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云的娘李桃花打毛线在谢家沟是出了名的,谢灵专门找她打了不少毛线,给两个闺女、自己还有徐锐织了围脖和手套。
两个闺女是枣红色的,她自己是黑色的,而徐锐则和她一样的颜色。
本来,谢灵是准备当做新年礼物送给徐锐的,可谢灵现在太高兴了,就想早点送出去了。
反正,离过年也没几天了。谢灵这么想着,嘴角含笑,把围脖给徐锐戴上。
徐锐微微低头,迁就谢灵,谢灵三下两下的给他系好。
黑色的围脖,戴在徐锐脖子上,一点不显得女气或是老气,反而冲淡了徐锐周身的凶悍,衬得他温和了不少。
谢灵观察片刻,冲他笑笑,说道:“戴上很好看的。”
说着,又递给他手套,“试试手套,看大小怎么样。”徐锐手指修长,手掌宽大,谢灵是比照着她的手做得,做的时候则比她自己的整整大了一截。
“合适。”毛线不多,手套织的不算细密,上面也没什么花样,但在徐锐看来这是最好的,最保暖的手套了。
他想称赞,想对谢灵说很多话,但最后只蹦出两个字。
谢灵也不介意,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早就明白徐锐的性子了。
见他戴着合适,谢灵放下心,随即说道:“屋子里暖和,把它们摘下来先放到桌上吧。咱们准备吃饭。”
徐锐听话的点点头。
吃过饭,徐锐骑着自行车带着两个孩子和谢灵去县城。
将近年根儿,为了方便队员们去公社甚至县城买年货,谢家沟每隔几天就会有人负责赶驴车。
坐驴车到公社或者县城,不贵,只一两毛就行。
而且,都是自家生产队的人,既方便又热闹。
不过,谢灵没有和队里的女人们一起去。
毕竟,她买的东西多,别人看着了,不管她们多嘴不,她是不想沾这种麻烦的。
供销社里,依旧是苇席吊顶、手工砖铺地,不过比以前多了一个电灯,瞬间上了一个档次。
里面顾客很多,徐锐把紧张的秋阳秋月拎在怀里,跟在谢灵身后排着队。
两个闺女戴着暗红色的围脖,两个大人则是黑色的围脖,一前一后站着,真是和睦的一家四口。唯一令人讶异的,也就是谢灵的年纪了。
谢灵梳着两个辫子,皮肤白皙,容貌秀美,怎么也不像结了婚的人。
不过这会儿,大家急得买东西,也没有多想。
等了好大一会儿,终于轮到谢灵。
“陈姐,马上过年了,我想要颜色喜庆一点的布。不管劳动布还是平纹,都可以。”谢灵站在柜台前,笑着说道。
她口中的陈姐也就是陈芳芳,谢灵第一次来县城供销社的时候就是陈芳芳负责给她拿东西的。后来,谢灵和徐锐又来过几次。两人慢慢的熟悉了。
这不,陈芳芳看到谢灵,本来不耐烦的脸色瞬间好看多了,说道:“谢妹子来了呀!现在的布还有不少,你要是再迟点,估计就没了。不过,你就算不来我也给你留着呢!”
最后一句走关系的话,被陈芳芳就这么毫不忌讳的说了出来。
周围的顾客闻声好奇地看过来,不是因为她话里的内容,只是因为陈芳芳与众不同的态度。
要知道这些售货员平时傲气得跟,对顾客哪有这么好的时候。
打量谢灵一眼,只觉得这女的好看的紧,穿的不怎么差,但也不算好。
众人猜测,她们说不定是亲戚或者邻居啥的。这样想着,也没过多关注,只抓紧买自己的东西。
这边,谢灵和陈芳芳的交流还在继续。
“知道陈姐人好,但我也不能一直麻烦陈姐。上次听陈姐说了具体的日子,这不就抓紧时间来了。”
人家话说的好,谢灵也不能当真,人与人相处总是需要个平衡。
果然,陈芳芳听了她的话,笑的更加舒畅,把柜子里面的布拿出来,说道:“喜庆点的,只有枣红色了,剩下的都是蓝色,灰色。”说着,靠近谢灵又轻声继续:“还有绿色呢!就一点了,倒是能做一身衣裳,如果你要,我给你扯。”
谢灵心里惊喜,现在绿色可是火的很,没想到绿色还有卖的。
绿色不适合做棉袄,但春秋天做一身小军装可是好得很。她挺想给两个闺女做一身的。
所以,闻言,立刻笑着说道:“陈姐,你全给我扯上吧!我早就想给两个闺女做一身了,可一直没有料子。还有枣红色的布也扯上七尺,松紧带来一米。”
松紧带是谢灵给自己和两个闺女做裤头用的。至于枣红色的布,她准备给两个闺女做两条喜庆点的裤子。暗了一年,过年怎么也得喜庆一点。
陈芳芳手脚利落的给她扯好。
“陈姐,外拿四个红头绳,一斤水果糖,两斤瓜子。”
“谢妹子,这儿还剩一点奶糖,比不得特供的,但也不错,你要不?”
“要。”
谢灵说,陈芳芳利落地给她拿。
徐锐他娘喜欢甜滋滋的红豆,徐伯喜欢抽烟喝酒,家里有两个五岁以上的男孩儿,三个月的男孩儿。
谢灵把之前徐锐的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又继续道:“拿三包红豆糕,再拿两盒大前门。”
东西比较杂,但对于陈芳芳这种卖惯东西的人来说,就是顺手的事儿。
“一共是二十块八毛钱,加二十尺布票,两斤糖票,一斤糕点票。”
谢灵听着稍微有些肉疼,钱还好,就是这票真不经用啊!
公社给的加生产队发的票,已经所用无几。
她有些明白为啥每年生产队发不少钱,但各家各户就是存不住钱的原因了。
不过,该买还是得买。
谢灵从兜里掏出钱和票递给陈芳芳。
然后靠近她,轻声开口:“陈姐,你上次不是说供销社会进那个叫卫生巾的东西吗?现在还有没啦?”说话时,谢灵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
“有,还有不少呢!你要多少,我给你拿。”那卫生巾进过来后,也就一小部分人用,其他人都不习惯。
而且那玩意不像棉布条可以洗了再用,只能用一次,对于现在崇尚节俭的人来说,有些接受不了。
所以,卫生巾更多的是年轻的姑娘们在用。
谢灵闻言则是松了口气,她真的不习惯这时代的棉布条,而且那东西用一次洗一次,感觉有些不卫生。
所以,自从听说供销社有卫生巾,她就期待得很。
而且,听陈芳芳的意思,东西还有不少。谢灵把碎发往耳后别,一边说道:“陈姐,给我拿袋子吧!”
一袋二十片,如果她节省点,两袋估计够她用两次了。
“好嘞,我给你拿。”
把所有东西买好,谢灵把篮子里的黑色呢绒袋拿出来,递给陈芳芳,笑着开口:“陈姐,我给你拿了一些野菇干,你拿回去给家人吃吃。你可别推辞,要不然我以后都不敢麻烦你了。”
谢家沟后山,每到秋天,有雾或阴天的时候,就会长出许多野山菇。
队里的大人孩子都会去后山采摘,然后把它们晒干,大多都会趁着冬天没菜的时候卖给公社的供销社。
当初,谢灵带着两个闺女也采了不少,不过谢灵没有卖,而是留着自家吃。
每次熬汤的时候,谢灵就会放点山菇,既入味,又营养。
这回,来县城的时候,谢灵给陈芳芳带了一些。
陈芳芳帮了她不少,她不能只占便宜,而不付出。
野山菇不稀奇,但也是好东西,陈芳芳惊喜得很,尤其是听谢灵的话,她更觉得熨贴。
然后,也不假意推脱了,只爽朗的笑道:“这么好的东西,我哪有往外推的道理。这野山菇有营养的很。我家里孩子老人都有口福了,到时候炖汤的时候往里面放一些,让他们尝尝。”
谢灵点头,应和道:“正是这个理儿呢!”
谢灵把买的东西放进篮子里,徐锐放下两个闺女,自觉的从谢灵手里接过篮子。
谢灵和陈芳芳告别,离开供销社。
今天是个大晴天,她们来的时候天气寒冷。现在日头已经上来,气温还是一样的低,但到底有了几分暖意。
这份暖意仿佛把谢灵自入冬以来的疲惫懒惰都给消除了。
她难得有几分兴致,也不打算立刻回去了,而是牵着两个闺女,冲推着车跟在后面的徐锐微笑,开口说道:“徐锐同志,你累吗?”
篮子被徐锐放在自行车把手上。
徐锐摇摇头,这么点东西他怎么会累。
“那咱们逛一逛再回去吧!”
临近过年,县城查的反而更加严了。
谢灵不喜欢麻烦,干脆带着徐锐往偏僻处走。徐锐也不吭声,他反而喜欢这种安静的氛围,只有他和谢灵两个人。
至于一旁叽叽喳喳的秋阳秋月被他选择性的忽略。
走着走着,四人路过新华书店。
本来正在和两个闺女说话的谢灵不自觉的挺住脚步,转头看向书店。
曾经起大早排长队,只是为了到新华书店买一本书的日子已经结束。
取而代之的是门庭冷落,人烟稀少。
谢灵注视门口的牌匾,只觉得那四个字落了一层一层的灰。
她嘴角的笑容消失,抿住嘴,说道:“家里只有一本《主席语录》可不够,咱们再去买本《主席语录》吧!”
徐锐不知道谢灵的想法,但还是点点头。
书店里,只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梳着三七分的头发,带着一副挂带的黑色边框眼睛,背部挺直,坐在柜台前的椅子上。
男人对于来客人似是有些惊讶,向门口看去。
看清来人,他眼睛一闪,只一眼他就认出来走在前面的姑娘。
两人虽然只见过一面,还不算熟悉。但韩双对这姑娘印象深刻,因为那是他的一次赌注和冒险。
把那么多国内外的珍贵书籍交给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孩儿。
而今看来,是他赌赢了。
而谢灵见柜台前坐着的还是那位韩双先生,不自觉的松口气,为这人,也为自己。
这些日子,闲暇时间,她也想过那些书,知道自己有些鲁莽。
万一这人被人抓住,还供出自己怎么办。虽然她没有说出姓名,但这人也是见过她的。
不过,现在见着人还好好的坐在这儿,心终于安定下来。
有些话说不出口,只是对柜台前的人笑笑。
而韩双也是温和一笑,两人像是一对忘年交,看起来颇有默契,一切心照不宣。
两人的交流只在不经意之间,但以徐锐的敏锐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只不过,他没有说话,只沉默地跟在谢灵身后,专注地看着她挑书。
这会儿,新华书店除了《毛/泽/东选集》和《主/席语录》没别的书卖。
谢灵也没啥好挑的,只拿起这两本,到柜台让韩双结账。
“徐锐,你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冬天,谢灵和徐锐的约会地点从谢家房背后变成了谢家厨房。
谢灵坐在板凳上,靠在徐锐身上,突然开口说话。
徐锐看不见心上人的脸,只摸摸她的头,说道:“等你告诉我。”
“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不?”谢灵没回答他的话,反而说起另一个话题。
“记得。”他记得很清楚,第一次见谢灵,谢灵就在他心上印了一道痕迹。他怎么会忘了呢。
“那一次,我回学校取东西,正好去书店买书,然后书店里那位先生,就今天的店员,给我拿了不少书籍。那些书籍,我看了,都很珍贵。”说到这儿,谢灵顿了一下,声音有些哑:“其实,拿上以后,我就有些后悔了。因为太危险了。万一那人被抓走了,供出自己该怎么办。可是,今天看到那位先生还在,我的心终于放下了。”
刚来的时候,谢灵一直告诉自己要小心谨慎。当时,她的心绷得紧紧的,但行为上却是难以做到。
徐锐感觉到她的身子有些颤,把她抱在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安抚她的背,说道:“拿书的事过去了。你给徐叔的画,除了徐叔徐老大,其他人都不知道,也没见过。我嘱咐过徐叔,不让他说出去。至于以后,都有我在。”他希望谢灵是肆意的,开心的,而不是现在后怕的样子。
谢灵被他抱到怀里,也没有反抗,靠在他胸前,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徐锐,有你真好。”谢灵仰着头,注视着男人,开口说道。
我也是,有你真好,谢灵。徐锐心里默念,嘴上没说话。他的目光全被谢灵的脸、眼睛、嘴唇吸引住。
我想吻你了,谢灵。徐锐心里闪过一句话,然后不由自主地低下头靠近怀里的女人。
两人额头相抵,鼻尖相交,呼吸环绕。
谢灵被男人有些凶悍火热的气息包围,不自觉的闭上眼。
“灵灵,睁开眼,看着我。”
此时的徐锐不复之前在谢灵面前的沉默,听话。
周身的气势变强,看向谢灵的目光灼热,充满掠夺的意味。
谢灵被他看的羞恼,听到他这话,不自觉的拍打他的胸膛,这男人真可恶,要亲就快亲,现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谢灵变得迷迷糊糊,心里那么想着,行动上却截然相反,不自觉的睁眼,然后被男人眼里的灼热一刺,本能觉得危险,无意识的想要退开。
徐锐哪里会让她退,怀里人睁开了眼,他再也忍不住地吻上去。
唇抚摸着她的额头,眼睛,鼻尖。最后,终于控制不住诱惑,吻上那处柔软。
此时,徐锐已经不再青涩。
先是不停地在谢灵的唇上蠕动,克制着凶狠的力道,轻轻的研磨、舔舐。
谢灵睁着眼睛,像是被男人的热情吓到,或许是害羞,想要闭眼。
徐锐哪里愿意,只用手抚摸她的眼睛,喃喃自语:灵灵,不要闭眼。看着我。
谢灵张张嘴,想要回应,可是没等她反应过来。
无意间,徐锐已经扣开她的的牙关,这种亲密刺激地徐锐更加失控。
随即,他再也克制不住。
谢灵坐在凳子上,看向镜子,只见镜子里面的人。神情娇羞,从脸到脖子根都是粉红色的,嘴唇又红又肿。
难以想象,这会是她自己。
偏偏,一旁两个闺女还问她:
“小姨,你嘴怎么啦?”
“看着好肿,小姨你疼不疼。”
两人说着,还想摸摸谢灵的嘴。
小姨·谢灵表示,她不疼只是麻。可是这话能说吗。
她避开两人伸过来的手,勉强对两个闺女笑笑,说道:“小姨被虫子咬了一下,就是有点肿,不怎么疼。”
“可是,小姨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好,真是不疼吗?”
谢灵:“真的……不疼。”
这边,谢灵被两个闺女问住。
而罪魁祸首·徐锐则是心情愉悦的回到家。
徐家爹娘和几个兄弟虽然还在一个院子里住着,但既然已经分家了,就不在一个锅里吃饭了。
而徐锐,房子还没盖好,他又是一人,所以先和徐长喜刘秋苗在一起吃饭。
此时,刘秋苗正在厨房里做三人的晚饭。
徐锐拎着几样东西进了厨房。
“娘,这是谢灵给的年礼。”
刘秋苗停下手里的动作,接过去一看。
三包红豆糕,包装好,看着就不便宜。还有两盒烟,外加一瓶酒,不过她也不确定是不是酒,但看着包装应该是的。
“瓶子里是山楂酒,酒精浓度很低,是谢灵自己酿的。她说这酒不管大人小孩儿都能喝,不存在喝醉或者伤身体的问题,让您放心喝。”
刘秋苗知道是谢灵送的年礼,本来就高兴得很。
听到徐锐后面的话,她笑的更加和蔼,灵灵这孩子真有心了,这礼物送的周到,肯定是专门问过儿子后准备的东西。
至于谢灵自己酿的山楂酒,到底好不好喝,没人在意这个问题。只知道,这是谢灵的一番心意。
晚上吃饭的时候,徐锐就把山楂酒打开。
顿时,一股清香铺满整个饭桌。
徐长喜禁不住先倒了一碗,喝了一口,酸酸的。虽然没有烈酒的甘醇,酒精的味道只是若隐若现,几乎没有。但也不影响徐长喜对它的喜爱。
看老头子喝了一口又迫不及待给自己倒上的样子,刘秋苗也有些好奇,随即也给自己倒了一碗。
怕辣,刘秋苗到底不敢多喝,只抿了一小口,感觉有些酸,有些细腻。她不知怎么描述,总之好喝的很。
“灵灵真是个手巧的,这酒真是好喝极了,也不知她怎么做的。我以前也做过山楂酒,可没有这么好喝呀!”
不光谢家沟有山楂树,南理这边也有不少山楂。
那山楂酸的很,大家不愿意吃,泡着喝水也有些酸。
有条件的人家就会拿它做山楂酒。这几年,徐家的日子过得不错。
徐长喜又是个爱喝酒的,刘秋苗也做一些山楂酒,味道不难喝。
却也没有谢灵做得这么香。
徐锐听着他娘的赞叹声,感觉比夸他自己还高兴,心情好得很。
不过,见老头子一碗一碗的喝着,饭也顾不上吃,刘秋苗就有些不乐意了。
老头子喝的太快了,就算不给儿子留,怎么也得给孙子留点。
于是,冲徐锐说道:“去叫你两个侄子过来吃饭,让他们也尝尝,灵灵这山楂酒浓度不高,小孩子喝着也好。”
这一叫,不仅两个孙子来了,三个儿子儿媳妇也跟在徐锐身后。
大儿媳王英拿着一盆炖土豆,二儿媳妇陈男拿着几张馅饼,三儿媳妇刘晓云大着肚子,手里没拿东西。
不过,徐文手里却是端着一人炒干菇。老大徐解放抱着小儿子。
刘秋苗就是想叫两个孙子来,怎么也没想到这几口子都来了。
“你这大着肚子咋还来呢,徐文也是,不扶着你,净让你自己走。”刘晓云怀孕五个多月,肚子已经鼓起来了。
刘晓云体型偏瘦,配着鼓囊囊的肚子,刘秋苗看着有些不忍。
虽说肚里是她的孙子,可说句实话,这孩子也太会吸营养了,刘晓云自从怀孕后,吃得多喝得多,结果自己没胖,反而瘦了不少,再看她的肚子,五个多月,都有别人六个月大小了,一看就是孩子吸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晚点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