怔，好像连脚心都发麻了，她正思索着怎么开口，背后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转过来。”
唐欢乖乖转过去。
四目相对，不偏不倚。
空气一瞬静默。
他的神色平静，温和，连带着嘴角处好像勾着一道弯儿，只是双目迷离，满脸带着一股儿慵懒劲。
“不是说垂涎我的美色了？”
他连声音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柔。
唐欢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也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一瞬间里，过往场景如胶片电影，轻轻一拉，快速上映，那是一段如同黑白电影的回忆，掺杂着少女的崇拜，爱慕还有感激之情，也令她尝遍酸涩，微苦和淡甜。
她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碎发，然后身体往前靠了靠，在他唇角留下一吻，很快撤离。
还是那么软啊。
她从来没否认过自己喜欢这个少年，更不惧怕流言蜚语以及众人的旁敲侧击。
她独立完整，永远忠诚于自己的心意。
她重重叹息，仿佛自己刚才做了一件天大的、了不起的事情。
然而不等她反应过来，周九鼎的脸在她眼里无限放大。随即，她感到臂膀上的温热和铺天盖地的薄荷清香。
少年的气息更重，力气也更大。
这个吻.时间更长，也更……用力，他顺着她的嘴角，流连在她白皙稚嫩的脸颊，最后停在她的耳侧——
语气更是温柔的不像话。
“睡吧——”
“欢欢——”
“我困得睁不开眼了——”
*
醒来已是下午，房间一片黑暗，只有卫生间前的一盏暖灯亮着，映射出昏黄色的光。
窗帘拉的严实，温度过于凉爽，唐欢眨眨眼，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她抬手抚额，明明是“陪”睡得那一位，结果也是睡得昏天暗地的那一位。
卫生间里有浅浅水声，应该是周九鼎在漱洗。
唐欢又在床上缓了会儿，翻身下床，刚睡醒的缘故，她动作有些迟钝。
左右观望着，忘记自己睡前把手机放哪儿了。最后在电视下面的柜子上看到。
时间显示五点三十一。
可真是冗长无奈的一个午觉啊。
她拉开窗帘，窗外天色依旧明亮，楼下一条宽阔的马路，路上行人络绎不绝，隔着通透的玻璃，唐欢好像能够听到他们的嬉笑。
周九鼎从卫生间里出来，手里拿着粉蓝色毛巾，正是唐欢中午擦脸的那块。
他正拿来擦脸。
唐欢伸伸手，呃了一声，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晃着手臂最后揉了揉头发，“鼎爷醒了？”
“嗯。”他径直走来，头发有几缕是湿的，“去吃饭。”
“好。”唐欢打开锁屏，“我给蓝嘉颖和盛子凯打电话。”
“不用打了。”周九鼎说，“他们两个去南锣鼓巷了。一个小时前给你打的电话。”
“那你怎么不叫醒我呢？”唐欢放下手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周九鼎耸耸肩，“没叫。”
他拿着一瓶男士护肤水随意地在脸上拍了几下，唐欢觉得他这个动作特别帅，把少年那股洒脱劲全显现出来了。
周九鼎放下爽肤水，侧头看她，她好像没想到他会突然转头，茫然无措的眨眼睛。
他问：“这么好看吗？”
唐欢：“……”
“你偷看我很多次了。”
“因为我喜欢你。”
“嗯。”周九鼎笑，“我知道。”
“那你喜欢我吗？”唐欢朝前迈了两步，歪着头问他。
其实这个问题，对周九鼎来讲非常棘手，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他们很难面对自己的心意，更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语。
“不喜欢。”
唐欢半眯着眼，神色十分不满。
“你喜欢盛子凯吗？”
“不喜欢。”
依旧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气。
可莫名的，唐欢笑了，她想起盛子凯给她发的那些消息，讲述着一段极力隐藏不愿提起的经历，一位拥有单纯良善的少年。
雏鸟羽翼不够丰满又处于初露锋芒之时，会刻意学会隐瞒和假装。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懂，但唐欢懂，而且只懂他。
所以她笑了，笑得特别无畏。
“你口是心非啊——”
*
唐欢对这块也不是很熟，不知道带周九鼎去哪吃饭，只好问他，“你想吃什么呀？”
周九鼎说：“随便吃点儿。”
唐欢开始犯愁。
周九鼎见她这样，补充了一句，“边走边看。”
楼下有很多餐馆，装修洋气环境干净人声鼎沸，两人去了一家烧烤店。
说是烧烤店，唐欢并没有看到烧烤架，也没有那种围在一起大家胡吃海喝，东拉西扯的氛围。
是个雅馆。
装修十分精致的雅馆，像咖啡厅。
服务员拿着菜单拎着一壶水走来，“两位客官吃点什么？”
唐欢确实饿了，往常来说她下午不会吃饭，不过这次因为周九鼎在，她象征性的点了两串豆皮和生菜并再三嘱咐不要辣椒，少放孜然。
周九鼎看她一眼，抬手从她那里拿过菜单，他没具体说菜名，只让服务员弯下腰，然后手指点在菜单上，“这个十串，这个二十串，这个六串，这个四串，这个也四串，再要一份蛋炒饭，锡纸花甲，锡纸娃娃菜，再……”
“鼎爷？”唐欢叫住他。
“嗯？”
“别点太多啊。”她讪讪的说，“我记得你饭量也不是很大。”
“没事。”周九鼎合起菜单推给服务员，“先点这些吧。”
服务员很快计算好价钱并要求付款，唐欢刚想拿手机，周九鼎的手伸过来扼住她的腕子，一手操控手机，很快扫码付款。
服务员一副“干完这单就能回老家”的表情看着两位客官，笑道：“欸，客官稍等，马上就来。”
他松开她的手腕，拿着手机轻笑了声，“有意思。”
“什么？”
他把手机递给她，拿过水壶开始倒水，他先是用热水烫一下杯子，把水倒掉，再重新倒一杯。
他说：“给我抹了个零。”
唐欢垂眼，手机付款520元。
数字是好数字，就是有点贵。
唐欢笑笑，没说话。
这顿饭她吃得不多，在周九鼎看来，他知道她一直减肥，每天下午三点会吃几块乏味的鸡胸肉垫胃口，但今天下午三点她在睡觉。
“这个，你吃。”他把一根烤鸡翅递给她。
唐欢的表情如临大敌，双手在胸前摇摆，“不不不，我不吃啊。我吃饱了，快吃饱了。”
周九鼎无奈了，鸡翅朝盘里一扔，“我也不吃了。”
唐欢眨眨眼，听到他说，“我觉得你实在是有点儿不听话。”
唐欢一怔，解释道：“我不是不听话，我从小就是个乖小孩，可我不吃这个。”她看了一眼鸡翅，色泽金黄，香味浓郁，可她有些反感，“吃这个会变胖。”
那样就不漂亮了。
周九鼎说：“我是不是得夸你长得漂亮你才能吃？”
其实一年前在家和南哥静姐他们一直吃烤肉那次，他就想往她嘴里塞两块肉。
上次她在学校晕倒他甚至觉得她有些活该。
心疼起别人来头头是道，到自己这里为了瘦命都不要。
他有点烦躁，面色逐渐沉闷。
唐欢注意到这点，挠了挠头发，拿起那鸡翅，小声说了句，“要不我就尝尝吧。”
他又拿了几串羊肉串牛肉串放在她面前，然后盯着她，吃下去。
*
晚上十点，周九鼎送她回学校。
微风几许，吹在身上暖呼呼，一轮清月与路边灯光相互照耀。
学校后面有个村，这个时间段这条路人有不少，大多是刚加班结束的上班族，背负着满身疲惫回归这座城市里的栖息地。
周九鼎走在她身侧，直到学校门口。
她从包里拿出打针贴贴在左手。
“鼎爷，我明天不能陪你啦。”唐欢看着他，不好意思道，“你跟盛子凯和蓝嘉颖他们玩吧，北京有好多好玩的。”
“嗯。”他点头，双手插兜，示意她回去。
唐欢瞧了瞧周围，趁他不注意伸手抱住他，“鼎爷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啊！”
周九鼎怔了一下，双臂那抹柔软已经快速撤离，只留下一股清新的奶香味儿，他看到小姑娘清瘦活泼的身影，朝着门口那盏亮光中奔去。
“傻瓜。”他垂下头，无奈笑笑。
亲都亲了，抱还要偷抱。
是不是傻。
唐欢感觉通神舒爽，无论怎么想，她都觉得今天的自己占了大便宜，可这一路跑得有些急，吃得也多，微微有点犯恶心。
“唐欢，你跑什么？”
唐欢停下脚步，瞪大眼。
她也没想到一回来就能碰见马老师，这得是多大的运气啊。
眸色瞬间黯淡，嘴角耷拉下去，转过身，“啊？马老师？我试试跑一跑能不能出汗。”
马老师身边站着朝远处看着的林星阳。
马老师伸手覆在她额头上，嘟囔着：“不是很烫，赶紧回去休息吧。”
唐欢说：“好。”
马老师转身上楼，准备拿钥匙开车回家。
林星阳走到她面前，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唐欢还是有点心虚，特地露出自己粘了打针贴的左手掖掖头发，问他：“干嘛呀？”
林星阳说：“你这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啊。”
唐欢撇嘴，垂下手，“姜倾茹和你说的？”
“嗯。”
那就没意思了，唐欢笑笑，“十点多了，我回宿舍了。”
“一起一起。”林星阳跟上她脚步，凑在她耳边问，“送你回来那个男生是谁啊？”
“嗯？”唐欢看着他，“你看到了？”
林星阳眯眯眼：“也就还行吧，个挺高儿的，好像挺瘦？天太黑了，脸没看到。”
唐欢瘪了瘪嘴。
就只是问你看到了吗？又没让你评头论足。
“讲真的啊。”林星阳耸着肩膀撞了她一下，不轻不重。“是不是你男朋友？”
“不是。”唐欢靠旁边侧侧身，从包里拿出门禁。“现在还不是。”
“现在还不是？什么意思？”林星阳帮她拉开玻璃门，难以置信道，“你不会吧？看着挺乖的啊。”
唐欢还真是有点理解不了林星阳这个自来熟什么都敢说的性格。
“怎么了？乖就不能谈恋爱了？”她收起钥匙，“再说我都告诉你了，我没有。”
“没有就好。”林星阳说，“咱们班那个武瑞博你知道吗？”
“不知道啊。”唐欢问，“怎么了？”
“他是复读生，成绩都挺好的，但你知道他为什么复读吗？”
唐欢觉得有些奇怪，侧头看他，“为什么？”
林星阳的锡纸烫略微有些长，盖在头顶，像一块西瓜皮。
“因为他去年谈恋爱，他女朋友考上浙传，他落榜了。结果他女朋友就把他甩了。”
“哦。”唐欢点头。
“哦什么哦？”林星阳又靠近她几公分，无意之中将她逼至楼梯拐角。
唐欢推了他一下，“你把我挤到墙角了。”
林星阳没在意这个，即使被唐欢推了仍然不为所动，他继续刚才的话题。
“咱们艺术生有一个魔咒，谈恋爱的学生终将劳燕分飞，一人高中另一人就会落榜。”林星阳张牙舞爪，“你别不信，我这儿都是经验所得。血与泪的教训。”
唐欢说：“我真的不太信。”
且不说她现在没有早恋的想法，就林星阳的说法，她认为是无稽之谈。
“艺术生考大学录取率本来就低，不说是不是早恋的学生，随便揪出两人，能够考上心仪大学的几率就是一半一半。”唐欢否认他的观点，“你那种说法不科学。”
“我就知道你不信。”林星阳耸耸肩，显然是唐欢的话没有说服他。
在他眼里，唐欢比别的女生都要安稳一些，常常窝在教室角落里，练发音，背稿子，爱笑爱聊天但不吵闹，是个乖巧的女孩，也很单纯。
“我跟你说。”林星阳用一种看似很成熟的语气告诉唐欢，“别早恋，这玩意儿真害人！”
夏天的夜晚，掺杂着温热理智的气息，楼梯上方的灯照在黑色大理石地板上，汇聚成刺眼的光芒。
唐欢停下脚步，对着林星阳摇头，她看着他，目光明亮，带着一股儿温柔的坚持，看得林星阳心尖一颤。
“恋爱这个东西若是只教你沉沦，那是你遇到的人不够好，好的爱情只会让人越战越勇。”
“晓得不啦？林同学。”
*
唐欢果然有些吃多，躺在床上时候，胃里像塞了石头，即使刷完牙，喉咙间也会溢出一股不太好闻的孜然味儿。
在床上翻了几个身后，她起身下床。
宿舍里几个女孩都没睡，有人窝在床里追剧，有人打一盏小台灯看书。
唐欢踏着拖鞋，随手把椅子朝桌底下一塞，走进卫生间。
两分钟后，卫生间里传来呕吐声。
小姑娘们闻声停下手里动作，探头道——
“怎么了？”
“谁在卫生间里？”
“唐欢吧。”
她们把唐欢从卫生间里搀出来的时候，唐欢脸色蜡黄，手捂着胃部，双眉紧蹙。
一个舍友给马老师打电话去了。
姜倾茹倒了杯热水递给她，很认真的看着她，“看来真不能轻易装病啊，这怎么还真的病了呢。”
马老师来的风风火火，她应该是刚洗完澡，头发蓬松，飘着淡淡茉莉花香的味道。卸了妆后她的脸色有些发黄，又因为困顿显得精神不太好。
她走到唐欢面前摸了摸她的脸，蹙眉道：“有些烫，量体温了吗？”
姜倾茹说：“量了，三十七度四。”
不算特别高。
又确实不是正常体温。
马老师抓了抓头发，扶住唐欢的胳膊，叹了口气，“走吧，收拾收拾，我带你去医院。”
夜晚的北京依旧灯火璀璨，是唐欢没见过的繁华，她窝在车后座捂着胃，车窗外的光点印在玻璃上，光影斑驳。
马老师顾着开车，一言不发。
包里的手机连着震动了几下。
她掏出来看，是蓝嘉颖发给她的小视频，大致扫了一眼，背景应该是在南锣鼓巷某家流光溢彩的小酒吧，画面定格在梦幻紫蓝色灯光下一位释放自我的少女拿着话筒正要尽情摇摆。
——这位少女就是蓝嘉颖。
唐欢没回复她，锁了屏。
然而马老师带她挂号的时候，蓝嘉颖直接一个视频电话打来。
唐欢给马老师说了声，跑到一边去接电话。
视频一开，蓝嘉颖原先眉飞色舞的脸蛋瞬间懵逼，叼着一根棒棒糖眨眨眼，“欢欢，你怎么了？”
唐欢看到屏幕里自己蜡黄的脸，突然就更不开心了。
太丑。
“有点儿不舒服。”她闷闷地回答。
蓝嘉颖应该是刚从外面回来，唐欢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酒店大堂水晶吊灯。
“你现在在医院？”蓝嘉颖又问。
“嗯。”唐欢抬眼，发现马老师已经挂完号正站在不远处等着自己。“蓝姐，我先挂了，我老师在等我。”
“别。”蓝嘉颖大声叫道，“你在哪个医院呢？”
唐欢想了想，“好像是望京医院吧，先不说了，我挂了，你们好好休息。”
急性肠胃炎，二十分钟后，唐欢吊上药水。
马老师大概是困极了，坐在唐欢身旁的座位上闭眼小憩，眼镜放在座位扶手边。摇摇欲坠。
唐欢给她收好，拿在手心。
她有点头晕目眩。
也不知过了多久，药水瓶的药水下了一大半，迷迷糊糊间，包里的手机好像震动了几下。
她没管，阖眼睡去。
*
“姑娘醒一下。”
“叫什么名字。”
唐欢再睁眼就是换药了，她睡得迷迷糊糊，头脑发懵，倒是马老师比她更先反应过来，摸了摸座位扶手，揉眼回复道：“唐欢。”
护士给她换上药，唐欢也醒了，她把眼镜递给马老师，小声说了句，“马老师，要不然你回家吧，没多少药了。”
马老师虽然精神不振，但也不能舍唐欢而去，她揉了揉眼睛，戴上眼镜，“你睡会儿吧，别说话了。”
马老师当真困顿，生活老师不好当，不过是短短半天假，她便要仔细统计学生们的外出时间和回归时间，忙于应付家长各式各样刁钻的问题。
她脾气并不好，甚至随着年龄的增大变得越来越暴躁，但对于这些青春洋溢的学生，她用了百分之百的耐心和温柔。
只希望他们不负韶华，以梦为马。
她看了眼身侧的小姑娘，距离上次见她不过短短两个小时，双目已然无神，嘴唇泛白。
她叹息一声，“带杯子了吗？”
唐欢从包里翻出一个只有三百毫升容量的玻璃杯，递给马老师。
马老师:“你在这里坐会儿，我去给你接点热水。”
唐欢：“谢谢马老师。”
她其实还想劝马老师回去，毕竟从小到大如此尽心尽力照顾她的只有唐仲成和明静，这会儿马老师强忍着乏意陪她，让她鼻尖酸涩。
马老师跑遍整层楼才找到开水间，凌晨十二点，医院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窗外霓虹闪烁，流连人间。
开水间旁边是卫生间，她放下杯子，去卫生间里洗了把脸，太困了，她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洗完脸又觉得自己是否耽搁了太长时间，小姑娘会不会又睡过去，药水滴到哪里了。
想完这些又无奈笑笑，这些学生，总是不能让她省心呢？
可等到了输液室，她看到三位不认识的少年坐在唐欢跟前，唐欢手里捏着一块纸巾，原先小巧精致的鼻子如今红彤彤，她肩膀微颤，正在抹眼泪。
“唐欢。”她走过去，“怎么了？”
唐欢看见马老师回来，赶紧收起矫情的情绪，吸吸鼻子，给蓝嘉颖介绍道：“这是送我来医院的马老师。”
三个少年整齐给马老师鞠了一躬——
“谢谢马老师！”
“谢谢马老师！”
“谢谢马老师！”
马老师扶了扶眼镜，听到其中唯一一个女孩子说：“马老师您辛苦了，现在实在是太晚了，您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们三个就够了。”
不知道为什么，女孩说这话的时候，其余三个人都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几分怀疑？
马老师没说话，看了一眼唐欢。
唐欢说：“马老师，他们都是我高中同学，碰巧来北京玩。这里有他们就好了，您回家休息吧。实在是太麻烦您了。”
马老师：“不麻烦。”
她把水递给唐欢，拿起放在座位旁边的黑色手提包，视线再次扫了四个少年一眼。
其实他们很懂事的。
马老师勾了一下唇，“明后天给你放两天假，早上七点和晚上八点各给我打一次电话。”她掖了下头发，“记住是打电话，我要确定听到你的声音。”
“当然有任何不舒服的时候都要告诉我，明天来医院吊水也要通知我，假我会帮你请好，但你不可在唐风以外的地方过夜。”
“我或许会很忙，不过管好你的人身安全是我的职责，所以，你的一举一动都要向我报备。”
马老师又看了一眼几位少年，说了最后一句。
“医院说你的肠胃炎不算严重，输液三天足够。所以周二上课的时候，请你务必保证你的健康。”
唐欢愣了半秒，“谢谢你，马老师。”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有红包~以后尽量多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