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这般珍惜那件衣裳,却被一个浣衣局的丫头洗破了,怎能就这么轻易饶了她?”

菊儿顺着殿门瞧见陈焕已经出了永华宫,便回到了贵妃身边为贵妃轻轻按揉着肩膀,心中极是不解。贵妃娘娘虽然看似柔弱,可内心里却不是个畏畏缩缩的人,相反还有些强势。如今这般大错,不直接杖毙也得打上个几十杖才是。

贵妃瞌上了眼,靠在金丝软垫上享受着菊儿的按揉,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既是陈司公亲自来求情,那便饶她一命,喜欢的衣裳总是会有,可让人欠下人情的机会可是不多。”

菊儿撇了撇嘴,有些为贵妃打抱不平:“但娘娘待陈司公实在是太客气了,他何德何能?”

“你知他陈焕为何少在御前侍候却比御前的人更受皇上信任么?”贵妃抬手指了指小桌上的一碟牛乳酥,菊儿立即意会,去取了来。

菊儿答不出,贵妃便继续道:“他做事一向不偏不倚,从来只站在皇上的立场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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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黎这边,来贵妃永华宫这一趟明显顺利得很,都没用枫黎主动去求情,贵妃娘娘就给了台阶下,可也并没有让她松一口气。

果然还是让陈焕欠了贵妃的人情,想到这,枫黎明明救了绪白还给她找了尚可的去处,心里却依然压抑的很——因为她给陈焕找麻烦了。

虽然这麻烦可能早晚都得找到陈焕头上,但自己主动迎上去欠人人情,和被麻烦找到头上,这两者之间还是有些微妙的不同的。

就连她这头脑远不如陈焕灵活的小宫女都已经隐隐察觉到贵妃所说的“劳烦陈司公”是要做些什么了,陈焕也必定早就料到了,可即便如此……陈焕还是给她分析贵妃最有可能的几种反应,告诉了她绪白最好的去处就是冷宫中先帝嫔妃那里。

只要一想到陈焕未来的某一天可能会因为她搞出来的端倪而惹祸上身,她的胸口就闷疼闷疼的,难受的很。

枫黎带着小良子走在去慎刑司的路上,她在心中把这件事从头到尾捋了一遍,让绪白遭受诬陷在雪地里跪了两个时辰还面临了死亡威胁、让她自己折腾了这么一遭、让陈焕欠了贵妃一个人情的,说到底,就是因为那个一直在浣衣局与她们作对的翠儿。

狠狠的咬得牙齿,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的表情是有多阴沉。

她头一回知道恨一个人是个什么感觉。

等这个年顺利过去了,她……定要翠儿生不如死。

猛然间,枫黎回过了神,吓了一跳,她方才竟然会有让翠儿生不如死的恶毒想法!她以前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回想一下,她之前在想到把翠儿带回慎刑司拷问上刑时,竟是一点儿都没有犹豫,明明最初,她对那刑房对那血腥,极度恐惧的不是吗?

可能是见得越多,情感就越是淡薄吧。

这翠儿……枫黎垂眸。

不除掉她,在浣衣局里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个被欺负的“绪白”出现。

再说,就算是不想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如果绪白真出了什么事,如果以后陈焕真的因为这次的事被卷入了什么混乱之中,她能咽的下这口气吗?

枫黎微微眯了眯眸子,身后的小良子莫名打了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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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焕披着枫黎那皮囊端坐在慎刑司里,面对着绪白那哭到双眼发肿的模样,烦躁的很。

枫黎之前请他帮忙在绪白面前安慰几句,他也知道他此时身为绪白的好姐妹枫黎,出个面安慰一下才是正常,可他一想到枫黎说不救绪白就会怨他,他这心里就不舒坦的很,怎么都迈不过去那个坎儿。

不是爱哭吗?哭到晕死过去才好呢!

绪白心里自知触犯了这宫里面隐形的规则,也知道自己与翠儿积怨已久,知道管事嬷嬷是翠儿的亲戚,她以为最多也就是多洗些衣服,再不济就是被掌嘴或是被打了板子,不过是皮肉之苦,她都可以忍受的。

可她真的没想过碰巧这时候翠儿洗破了贵妃娘娘的衣裳,并且这般阴毒的嫁祸于她,置她于死地。

她真的不想死!

哭到了嗓子都有些嘶哑,绪白抽泣了几声,忍不住心里感到委屈——回想这些天的事情,她……后悔吗?

不后悔,她心里清楚极了,她真的没后悔。

就算是她没去找枫黎姐姐,翠儿的衣服也会洗破,不管怎样她们都会为了躲避责任而嫁祸给她的,她心里懂,是否去找枫黎姐姐、是否把自己的月钱留下找医女去买药,都无法改变翠儿会洗破衣服并嫁祸给她这件事。

“枫黎姐姐,我是要死了吧……我……是因为我要死了,陈司公放姐姐最后来陪陪我?我……我一直都、特别害怕慎刑司……生怕什么时候被带走……就没了性命……”

她哭到有点儿喘不过气来,只得断断续续地说着。

瞧瞧,这才是摊上事儿了之后最正常的状态,向枫黎那样遇到天大的事也不哭不闹的丫头才是少见。

陈焕心里这么说完,对自己无论什么事都能想到枫黎有点唾弃。

小顺子到底是年轻又心存善念,看绪白在一旁哭哭啼啼的不停、又说了这种不吉利的胡话,而枫黎姑娘却不管不顾的一言不发,几次在心里措辞,终于开口道:“绪白姐姐,司公平日待我们是极好的,此时已经为此事去贵妃娘娘那边了,多半是会有个好结果的,姐姐不用太担心。”

陈焕心中冷哼,要真是他,他才不愿为了一个浣衣局的下等宫女去贵妃那边走一遭呢。

绪白听了小顺子这话忽然怔住了,她胡乱的拿袖口抹了几把眼泪,瞪着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震惊的看着她的枫黎姐姐,她伸出双手拉住了面前人的手腕,本来绝望又恐惧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是复杂,哭了太久的声音沙哑:“这位小公公说的可是真的,枫黎姐姐?”

陈司公毕竟得皇上重用,在宫里是很有脸面的,若是陈司公亲自去求情,那她还是有可能逃过一劫的,可是这陈司公,绝对不会毫无原因的去帮她一个普普通通的下等宫女。

陈焕点了点头,答:“是真的。”

得到了答案的绪白就连呼吸都窒住了一下,她很可能能免除一死!

继而心中变得五味杂陈,她因自己可能获救而内心狂喜,又因枫黎姐姐可能面临的遭遇而揪心。她用带着水雾的双眼看着陈焕:“陈司公并非心善之人,这回出手为我求情,枫黎姐姐就欠了司公的人情,岂不是更要被司公拿捏在手里了?没想到最后反而是我给枫黎姐姐惹了麻烦……”

带着探究的怪异目光投到绪白身上,陈焕从上到下细细地打量了她一遍。

这人莫不是个磨镜?

若不是枫黎帮了忙,都已经死到临头了,怎么心心念念的还是枫黎?

两个人的关系好到了这个地步?

陈焕很想不屑地嗤笑一声,可他还是努力去忽略心里的不爽,缓缓地放柔了语气道:“这次去贵妃娘娘面前……是司公自己提议去的,所以你不必替我担心。”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司公定会带回好的结果的,你这件事也不必忧心。”

“这……不是枫黎姐姐你去求的司公么?司公……为何会帮我?”

你枫黎姐姐不仅没有求司公,还威胁说不救你就怨咱家呢。

陈焕在心中腹诽,想到那小宫女说那话的模样就恨的牙痒痒,这个仇他心里是记下了,可是记仇又有什么用呢,他偏偏对她无可奈何。

“司公……大抵是真的对我上了心吧。”

就这么说出来了。

陈焕从没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在绪白和小顺子的面前,以枫黎之口承认自己对于枫黎那异样的情愫。

明知他自己是披着枫黎的皮,别人也不会知道在枫黎的身体之中是他陈焕的内里,但他说完了这么句话,还是觉得一股羞耻之感打心底里蔓延开来,心脏也砰砰的剧烈跳动了起来,脸上也带上了一丝薄红。

绪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那原本散发着压抑的枫黎姐姐,一扫先前的显得阴郁表情,脸上逐渐带上了几丝可疑的红色——要知道自从枫黎姐姐被带到了陈司公身边,不管是说什么话、带着什么表情,看起来也总是让人觉得带着一丝阴郁。

她有些惊讶,紧接着似是忧愁又似是欢喜的叹了一声,意味不明。

“看这模样,枫黎姐姐大概也是欢喜陈司公的吧,我打心底里为姐姐高兴。”

陈焕听了这话浑身一震,心里竟然忽然有了几分胆怯,他的欢喜之意……这般明显么?

绪白垂眸,思绪忽然回到了好几年前她入宫不久被人欺负的时候,接着说:“那时候太苦了,若不是枫黎姐姐帮了我,我不知能否撑到现在。看到姐姐过的好些,我比自己过得好还要开心。”

她的快速的眨了几下眼睛,逼退了想要冒出来的眼泪,“只是……只是如果姐姐你要托付的人是陈司公……”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啦!新的脑洞总是有,旧文一直填不完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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