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刘建回到京都后,谢灵断断续续地收到这位长辈寄来的报纸。谢灵不禁为老人的这份心意感到贴心。
1977年的夏天,谢灵已经好久没有刘建的消息,她猜测可能是老人太过忙碌,所以她并没有担心。
不过,几天后谢灵就收到了老人寄来的一张报纸和一封信。
信中这样写道:
“前几天,那位领导人请来包括周培源、苏步青在内的40多位教育界人士和官员在人民大会堂畅谈教育。
会上,湖北大学的查全性教授激动地站起来请求改变当时的大学招生办法。当时,大学招生采取的方法是各级组织推荐“又红又专的无产阶级青年”。领导人询问身边管教育的刘西尧部长有关具体细节后,当即拍板恢复高考。
而我有荣幸参与到其中,听闻这样的盛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和徐锐。
……”
接下来的内容,谢灵忍着激动一字不落的看完,然后抱住身前的男人。
徐锐拍拍她的背,没有说话。
历史正在一步步走向她所知道的、期盼的现实,她怎能不激动。
片刻后,她平复心中的情绪,和徐锐相视一笑。
徐锐去上班,而谢灵也往医疗社走去。
医疗社里王芽已经来了一会儿,此时他正在学习谢灵给他的笔记。
几年前,王芽才十来岁的时候,刚刚小学毕业就想上工,结果在挑担子的时候晕倒。
后来在谢灵的提醒下,他娘和他表哥徐老大才把他送去医院。
王芽阑尾炎手术虽然成功,但身体底子太差,谢灵给她们提了建议,让王芽上完初中,也能找个轻省的活计。
三年前王芽初中毕业,在一众想要进医疗社的知青和学生中,被谢灵挑中。
谢灵之所以选中王芽,就是因为他虽然年轻,但性子踏实能吃苦。至于那群知青们,谢灵笑笑,那些人只是拿医疗社当作摆脱辛苦劳作的踏板,性子高傲,被宠惯了,又不是南理本地人,对本地人没有友好的心态,她怎么敢把人命关天的事情交给她们。
王芽见谢灵进来,连忙站起身和她打招呼,谢灵笑着回应,说道:“芽子来得这么早?”
王芽挠挠头,腼腆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谢灵姐,你给我的笔记我还有好多没弄明白,所以就没回去。”他觉得自己不够聪明,所以就想着多努力努力。
谢灵一愣,问道:“你中午吃饭了没?”
王芽点点头道:“吃了,早晨来的时候我娘给我准备了疙瘩,中午我就着水吃了。”
谢灵闻言拧拧眉,神色有些严肃,不过看王芽内向的模样,到底没有开口。
她和王芽娘接触不多,但从几年前发生的事情来看,母子俩性子看似软和内向,但格外执着。
王芽想要好好学习早日上手,以便对得起谢灵对他的用心以及队里给他的工分和报酬。
而王芽娘知道儿子胃不算好,但没有阻止儿子的努力,也是一样的想法。
母子俩在队里不怎么起眼,性子也不健谈,但却是最难能可贵之人。
谢灵看了眼坐在桌前低头学习的王芽,看他专心致志的模样,没有打扰,只轻轻拿上医疗箱离开。
这么年坚持不懈的看书,看鲁长敏送给她的笔记,谢灵在一些常见病的治理上已经小有名气。
她提着医疗箱走在路上,遇见三两一起准备上工的队员,队员们主动向她问好,谢灵笑眯眯的回应。
这么多年,谢灵还是一副温柔好脾气的模样,未染风霜的精致的容貌让人不禁侧目而视。
其中有一个人突然对同伴说道:“唉,谢灵嫁到咱们南理也有不少年了吧!”
“可不是嘛,怎么了?”
那人摇摇头,想起谢灵穿着白衬衫说笑的场景,开口说道:“这么多年下来,谢灵还和当初一模一样,活似个小姑娘。不,应该是比小姑娘还好看。”
谢灵经常穿着一身白衬衫、蓝色直筒裤,引得南理的姑娘们也相继模仿。尤其是当那些姑娘们识字念书,肚里多了些墨水后,更喜欢上白衬衫。
虽然,南理的姑娘们还是经常上工干活,但在队长王晋军的支持下,她们的活计较之以往轻松许多。
长期下来,南理的姑娘们皮肤不似之前那样晒得黑黄,加之念书后多了几分自信,看起来和南理下乡的知青们,也不差啥。反而多了几分是同队人的亲切。
相应的,以往面对与众不同皮肤白皙的知青们躁动的年轻小伙子,也多了几分踏实。
队里的一些明白人能感觉到队里的变化,只觉得日子越过越好。
谢灵还不知道她在其中还有这样的作用,她走过漳河来到徐二圆家。
近些年队里条件好了许多,每家每户的房子虽说不至于盖上砖瓦房,但土砖房大家紧紧手心还是盖的起的。
而徐二圆家,还是用木头、土培盖的屋子,墙直接用木头篱笆围起来,大门也是木制的栅栏。
谢灵走进发现大门开着,她没有多想只走进院子,叫了一声没人理会。
轻推屋子的门,发现并没有锁上,应该是有人,谢灵顺着推开的木门进去。
而里面的徐二圆被门口的动静惊醒,以为是父母回来了,吓得她手脚一缩。然后心里一阵绝望。
然后手里攥着的药掉到地上。
谢灵轻轻走过去给她捡起来,道:“慌什么?是准备给弟弟喂药吗?”
听见轻柔的声音,徐二圆才敢抬起头来,谢灵美丽精致的容貌映在她眼睛里,心里猛然松了口气,赶紧说道:“对啊,我准备叫醒弟弟,给弟弟喂药。”说着,冲谢灵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道:“谢姨姨怎么来了?”
小姑娘自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殊不知她眼里的惊慌、颤抖的手掌、脸上不自在的笑容等、以及大开的窗户,处处都是破绽。
不过谢灵没拆穿她,也没问她喂药为什么没有倒水,只笑着说道:“我来给小宝检查身体,看他恢复得怎么样了?”
小宝就是徐二圆的弟弟,今年五岁,因为他娘身体弱,生他时年纪不小,所以他从出生就体弱多病。
小宝从出生到现在,隔三差五吃药是常事,这也庆幸南理有医疗社,吃药看病的代价不算大,要不然徐二圆家一个普通农民家庭还真养不起。
不过就这样,徐家现在家里条件也不算好。小宝因为体弱,能吃饭起就吃不得粗粮,必须吃细粮,还时不时得补充营养,所以徐家本就不算好的家越发拮据。
徐二圆爹娘重男轻女,对徐二圆三姐妹本就不算好,后来在越发重的压力之下,对三姐妹越发的凶狠,每日非打即骂。
两人宝贝儿子,所以火气全都撒到了三姐妹身上。
一年前,徐二圆大姐嫁人,不过说是嫁人,不过就是卖女罢了。她大姐所嫁的人是镇上的一口人家,条件不错,父母都是老师,不过两人生下的独子却是个先天智商有问题的傻子。
傻子长大后,父母就想着给儿子娶个媳妇,生个孙子,这样家里不仅有后,儿子将来也有了保障。
后来,听说徐二圆父母想给大女儿说亲后,傻子父母就动了心,然后给了徐二圆父母一笔钱财,从今往后徐二圆大姐和徐家在没有任何关系。
徐二圆三姐妹最初也闹过,尤其是她大姐好好的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嫁去的丈夫是个傻子,更让她绝望的是她父母对她的绝情。
不过,三姐妹哪抵得过父母的意愿,以如今的情况,就是想管这事的王晋军也不能强求徐家父母什么。
更重要的是,徐家父母也要脸,怕队里人反对,私下偷偷摸摸地就把女儿嫁出去了,等队里人知道的时候木已成舟。
从这之后,队里人对徐家一家子疏远了很多。
徐二圆姐妹俩的处境越发的艰难。徐二圆比二姐早熟,也硬气的多。
大姐走后,她一边护着二姐,一边想办法打探大姐的情况。
后来她把事情试着求到谢灵那儿的时候,谢灵帮她联系了她大姐。
徐二圆和她大姐见过一面,在见到精气神好多了的大姐后,尤其是大姐说得:“二圆,我现在很好,我的公公婆婆对我很好,我的丈夫,他……虽然不似普通人,但他单纯善良,还很爱干净,也很喜欢我,我在这里过得很好。”临走时,她大姐给了她一笔钱,让她瞒着父母好好存着,不要亏待自己,以后她会经常看她们。
说是这么说,已经懂事很多的徐二圆怎么会看不出大姐目光中的为难。
那家人对她再好,也是不喜欢她和以前贪心的家人接触得。
不过徐二圆还是笑着点头,只不过拒绝了大姐的钱。她知道这笔钱一定是大姐偷偷攒下的,她怎么能拿呢?
此时的徐二圆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可以随心所欲在心里诅咒父母生不出儿子的偏执小女孩了,她现在还很庆幸小妹被父母送人了,不用跟着他们受苦受累。
谢灵若无其事的给炕上的小宝检查身体。徐家父母不是人,但徐小宝却不是个性子跋扈的,他今年五岁,已经十分懂事。
“小宝感觉这里还疼吗?”谢灵一边观察,一边问道。
“姨姨,这里不疼了。就是感觉没有力气。”小宝声音带着刚刚睡醒的茫然,听到谢灵的问话,他乖乖的回答。
谢灵点点头,笑着开口:“小宝好的差不多,没有力气是因为小宝病刚好,之前没有吃很多东西,又一直躺在炕上。之后等天气暖和了,小宝多下炕走动走动,至于吃饭还是以小米粥为主。”
谢灵摸摸他的头,余光注意到一旁松了口气、开心又茫然的徐二圆,她没有多说,收拾好医疗箱。
让小宝继续休息,谢灵和徐二圆来到堂屋,谢灵对她开口道:“小宝的身体好的差不多了。至于药就不用再吃了,是药三分毒,小宝的身体还是好好养着。给他多吃点鸡蛋等有营养的东西。以后病好了也不要把他拘在炕上,让他多走动走动,锻炼锻炼身体,身体就会慢慢好起来。”
徐二圆心里有些复杂,刚因为徐小宝病好了的消息高兴,就听到谢灵的话,她有些沉重。
吃鸡蛋?补充营养?她家哪有那么多鸡蛋?哪还有一分钱?接下来父母又该干什么?
徐二圆陡然升起一股戾气,还没等她多想,肩膀上就多出一双手,她惊慌地抬起头,看到的就是谢灵似笑非笑的目光,接着听她说道:“每个人做一件不好的事情时,是不能心软的。当你心软时,便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但聪明的孩子要想长久、很好的生活下去,不是聪明就够得。与之相应的还须有足够的情商。
此时,你虽然处境艰难,但未必没有转折。
……”
谢灵说完没管徐二圆恐慌、茫然的目光,只离开了徐家。
而徐二圆站在堂屋久久未动,片刻后她感受到手心纸条的触感,又想起谢灵刚才的话:“你的父母虽然重男轻女、对你们姐妹非打即骂,但她们目光短浅,胆小如鼠。她们一辈子想要儿子所求的不过是养儿防老,如果你能在他们面前立起来,有了地位,有了威严,她们也不敢反抗。
而她们所疼爱的儿子小宝,懂事乖巧,对你和二姐都非常好。未尝是你的敌人。
有时候,一切就在于你怎么解决。你虽然还小,但也有一门独特的手艺。这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如果你有需要可以找她。
还有,谢谢你时不时的礼物。那些青菜和蘑菇我们家里人都很喜欢。我相信其他人也会喜欢。”
徐二圆神色茫然,她一直都很喜欢谢灵姨姨,所以今天当谢灵姨姨进来的那一刹那她非常惊慌。
她打开窗户,想趁着家里没人把弟弟身上的被子挪开,弟弟身体寒,这样下去说不定弟弟就不行了。
她知道自己恶毒,但是她真的太绝望了。
可是临到头她还是犹豫了,直到谢灵进来,她又害怕了。既是心虚,又不希望在谢姨姨眼里看到厌恶。然后,姨姨再也不让秋阳秋月跟她耍了。
后来,她以为姨姨没有看见,谁知道姨姨还是知道了。而且还说了这么一番话。
徐二圆琢磨着谢灵的话,隐有了悟。不禁把手里的纸条攥紧。
徐二圆父母下工回来,看到的就是站在堂屋发愣的三女儿,不禁火气上涌。
她娘照着她的背部一拧,大骂道:“你个小/瘪/三,傻站在这儿干嘛,鸡喂了?衣服洗了?水拎了?还是饭做了?照顾好弟弟没?我看你就是个贱皮子,不打你一顿你就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在这儿发懒?你个贱皮子?”
徐二圆她娘最近心里本来就不得劲儿,既得发愁儿子的身体,还寻思家里的不多的钱粮,这下借着徐二圆发愣的机会全都发泄下去。
徐二圆握紧拳头,听着女人恶毒的咒骂,她心里涌起一股恶气,把谢灵的话抛在脑后刚准备不管不顾的反击,就听到一阵童声响起:“娘,我想你了,你快进来看小宝,别管姐姐了。娘,你再不进来我就生气了。”
然后,徐二圆她娘果然放开三女儿,呸了她一口,然后快速进屋哄儿子去。
她娘走后,徐二圆浑身僵硬,这样的情形发生过很多次,她知道小宝在替她转移娘的视线,可是她宁愿他不要这么好。
想着想着,徐二圆握紧手里的纸条,看着拖着疲累的身体在厨房做饭的二姐,心里有了决定。
而谢灵从徐二圆家离开就回到医疗社,有人来就给人看病,没人时就教导王芽。
晚上回到家,谢灵也没跟秋阳秋月说徐二圆的事,也没不准她们接近徐二圆。
那个纸条是谢灵本来就要给徐二圆的,纸条上是沈宝珍的住址。
最近一年,大环境好了很多。而徐二圆有一门嫁接、培育菜种的好手艺,谢灵想着她的处境。
在争得沈宝珍的同意后,谢灵就准备把她介绍给徐二圆,不管徐二圆做不做,到底是她这个当姨姨的一片心意。
不过,她还真没想到会遇见那样的场景,所以才有了那一番话。
徐二圆和秋阳秋月年纪相仿,人生才刚刚开始,谢灵不希望她看着长大的小女孩儿走上歪路,所以才好心提醒。至于小女孩儿会做什么样的选择,谢灵不会插手。
如果她能灵活应对当前的处境,坚强的走下去,谢灵相信她一定会活的更好。如果她一味地偏执,谢灵不会说出去,但也会想办法疏远她和两个闺女。
饭间
“墙角的草莓又熟了,等明天摘下来,先给姨姨和姨父吃。”
谢灵闻言笑眯了眼,道:“我们秋月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不过草莓有不少,除了姨姨姨父,还应该给其他人送一些。”
“还有爷爷奶奶,伯伯婶婶都送去些。”
一旁,从诫也兴致勃勃地开口说道:“还有我最好的小伙伴,我要给今生一个草莓。”
秋阳秋月闻言眼睛一亮,道:“我们也想给二圆送去一个。可以吗小姨?”
谢灵闻言没有拒绝她们,只笑着点点头同意她们的请求。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一定日更,尽快完结。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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