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房内还算亮堂,大红的喜烛正在燃着。外面守着两个丫环,再往远,隐约还能听到前面人喝酒的声音。
此时一个身穿喜服的人正在揽镜自照,并啧啧出声,“我这张脸还是不错的。”
五官精致漂亮,皮肤白得透明,一双眼睛更是清澈好看。纵然曾在这之前,他当轮回镜时便见过无数帅哥美女,却也不能不承认,眼前这张脸的确不错。
他还算满意。
他叫白云潜,原本是此界一个世家公子。但命运弄人,在他三岁那年被人夺了舍。自此十几年,便一直都是那个人代替着他活着。而他本人,则失了记忆变成了轮回镜的器灵,去了它界。
如今轮回镜变成神器,他自己就又回来了。
此时他这具身体,已经同轮回镜开始合并。而至于之前夺舍的那个小子,从他的记忆来看,已经被毒死了。
原主,不,应该说是白云潜自己出身世家,太爷爷曾同开国皇帝一起打天下,之后封为靖远侯,且三代内平级承爵,如今白云潜的父亲是现任靖远侯。
母亲三岁那年生完妹妹就过世了,也就在那一段时间,他被人夺舍了。
那位冒牌货就仗着年纪小,再加上失去母亲悲伤过度的理由,顺理成章的改了性格。准确的说也不用改,一个三岁的孩子,今天乖巧明天闹腾,也没人会怀疑什么。反正在白云潜眼里,那个冒牌货实在是有点儿蠢。
如今得了对方的记忆,白云潜哪里能不知道,那人穿过来之前就已经二十来岁了。这么大个人重来一回,怎么也要比旁人强点儿吧!但这位不,瞧不上四书五经,觉得八股文是被淘态了的没用货,自然也作不来诗写不了文章。
这也就罢了,最重要的其实脑子不够用。父亲新娶的继室面慈心苦,他却真当人家为他好,疏远亲生妹妹,亲近继母一家。生生被惯得啥也不会,还嚣张跋扈,甚至没少替继室的儿女顶锅。
这不,人家一有机会,就把他给甩了出来。
嫁给了这倒霉的静王。
静王是元后嫡子,皇帝的第五个儿子,也是最早封王的一位,靠的还不是皇帝的宠爱,而是实打实的军功。
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隔壁北周起兵攻入国境,南梁边关守城大将被斩于马下,兵败如山倒,一月之间,十二座城池连连陷入敌军之手。当时朝中惊声一片,京城百姓更是日日惊慌,就连冒牌货那段时间都被关在家里,不许出去惹事生非,免得被人抓出来立了典型。
后来也不知道朝堂上是怎么商量的,传到外面只知道是有人提议皇子亲征。
彼时情况那般危险,眼见着敌军势如破竹,军心振奋,其余哪个皇子都不敢动,只有这位静王殿下,当时还是五皇子的裴静深站了出来。
白云潜觉得,那会儿大家估计是在推替死鬼出去,但谁知道,这位五皇子还真是个将才,不过区区不到一个月的功夫,但止住了敌军进攻的脚步,后来更是连连打胜仗,不出半年,已经将陷于敌军之手的十二座城全部夺回。在此之后,又于北周周旋数月,压得敌军再不敢进大梁疆土半步。
一时之间,边关数郡闻之欣喜,气势振奋,整日所思所谈皆是五皇子,称之为战神,连陛下都万万不可及。
如此这般,裴静深便被召回了京城,封为静王。也因此,极其受到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忌惮,就连老皇帝都对这个儿子太过警惕,这才有了如今的这一桩婚事。给他娶个男妃,断其有嫡子的可能。
白云潜一边想着,一边又欣赏了一翻自己的美颜盛世,察觉到肚子饿了,便准备去尝尝人类的美食。
他当镜子那会儿,可是吃不上的。如今成了人,哪里会浪费呢。当即取过一块制成梅花样式的糕点,塞进了嘴里。
嗯,味道还算不错。
就是这点心毒死了原主,不过在白云潜这里嘛……你只见过被毒死的人,毒死的动植物,何曾见过有镜子被毒死的。咳,好吧,现在他跟轮回镜还没彻底融合,会冷会饿也怕毒。
想着,他取出一颗解毒丸,塞进了嘴里。
美滋滋的又吃了两块,总算是肚子没那么饿了。要说这靖元侯府也真不讲究,怕那冒牌货逃跑,生生饿了人两天。也是因为这个,都到这关头了,冒牌货纵然害怕,还是没忍住吃了块点心,然后就没命了。
在白云潜往饱添肚子的时候,前面也是十分热闹。静王本尊正冷着一张脸到处敬酒。不远处,大皇子和二皇子时不时扫过来一眼,目光中不是不怀好意就是痛快得意。
这桩婚事,他们二人前朝后宫的没少使劲,如今总算是如愿,把这个带着军权的嫡子给干下去了。
“大皇兄如今总算是心满意足了吧!”二皇子端着酒杯勾着唇,冷笑道。
大皇子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道:“比不得二弟,手底下人□□得好啊!”
二皇子:“你……”
这话可算是插到肺管子上了,盖因着那靖远侯,也就是白云潜的父亲,暗中已经投靠了二皇子,算是他那一派的人。而冒牌货虽然是个蠢货,但有时也能有些奇思妙想,很是有用。他们最初合力算计静王的时候,可没想到用他来。
结果,这事儿就被白候爷的继夫人李氏给坏了事儿,如今大皇子说这话,分明是在指他管不好手下人。
两位皇子在这里打机锋,三皇子是个闲云野鹤般的人物,向来不理会朝中这些事情,便装没听到,继续喝他的酒。四皇子早夭,六皇子和七皇子一个脑子不够用,另一个年纪还小,正在忙着吃东西看热闹。
母妃交待了,让他今天少听少看少说话,混完就赶紧回宫。
但这好难啊!
哥哥们不走,他就得在这里吃着,七皇子苦着一张脸想,这可真是太麻烦了。
后院白云潜初初回归人身,很是新奇,一边打量着屋子一边吃着毒点心。吃到最后两块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留了两块。
毕竟是有人下毒要害他,留点儿证据。
吃完点心,他目光便又移到了桌上的酒。酒这东西,白云潜当年离开的时候才三岁,自然是没碰过。但他是轮回镜,镜中世界万千,各个时代都有,自然也什么酒都见过。但彼时他是镜灵,视角不同,自然也没有尝过。
如今有了机会,当然要好好的尝试一翻。
白云潜先是闻了闻,然后满意的给自己倒了一杯,“好喝。”就是这房子里太闷,又看不到月亮,如何才能对饮成三人?
有了主意,白云潜便起身准备出门,但门口守着两个大丫环,肯定是不能放他这个‘新娘子’走的。罢了,走窗……紧接着就发现窗户也给锁了,啧,没办法了,直接上屋顶吧!
毕竟他可是神器,史上但凡神器,不说有通天之能,但又怎会弱了。别的不说,他曾被利用搞过什么无限游戏,里面的奖品亦是五花八门。其中就有一样,可以穿墙,还有一样,可以一跳三尺高。
白云潜当即把这两样法宝取出来,然后把酒壶往手里一捞,这就上了屋顶。
今夜月色正好,赏月饮酒岂不美哉?
至于什么有人下毒害他,此事严重?对于神器来说,这压根不叫什么大事。他这些年好不容易修成神器,重回人身,第一日怎么可能浪费在这种阴谋诡计上面,当然是要好好享受人间繁华。
顺便的……躲在屋顶正好可以看看,害了他的人会不会有什么下一步计划?
说来也是有趣,刚回来就是人间四喜之一的洞房花烛夜,嘿嘿!这会儿已经三杯下肚,人已经有些轻飘飘了。
白云潜心想,据说好酒才醉人,兑了水的不行,看来这静王府的酒还是不错的,于是秉着不浪费的原则,他又喝了两杯。
人顿时就更晕了。
不过毕竟是神器,坐在屋顶还稳得很,并没有出现跌落下去的惨事。
与此同时,前面的酒也敬得差不多了。两个喜房嬷嬷朝新房这边走来,“薛管家说前面快结束了,王爷马上就过来了,让咱们先进去准备着。”
“嬷嬷辛苦。”门外的两个大丫环说完,便推开了身后的门,瞬间惊了。
“人呢?”
两个大丫环顿时就是一惊,“我二人一直守在屋外,无人进出。”再看窗户,也还是封好的,床下桌上也是无人。
“快去通知王爷!”
这一通知,其他几位皇子跟闻到什么味儿似的就跟了过来。尤其大皇子,一马当先,冲得最快,“这是怎么了啊,新娘子着呢?”
身边二皇子难得的没跟他唱反调,也跟着问:“静王,你该不会是因为不满婚事,把新娘子给弄没了吧!”
静王裴静深冷冷的瞧了他一眼,又移开了目光。应当同这个蠢货无关,他此时出声,也是怕那白云潜是自己跑的,到时候连累到靖远侯而以。
下面的人这会儿早已经散开去找,但的的确确是没人见过白云潜。消息一个个的汇报回来,却没有一个是好的。
几位皇子也是神情各异,除去最小的七皇子苦着一张脸,好像是自己媳妇丢了一般生无可恋。其他几位大的心思各异,大皇子还特意往屋里瞅了一眼,然后便立马道:“这事儿有些不对啊,谁不知道五皇弟,哦现在该称静王你对府上掌控极强,据说丢只鸡不可能,这怎么就丢了个活生生的人啊!”
裴静深又看向他,不由怀疑是不是这个蠢货干的。至于白云潜自己,他则是从未想过。毕竟这人要是有胆子和能力逃了,早就逃了。
整个静王府的人都出面在找,闹腾了半天没找到人。几位皇子便说要出面帮忙,静王自是不允,正折腾着,一封血书承了上来。
写血书的丫环叫蓝喜,是从宫中时就跟着静王的一个小丫环,出宫建府后就在府上,很多年了。她在血书上写明自己被静王指使要给王妃下毒,她无法拒命,却又于心不安,便留下这封遗书自尽而亡。
白云潜心道,啧,感情着他就是个工具人,是被用来针对陷害静王爷的。
果然,就这种破事儿他根本不需要费心去分析,躲一躲这不就明白了?
白云潜一边把最后一滴酒倒进嘴里,一边瞅着下面那些皇子。这些人现在都亢奋了,大皇子一口咬定肯定是静王把人害了,然后毁尸灭迹了。二皇子当即赞同,并号称要搜查静王府,寻找到被害死的静王妃。
蠢蛋六皇子也不甘示弱,表示:“静王你这是不服圣命,公然毒死男妃。”
静王爷裴静深冷笑着看着他们,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毕竟娶了男妃日后也不是不能休了再娶,这些人是要趁机落井下石,趁着父皇如今对他忌惮,直接弄死他。
薛管家吓得不轻,“王,王爷。”
“继续找。”裴静深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真是为了这一出,如今尸体在屋里不是更好,但为什么不在呢?
大皇子立即道:“我等一起帮忙。”
“不必。”裴静深道。
“静王爷这就霸道了,你藏的人让你找,这算什么笑话……”大皇子当即冷笑道,可他话还没完,脑袋上就被砸了一个酒壶。
众人当即一惊,“什么人?”
“大胆!”
就见屋顶正坐着一个身穿大红喜服的少年,双颊泛红,眼神飘忽,明显喝得有点儿多。众人再看砸了大皇子的那个酒壶,这可不就是喜房里的那里款式么?
少年一手抓着屋顶的瓦,一边晃晃悠悠的朝下看,那模样认识的都认识,可不就是今晚的主角之一,静王的男妃,白云潜么?
可他,不早该被毒死了么?
这一下,在场大多数人的脸色,都变得十分‘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