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焕大概是忽然感觉到气氛的不同,心?里一动,于是紧紧盯着枫黎,现在看来,如何?

这?丫头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枫黎的嘴唇蠕动一下,忽然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抬头尽量维持着?平静的模样与陈焕对视,本该尖细的声音此时有些微哑,“现在看来,约莫是早就喜欢上司公了吧。”

想来,她会因为陈焕听她的话给?她拿衣而开心?,会?因为陈焕未来在宫中的处境而担忧,会?因为陈焕情绪不好而不由自主的说好话给?他听……这应该是喜欢的吧?

在他们二人之间,在这种多个原因混杂在一起而产生的微妙的关系中,终是枫黎先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枫黎说完那话,脸上忽然发起烫来,她虽然没有过多么严厉的家教,但是身为一个女子应有的、最基本的德行她还是知道的,这?般直接轻佻本不该是一个女子所为,但……她就是想说出来,像是想要告诉陈焕她真的不惧怕他、也绝不会?再想着躲开他是的。

可这话对于陈焕来说太突然了。

他完全没有任何准备,已经呆滞在了原地,一切感官都好像被放大了,时间的流逝也似是变得缓慢了不少,心?跳的鼓动剧烈到他能清晰得听到声音。

他一直以为是他一厢情愿。

这?丫头,说出这话来,是和他带着同样的心?情吗?是真的喜欢他这?样一个脾气并不怎么好还做着?那种凶残活计的阉人吗?

他看着?枫黎,此时他那副皮囊已经红透了脸,带着枫黎这?丫头少有的羞涩。

原来他这?张脸害羞的时候是这个模样啊。

枫黎虽是害羞,却也没有避开陈焕的目光,而是直勾勾的与他对视,眼中带着几分期待和探究,似是在说:司公呢?司公也是这样喜欢我么?

既大胆,又带着些许炽热。

烧得陈焕耳朵发红,有些缺氧似的喘不过气来,气血上涌,让他站在原地缓了好久才缓和过来。

好不容易,他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大胆!”

他实在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枫黎,和她说“咱家也喜欢你么”?他还是怯懦了,他不敢,就算枫黎和他讲的如此明明白白,他还是不敢挖开了自己的心?摆在枫黎面前。

今年陈焕快三十了,他十岁去势进宫,当太监已有近二十个年头,深宫里他见了太多的腌臜事。将近二十年,他都没碰着过一个真心?说喜欢她的,如今一个小了他十多岁的宫女说喜欢他,他能真的当真吗?

太监命是长,但也容易早衰,就算如今他确实有几分好看些的模样……他现在披着枫黎的皮囊望着?自己的脸,能见着?眼角已经有了皱纹——得亏他还不是个爱笑的。

她真的会?喜欢这样的人么?

从前枫黎意识不到的时候,他想逼她把想法说出来,逼她留下来陪他。

如今枫黎追了出来,他反倒想缩回去。

他怕他真的把真心?交付了出去,等到最后会连他最后一丝尊严都消磨殆尽。

就算如今是因为这特殊的情况而真的有些喜欢他,可这份喜欢能维持多久呢?十多岁的小丫头总是善变的,可他呢,他深知自己很难喜欢上一个人,碰上了,可能就改不了了。

不对等啊。

就像宫女到了年龄可以出宫,而他们太监大都在宫里蹉跎一辈子,实在老了病了没什么用了才能放出宫去一样。

那些真结了对食的宫女,多数不都还是到了年龄就出了宫嫁人,独留那与她们对食的太监一人自个儿凭着一些念想消磨着。

他们这种人,一旦付了真心?便不会?轻易变心?。

若过个六七年,枫黎这?丫头到了出宫的年纪,也把他自己一个人落在宫里走了怎么办?他要是习惯了她的存在,等没了她可怎么过?低三下四地求她别落下他一个人独自出宫去吗?

什么承诺,什么山盟海誓,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话罢了,算不得数。

说得好听又有什么用,有几人真能说到做到呢?

所以说他们之间从来不对等啊。

如是想着,陈焕后退了一步。

枫黎心?里因为陈焕退这?一步凉了一点,脸上的发烫的温度也下去了。

观察了这?么一段时间,她觉得陈焕喜欢她,应该是没错的。

于是狠了狠心?,她往前追了两步,固执地追问道:“我是大胆,可问题是……司公喜欢我这?般大胆么?”

亏她现在身上的伤已经结了层薄痂,下地走动已经没问题了,这?要是她还在床上躺着动不了,陈焕不得立刻从屋里跑出去,她追都没法追。

“你……”陈焕没想到枫黎这?个时候这?么执着,他欲言又止,整个脑子嗡嗡地响。

枫黎对于陈焕这?样的反应,多少是能有些理解的,该怎么证明她确实心?悦了司公呢?

她叹了一声,“我知司公在宫里时日久了,大抵是见过太多腌臜之事,但是司公,信我一回罢,可好?”

上前两步,枫黎做了一个让她自己都觉得大胆的举动——她抱住了陈焕。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温热,能听到耳边他倒抽了一口气。

陈焕僵硬在原地。

方才心?里来来回回的想了那么多,全都在顷刻之间如云烟般消散了。

心?中唯有一个声音:就莫管以后了吧,莫管了。

他回抱住了枫黎,比她用力得多,由于此时披着枫黎的皮囊身量小,他的头扎在枫黎的颈窝处。

枫黎听他在自己耳边喃喃,“你这?丫头惯会骗人,咱家只信你这?一回。”

抱也抱过了,上前动手的时候枫黎挺大胆,抱完之后就成了缩头乌龟,把头蒙在被子里羞的不敢露出来。她有些懊恼自己,怎么就脑子一抽就给?陈焕抱了,还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各种意义上的大胆。

陈焕如今怎么看枫黎怎么觉得可爱,刚才只是抱一抱就让他心?中悸动得很,唯有一点不好,就是他现在披着枫黎这?副皮囊,身量实在是太矮了些,抱自己的身子总觉得憋屈,等两人互换回来之后,他一定?得抱回来。

“现在倒知道害羞了,之前怎么想的?”

陈焕笑她现在的乌龟模样,不过也没有逼得太紧,放任她自我欺骗似的蒙在被子里,他心?里笑,不就抱一下么,怎么还就害羞成这?样呢,果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

因为枫黎表现得太过害羞而嘲笑她的陈焕,傍晚的时候就笑出不来了。

这?具身体的月事又来了。

陈焕整张脸黑得像碳一样,整个人都持续着难以言说的低气压。这?回他这?小腹绞痛似乎比上次的时候要稍微好一些,但还是疼得他想骂街却连骂街的力气都没有。

枫黎现在的伤还是没有好彻底,陈焕心?疼她,所以总是催着她多卧床休息,这?时候枫黎躺在床上眯着,似乎是睡着了,吃完饭之后总是容易困倦。

他不想打搅枫黎,更重要的是,像是“月事又来了”这?种话,他真说不出口。

独自侧躺在榻上,弓着?腰捂着?腹部,陈焕此时的模样怎么看怎么有几分可怜。

忍痛了多时,他竟是迷迷糊糊的就在榻上睡着了,还做了个梦。

这?是个在他眼里极其恐怖的梦,梦里他与枫黎早就互换了回来,但枫黎总是追着?他想扒他的裤子,还做了一些和月事带极为相似的东西拿在手里,嘴里嚷嚷着什么,颇有些不耐烦的意味,“司公,你快来我给?你垫上尿布,不然又一身子味道了!”

这?个梦对于陈焕来说实在是太吓人了,梦中为了不让枫黎扒他的裤子,只能玩儿命往前跑,跑了一小段路程他身上就已经带上了一股子难闻的味道,然后枫黎一把抓住了他,动了动鼻子,露出了一个嫌恶的表情来,恶狠狠地说:“你这?阉人,明知自己的情况还不知道垫尿布,不是成心?想要恶心我吗!”

那厌恶的模样吓得陈焕猛然惊醒了,冷汗连连。

一睁眼就看见他自己那张脸在他的面前晃悠,然后露出了一个关切的表情来,“司公这是……月事又来了?我闻到了点血腥味。”

还好……还好只是梦。

还好他那一刀切的稳,还能管得住下身,不至于和梦里一样需得垫什么尿垫。

他小腹揪疼着,疼到他身上都有些抖,但这?种疼痛和他在梦中听到从枫黎口中吐出那种凶恶的话比起来,就显得完全不值一提。

梦中那种绝望,他不想体验第二次。

闭眼,他伸手把身前的人一把揽到了怀里。

“你不准嫌弃咱家,以后……”陈焕的声音轻颤着,他闭着的眼比刚刚闭得更紧了,手上用力,说得很艰难,“以后如果有一天真的管不住自己了,我会?主动垫尿垫的,你别嫌我……”

尿垫两个字他说得格外艰难。

枫黎:……?

见枫黎沉默了一下,没能立刻回答,陈焕的声音忽然提高,“呵,算了,咱家也没想过会?有人真心?实意在意我们这等人!”

陈焕这?话都把枫黎说得有些懵了,她赶紧回抱了一下,像是哄小孩一样在陈焕的后背上轻轻抚了几下,缓声道:“不嫌弃司公,以后司公需不需要垫尿垫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现在司公不换上月事带是不行的。”

然后,刚刚还颇有气势的陈焕浑身一僵,显然是听清了枫黎的话,可他不想听到,他只想装死。

于是保持着?抱着枫黎的姿势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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