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关注着一期的同级或后辈们,眼巴巴地看着他忽然又动了起来,转身就往外走。
背影透着一股非常吸引人的干净利落。
堀政行不得不替友人抗下同行学生们的打听。
他该庆幸至少粟田口君和鹿岛那家伙不同,不会造成旁边人一拥而上,阻碍正常活动的情形吗?
说起来,他之前是知道粟田口君有不少老派的爱好,但是没想到他原来对刀剑也有兴趣,一听到有刀剑的展览就特意找时间去看了。
他们身在尊尚武士道的国家,但是刀剑的时代已经远去。这展览其实稍有些冷门。
果然是被剑道部尊敬的存在啊,粟田口君。
堀政行一边应付着明里暗里向他打听情况的同学们,一边想道。
博物馆内,即便只是一条普通的走廊,也散发着不同的气息。
空气在往下沉,属于时间的宁静味道浮动着。
一期脚步很快,并未因瞥见的其他文物而停留。
他是被郑重的嘱咐了的,虽然他仍然不明白这份郑重的来源,和嘱咐内容的缘由。
但是在反应过来前,他已经站在了展览的入口处。
这中午的时间,展览区域内并没有什么人倒是给了他方便。
说起来,那几位会特意嘱咐他过来看看,难道是他来了之后,就会传递出什么信号吗?
如果按照电视剧的发展,或许是如此,但是一期不觉得是这个原因。
不过一盏茶之前发生的事情,说话的男人和同时望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展现出来的神情还历历在目。
他们的神情,就像是将某种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似乎他只要来看了展览,就足够发生什么变化。
一期自认为没有这样夸张的能力,但是既然答应下来,就没有拒绝的道理。
展览区内结构非常鲜明。
排列在周围的玻璃柜,以众星拱月的样子围绕着最终的玻璃柜。
位于最中间最显眼的位置上,只要一走进展区,无论是谁第一眼大概都是看向了这一处展柜。
一期也是如此。
透亮的展柜中,清楚的可以看见放在垫了绸布的刀架上的太刀刀体。他不由自主地朝着这抹映入了眼中的霜色走了过去。
展柜里在刀身前摆放了介绍牌,不过一期已经提前知道了这振太刀的身份。
博物馆的宣传海报上介绍的很清楚,说为名刀展,不过这一次的展览中心就是眼前这振名物中的名物,跨越了时间的名刀。
“三……日月宗近吗?”
略有些拗口的完整刀名,在开了头后,一期就相当顺畅地说了出来,如同血液在血管中流淌那样顺畅。
即便对剑道有所涉猎,一期其实也像大多数普通人那样,对于刀剑没有太多详细的了解。
因此知道眼前的刀竟然是锻造于平安时代的时候,不免大大的惊讶了一样。明明看起来还是非常好的样子……真是厉害。
而且更旁边展柜里展览的,锻造在之后的时代的刀剑那明显更加硬朗的线条相比,这振刀的刀身看起来要纤细优雅得多,再进一步的话,甚至可以称得上婀娜。
不愧是在崇尚风雅的平安时代所锻造的刀啊……
十分美丽。
无论那一处都十分美丽。
三日月啊……月初之时的新月,静谧夜空中明亮又温柔的一道弧光。刀如其名,不仅是刀身的姿态,一期也从刀身上看到了介绍中所强调的新月刀纹。
并非有意为之,偶然间出现的新月刀纹。
这样自然而现的美好刀纹,才更为令人动容吧……
薄纱般的新月之光下好像生出了花朵的皑皑白雪,干枯的枝头似乎也在月光下渐渐显出了生命力,城内华美的建筑似乎也因此增添了几分温和、柔软,轮廓模糊的几乎与夜幕融为一体。
简直是最优秀的画家笔下,才能够绘出的美景。
这样的景色……
他好像是见过的,这样的景色。
那月色下生平难遇的梦中般的景色。
一期几乎无法控制越飘越远的思绪,心中渐渐生出了强烈的希望,希望能够再见一见那样的景色。
他像是分裂成了两半,有一半大声地告诉他,他曾经已经见过了那景色,但是理智上,他又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有记忆起从来没有见到过那样程度的雪景。被热岛效应所包裹着的东京,不会存在那样漂亮到见之不忘的积雪。
尤其是静谧在传统建筑流畅屋脊上的漂亮积雪。
为什么呢,这种几乎将他心脏刺痛的肯定从何而来?
虽然读着文学系,并受到老师的关照,但是一期对自己理性评价,他其实并不具备文学家那样伤春悲秋的敏|感神经。
但他就是望着一振太刀——即便是美丽的太刀——出了神,眼前月下雪景挥之不去。
更荒谬的是,他甚至感觉那副画卷般的美景中,并不是只有一弯新月。
——怎么可能呢?
果然是精神飘到了空中,脱离了实际而产生的空想。
过了许久,领队老师都开始组织集合了,一期还没有回去。堀政行连忙向应付了一下老师,然后快步往展区所在的方向跑去。
“粟田口君?!”
堀政行一过去,就看到一期站在展区最中央的那个展柜前,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它看,仿佛立地生根成了一个直直望着前方的大树般,一动不动。
这……
堀政行疑惑地上前拍了下一期的肩膀,才看到他缓慢地转过身来,脸上还残留着一些不在状态的痕迹。
“粟田口君,你……不会一直就看着那振刀吧,”一期的神情让堀政行不禁生出了这样的猜想,视线往正中央那个展柜处扫去,“这么吸引人吗?”
一期在短暂地愣了一下后,舒展肩膀,扬起了一个笑容,“是啊,有一种绮丽的美,不是吗?”
这回换堀政行愣住了。
作为大学前就一直担任着戏剧部部长的人,他自然是拥有一种情感上的敏锐度的。
他察觉的到,此时一期的神情在平静的外壳之下似乎泛起了波动。
就像乍起的风吹皱了原本如镜般的水面。
“走吧。”
一期与堀政行错身而过。
堀政行:“诶?”
“你不是来喊我过去集合的吗?”一期侧过头,带着点无奈,“抱歉,一不小心看展览看得久了点。不能让老师同学们久等了,快点赶回去吧。”
堀政行:“啊……”
反倒是过来喊人的他最后像现在这样快步跟上。
展区重新安静下来。
乐曲经过了最大的波澜,博物馆活动的后半段,一期都在学校和博物馆合作讨论后给出的计划表前,平平淡淡地完成了。
他想着大概是错觉吧。
——那一瞬间他仿佛感觉到的,如同穿透云雾般,投过来的注视。
不知不觉中活动就结束了。
参加活动的学生们在博物馆门前与工作人员们道谢告别后,便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去。
恢复了灵体状态,无法被普通人看见的粟田口三刃或蹲或站地待在入口处的屋檐上,望着他们离去,目光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其中属于一期的背影。
“啊……走了呢,”毛利失落地双手捧着脸,蹲在顶上望着,“一期哥。”
“是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厚拍了拍毛利的脑袋。
“不要这样拍我的头啦……什么时候厚哥变成比我矮的小孩子才可以。”
“比你矮的小孩子?那样的话会先被你揉秃头发吧。”
厚无比淡定。
数量众多的性格奇奇怪怪的兄弟们,这种小情况发言,他早几百年前就不会惊讶了。
“不过,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他叹了口气。
毛利问道:“三日月殿真的会醒过来吗?”
厚道:“不清楚。自刀剑时代的终末起……三日月殿已经沉睡很久了。”
虽说付丧神时不时沉睡一下是正常的事情,但是一百多年确实也太久了些。
三条家的其他几位殿下都插手了……
表明他们已经同意了吧,无论是让一期哥出现在三日月殿面前,还是唤醒三日月殿这件事。
“相见的话……”厚喃喃道,“对一期哥,对三日月殿,都是好事吧?”
小狐狸舔舔爪子,“不过要让那位殿下改变想法,真的很困难呢。”
然而现在这样的情况,实际上现在什么都不记得,存在于人类躯壳内的一期一振,可以做到吗?
“鸣狐不要担心,”察觉到了伙伴沉重起来的心情,小狐狸垂下尾巴搭在他肩头,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脖颈,“事情一定会变好的!”
“嗯……”
鸣狐摸摸小狐狸,默默望向天空。
等等看吧,说起来明天三条家的几位殿下又会来看,三日月殿了。
自从时政出现后,交涉下来,他们这些付丧神的活动都宽松了很多,也就可以这样四处串串门子。
啊,愈发担心了……他的大侄子,应该没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