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量的尺寸已经?都制好了成?衣,宫女们都要?在规定时间之?内统一去内务府广储司那边取。

往年枫黎从来没多想过什么,可今年一听到“广储司”三个?字,脑海中立刻就出现了刘公公那张老脸来。

不是冤家不聚头,一般情况下,都是不愿见着的人偏偏能碰上。

枫黎也逃不掉这个?理。

“枫黎姑娘,又和咱家见面了。”刘公公脸上带着笑意,可这笑怎么看都让枫黎觉得不舒服。

枫黎挑了挑眉,问:“这位公公,咱们以前?见过?”

她是认得刘公公的,还和刘公公一起共过事看过他出丑呢,但按理说,刘公公应该是没见过她自己这副身子的啊。刘公公再是让人看不顺眼,也算是广储司的主事太?监,认识她一个?没见过面的小宫女是完全没道理的。

刘公公状似难过的叹了口气,“上次量新衣时,枫黎姑娘才与?咱家见过面啊。不过上回倒是忘了说了,咱家是广储司的,姓刘。”

量新衣时?

那时候她和陈焕好像还……没换回去呢吧?

枫黎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头,陈焕顶着她的身子去和一堆宫女一起排队量尺寸、在嬷嬷面前?自己脱衣也就算了,竟然还碰到了这刘公公,司公那天得多心塞啊……她不禁觉得那天的陈焕实在是有些可怜。

说起来,那天好像就是陈焕替她去见了她娘的同一天吧,然后第二天他们就互换回来了,她也被陈焕给调到了荣太?妃这边。

所以……不仅是她娘,其实是刘公公和陈焕说了什么也有可能?

枫黎的头脑中一瞬间有众多念头闪过,她敛了敛神色,并不避讳刘公公的目光,而是似笑非笑的与?刘公公对视,“噢,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印象。”

“那时陈司公受伤,枫黎姑娘在陈司公身边寸步不离的照顾,可等伤好了,枫黎姑娘一转眼就被丢到了地处偏僻的广仪宫,从此往后不管不顾……咱家还真是为枫黎姑娘感到不平啊。”

刘公公这话说的真真切切,似乎枫黎真的是被用完了就抛掉的可怜女子。

可除了陈焕自己,就只有枫黎知道,其实根本就不是她照顾受伤的陈焕,而是那些天里陈焕日日寸步不离、亲力亲为的照顾她。

陈焕何时那么照顾过别人,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宫里的主子他都还没伺候过谁呢。

这让枫黎忽然想起来以前?陈焕照顾她的那些日子,待她那般的细心柔和,见她乱动又急的尖声呵斥。后来她挑明了心意,陈焕更是羞的脸上都带了薄红,实在是……可爱。

完了,她忽然,有些想司公了。

想……抱抱司公。

枫黎脸色微红,压下了心中的思绪,蹙着眉头等着刘公公的下文,刘公公和她无冤无仇的,也不可能是特意跟她说话来奚落她的,肯定是还有别的话要?说。

果不其然,刘公公忽然带上了一股得意的笑来,那笑里隐约还有一丝猥琐,“枫黎姑娘可知道,陈司公为何弃你如?此之?快?”

还能为何?钻牛角尖了呗。

枫黎心里懒懒的回答,但面上不动声色的问:“为何呢?”

上次还被“枫黎”给怼了的刘公公,这次见枫黎一直顺着他的话往下问,以为她是真的被陈焕伤到了心,于是一脸怜悯地望着枫黎道:“咱家与?陈司公相识多年,他其实是……好男风啊!曾经?还妄图与?咱家不清不楚……唉,不提也罢,只是可怜了枫黎姑娘。”

刘公公一通话说的抑扬顿挫,大抵是顾忌着枫黎是个?姑娘,所以说出什么难听的词来。

可枫黎早就听过难听的啊,她听过了那么多次还差这一次不成??

而且先前?说陈焕喜欢年纪小的男童也就算了,如?今竟然还说陈焕想与?他不清不楚的?枫黎挑眉,上下打量着刘公公,就以刘公公这模样……陈焕若是以前?真与?刘公公有点?什么,枫黎都得怀疑自己是不是长相极丑。

当?着陈焕自己的面和其他下人的面污蔑人还不行,竟然还跑到她面前?来说闲话了,说来说去也不知道换个?说法。

枫黎嫌恶地皱皱眉。

陈焕记得刘公公上次在量衣时想去和枫黎搭话,于是在领新衣这天,他怕刘公公再次找枫黎的事,便独自来了广储司领新衣这边,没想到还真叫他猜中了。

隐在拐角偏僻处,他咬着牙,恨不得立刻冲过去痛骂刘公公一顿,告诉枫黎自己并非是因为好男风才将她调去广仪宫里,许久未去见她的。

他心想他这死对头刘公公,可还真是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巧嘴,黑的都能给说成?白的,白的也能说成?黑的,一通因果说下来,他都怕枫黎会?信了刘公公这荒谬的说法——因为他知道,一个?人若是对他人有一丁点?儿不满,很容易就会?相信挑拨。

他听到那边枫黎沉声问:“你说陈司公喜欢男人?”

刘公公刚刚将枫黎脸上一闪而过那嫌恶的表情看得真切,以为她是对“陈焕好男风”这件事情很是反感,“正是。”

陈焕心中一紧。

那丫头先前?一直不信来着,这次大抵也是不会?相信的吧。他对枫黎有信心,但对自己却没什么信心。

枫黎忽然挑了挑唇,看向刘公公的眼神中带着轻蔑的笑意,她缓慢却清晰地说道:“陈司公喜欢的是我,也只能是我。”

刘公公傻在原地:?

为什么这个?小宫女一点?儿没信他的话?难道不是应该对陈焕好男风并且欺骗了她这种事很是厌恶吗?就算没有这种事,一个?被陈焕二话不说就从浣衣局带到自己院里强占了的小宫女,难道不应该是厌恶、甚至是痛恨陈焕的吗?为什么他好像还在这个?小宫女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名为自信和骄傲的神色?

刘公公怔在原地还没能把枫黎那不长的两句话给消化完,枫黎嫌恶的冲他摆了摆手?,“公公你可是听清了我方才的话?陈司公只喜欢我,还请刘公公勿要?再传闲言,好自为之?。”

一直在拐角处偷听的陈焕脑子里轰的一声,脸上热了个?透。

她她她……可也太?敢说了。

一个?姑娘家的,说话怎么这么直白!

他都替她害臊!呵,真的是没羞没臊的,成?日胡说!

陈焕捂脸,就算你不说出来,咱家也……只喜欢你一个?啊。

陈焕深呼吸几?次,掩下了脸上的羞赧之?色,继而无声地笑了,这丫头真的什么都知道,对他心里的想法门?儿清。

就算如?此……竟然月余都未去找他,即便是收了他的东西。

他抿唇,心中又怨又酸。

与?陈焕那边心里翻涌着的情绪不同,刘公公听见枫黎那毫不客气的话,总觉得这个?小宫女的模样和语调都与?陈焕有那么几?分相似,不禁火气蹿升,他的声音往上提了提,尖声道:“咱家是看你如?今落得那么可怜,才好心好意提醒你几?声,你这小宫女不但不领情反倒还想要?教训起咱家来了?”

好心好意?枫黎挑眉,这刘公公说话都不带害臊的么,脑子是被猪油给糊上了吧。

枫黎的面上带上了几?分好笑,她双眸一眯,嘴角一挑,硬生生在她这张清丽微圆的小脸上扯出了一副让人看了能跳起脚来的嘲弄笑意,“我先前?听说过有一广储司的刘公公年前?办事不利就惹了皇上的恼,皇上还因此要?陈司公去广储司帮着立立规矩……如?今看来传闻中的刘公公就是您了吧。”

刘公公怎么看怎么觉得眼前?这小宫女和陈焕实在是像,表情语调都是一样的欠揍。他近几?个?月来最厌恶的就是有人在自己面前?提起年前?清点?贡品的事,如?今陈焕的对食竟然还敢这么拿捏着腔调提这件事拱他的火,让他怎么肯咽下去这口气。

他冷笑了一声,还没把难听的话说出口来,就听自己身后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一个?连品阶都没有的下等宫女竟然也敢这般出言不逊,刘公公再怎么说也是广储司的主事太?监,也能轮得到你一个?小小的宫女来那般嘲讽了?我以前?竟是不知,就连陈司公的对食都已经?口无遮拦成?了这个?样子。”

这里毕竟是广储司的地盘,刘公公也是广储司很有地位的老人了,他与?枫黎说话甚至是起了些争执,来来去去的下人们也不敢说什么,只低着头当?没瞧见的离开。

现在忽然有人插进?话来,让枫黎和刘公公全都闻声看去。

说来也巧,这人正是贵妃身边的大宫女菊儿。

如?今谁不知道慎刑司司公陈焕与?贵妃娘娘心生嫌隙,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和陈焕的对食,那自然也是不对付的了。

刘公公自从贵妃下了陈焕的面子那天开始,就想和贵妃搭上线拉近距离,无奈一直没能有大好的机会?。方才他被枫黎一个?小宫女给嘲弄了一句,正值恼怒之?时,贵妃身边的大宫女给他解了个?围还那么直接的将枫黎连同陈焕一起给讥讽了一通,怎能不让他心花怒放。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宫女时长跟在陈司公身边,怕是早就沾染了陈司公的习性,粗鄙不堪,怎可能比得上菊儿姑娘。”

刘公公的嘴脸立刻规矩了起来,既顺着菊儿贬低了枫黎和陈焕,又抬高了贵妃和菊儿。

枫黎是不想与?菊儿起冲突的,她想找个?不温不火的话回了他们就离开,却见一张熟悉的面孔进?入了视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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