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英杰传

作者:醉鲸

蓝花楹仍在盛放。

因为皇家徽章的缘故,蓝色在帝国是高贵的颜色。来往的车辆与马匹将大道上的花瓣碾成泥,泥水把铺路的碎石染得一团紫,一团黑,活像刚被饱揍了一顿。影子样的鸦楼矗立在林荫道深处,塔楼背后的蓝紫花团让它的黑更加扎眼。真是栋丑楼。

挽马沉重的喷气声逼近,赶车人声音沙哑,高呼“让道”。艾莉西娅勒住马,向后望去。那是个左撇子,套着乌鸦的黑甲,熬红的眼珠子直勾勾望着她。囚车上拳头大的铜牌被擦得铮亮,上面的编号代表它属于第九尉队。

乌鸦的编号已经不再让她觉得亲切。他们揍了克莉斯,在她不能还手的情况下。扯什么妨碍公务的鬼话,根本就是欺负她!艾莉西娅握紧缰绳,想在男人脸上找出他参与殴打的证据。

“请您往旁边挪挪。”

“不照办的话,你要以妨碍公务的罪名把我也抓进去吗?”

左撇子磨了磨牙齿,丢给艾莉西娅冷漠的一瞥,吆喝挽马动起来。

为了方便囚车出入,通往鸦楼的林荫道不算窄,但要在两辆囚车并行的情况下容下艾莉西娅的战马,仍有些困难。囚车的大轮子隆隆滚动,木轮的铁钉擦过艾莉西娅的腿,甩起的蓝黑泥星落到她新擦的红皮靴上。

艾莉西娅不清楚囚车通常是装几个人,她既不负责赶车,也没享受过搭车的待遇。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这辆车肯定超载了,它旁边的那辆,身后的那辆,以及再后面那辆也是。

头发被剃掉一半的男人,脑门淌油的胖子,面色枯黄的孕妇,瞎了一只眼的肮脏老妇人被铁栅栏挤得紧贴在一起。铁镣没法子固定,由囚犯握在手里。

天杀的,这群贱民该不会刚从冥河里爬起来吧?艾莉西娅抬起手背捂住鼻子。囚车里的老妇人将她生满老年斑的手臂从囚车里伸出来,向她呼喊。“沐浴神光吧,大人,太阳神与您同在。”

艾莉西娅瞥了眼她缺了门牙的焦黑牙齿与塞满污泥的指甲,默不作声,将战马带离囚车。

青脑袋的健壮男子哈哈大笑。“没用的老东西,看来这位大人打算离你的新神越远越好哩!”

老妇人用她泛黄的眼珠子狠狠瞪着男人,缩回手掌抓紧手腕间生锈的铁链。“太阳神拉布才不是新神!他从黑暗中走来,将银月送回地面,听听他的声音吧,大人——”老妇人抽风般地抖起来,她重新探出手,尖尖的指甲伸向艾莉西娅。

“妈的滚远点儿!否则本大人剁了你的爪子!”艾莉西娅威胁她。调侃老妇的男人嘿嘿笑。“不劳您动手,这老东西的脏爪子马上就要喂猪啰!为了给您解气,我立刻揍她一顿如何?在下渴望的唯一回报,就是您的微笑,我美丽的大人。”囚车慢悠悠驶过碎石路,男人的笑声被颠得抖动起来。艾莉西娅目送囚徒的面貌渐渐在尘土中模糊,扇去眼前的灰尘,踢马向前。

流氓,小偷,瘾君子。乌鸦是死亡的信使,腐朽的仆从。鸦楼不会适合你的,艾莉西娅。你虽然也死了妈,好歹老爹没把你扫地出门。就算一半朝臣心里觉得武技超群没什么了不起,他们也不能看不上霍克。

她的战马比囚车快上许多。艾莉西娅只是稍加催促,长鬃战马便轻松超越左撇子的囚车。半边脑袋被剃得发青的男人冲她吹口哨,她啐了一口,痰液穿过囚车铁笼,打在男人鼻梁正中。这回换他身边的黄皮孕妇尖笑,她生有一口鬼怪似的尖牙,笑起来也像鬼怪。男人大骂,用铁镣勒住她的脖子,赶车的左撇子回身,抄起手边的长枪戳他。艾莉西娅呵呵乐起来,催马赶向鸦楼。

印象中鸦楼是栋死寂的建筑,群鸦飞过,也懂得收敛声息。然而现下鸦楼前的半圆广场却像个奴隶市场。抓捕奴隶的商人缺乏眼光,手里净是暴徒,扒手,强奸犯之流,他们相互推诿,只想减少手里吃饭的嘴。

“惯,惯偷要先,先扔进地牢,供出同伙再处刑,这这这是惯例!”大声嚷嚷的是都城警备队,他的绿袖章脏得像团烂菠菜,他的卷发也好不到哪里去,跟囚车里的罪犯一样肮脏。他站在副楼前,楼门前的铁闸被拉了起来,木门向内打开一道缝隙。烂菠菜迈上台阶,一边往里挤,一边朝门内窥探。

“找瘸腿将军要你娘的惯例去!”看守铁闸门的乌鸦用胸脯把烂菠菜挤回去。“下面拉屎的地儿都没了,就算神官来了,也不能进!”

艾莉西娅在鸦楼大门口下了马,瞧这动静,也不会有个长相顺眼的马僮钻出来帮她牵马。她把马牵到楼旁的榕树下,动手拴起来。左撇子率领的囚车队吱吱呀呀地开进碎石广场。烂菠菜蹭地一下蹦起来,脖子红得橡根胡萝卜。

“老子的人不能进,凭什么他们能进?!八,八辆车,三三三四十个人,人呢!”

左撇子跳下车,边走边说,“偷盗一例,纵火犯一例,她声称要借太阳神的力量为洛德赛驱邪……”

烂菠菜再次叫嚷起来,后面的内容艾莉西娅没听清楚。鸦楼的地牢历来关押重罪犯,铸有三重铁门的黑牢更是冥河一样的地方。把犯人运到乌鸦的地盘上来,说明都城警备队的大牢一定塞不下了。监牢尚且不够用,那么停尸间呢?她走向鸦楼,原本就少得可怜的指望更加稀薄。

比起外面,鸦楼里面静得让人寂寞。石廊和扶梯间空无一人,阳光透过石窗,将石砖晒得温热。砖缝间阴影厚重,地牢前的争执隐约可闻。艾莉西娅毫无阻碍爬到顶楼,被一个白面无须的男子拦下来。“霍克家的艾莉西娅求见卡里乌斯将军,为她的朋友克莉斯而来。”艾莉西娅让他通报,男子听不懂大陆语似的,绀青的眼睛瞪着她。“将军现在不见客。”他指指靠墙的长凳,“请坐,如果您等得起的话。”说完他撇下艾莉西娅,朝楼梯口走去,步履匆匆。

他是卡里乌斯将军的副官?艾莉西娅试图回想,但对男人的相貌,她一向记忆力欠佳。这家伙出入鸦楼却未着军服,头发乱得像是刚被人从床上拎起来。卡里乌斯大人的脾气久负盛名,这幅尊荣去开会,只怕被骂的屁眼都肿了。

仿佛为了配合她,将军惊人的嗓门儿嗡嗡响起来,也不知是力道深厚穿透了木门,还是飞过窗户,越过石墙,从走廊的窗口传过来的。

“去他娘的!谁他妈再敢指使你们,就去查他个底儿朝天!”

艾莉西娅吹声口哨,晃到卫兵身边坐下。她靠向石墙,砖头已经被阳光晒热,艾莉西娅往阴凉处挪了挪,最后干脆搁上腿,半卧在长凳上。

“谁的娘要倒霉了?”她问。

为暴躁的将军看守房门的卫兵是个麻脸的瘦高个儿,他瞎了一样盯着对面的灰白石壁,全没注意到美丽的艾莉西娅小姐正躺在他腿旁的凳子上。

“不屑回答。”艾莉西娅撇嘴。“鸦楼的秘密就是帝国的机密。你们乌鸦都生了张铁嘴。”

卫兵不说话,喉头滑动,把脏话都吞进肚里。艾莉西娅嘲笑他的拘谨。“你不说,艾莉西娅就不知道吗?现在说出来,她记得你的好,指不定什么时候,这点好印象就能派上大用场哩。干嘛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对艾莉西娅有什么不满?哦——你认识克莉斯,对不?”

守卫收回他的视线,剃得光溜溜的脸铁面无私。“您未在军中供职,特别尉队的事少打听为妙。”

“哈,避而不答,看来是真认识她。不仅认识,甚至颇为思念。”艾莉西娅摇头晃脑,打量守卫。年轻的守卫被她瞧得不自在,视线移向窗外。广场上的都城警备队员不知和特别尉队士兵起了什么冲突,死了亲爹一样的惨叫。夏虫被他惊得收敛声息,树影摇曳,送来微风的叹息。

“眼下正缺人手,我们亲爱的克莉斯尉长呢,很不幸,是个不知休憩为何物的工作狂。少了她这样能干的家伙,下个月难过啰——”

守卫很不服气,吐出一大口浊气。“尉队才俊,远超您想象,大人。”

“嘿嘿,怎样的才俊?师从大学士,连杯啤酒也舍不得喝的那种?还是欺负百姓,对长官拳打脚踢的那种?”

“那是——”守卫把牙齿咬起来,“米娜该挨揍,但不能给外人碰。何况她也是有苦衷的。谁会自愿去守粪坑?”

“还有人能强迫你们不成?卡里乌斯将军打你们屁股了?”

守卫把脸板成一堵墙。

他不敢说了。他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艾莉西娅暗自牢记。各色人等都在涌入洛德赛,特别尉队忙得不可开交,卡里乌斯将军不可能没事找事,唯一可以命令他的,那只有……然而守住几个贱民有什么用?喂狗都嫌脏。

也许绯娜知道。不,不该想起她的。艾莉西娅闭上眼,暗自神伤。卷轴交给了她——事实上,她甚至没能亲自交到她手上,只能拜托她的管家。她究竟是没看,还是看过不感兴趣?不可能的,她又不傻,正相反,她聪明得很。可她要是看了,我还会百无聊赖,真的亲自来帮那木头人找她的尸体?一定是那些做下人的!那些家伙都是不折不扣的势利眼,彻头彻尾的小人!见我受召见日少,故意给我难堪了!不行,我一定要亲自跟绯娜说个明白!

艾莉西娅倏地坐起来,麻脸守卫吃了一惊,投来诧异的目光。

沉重的木门被人大力推开,走出来一个怒气冲冲的络腮胡男人,胸口的银梧桐表明他尉长的身份。他似乎没发现坐着的艾莉西娅,一边低声抱怨,一边摆动他肥厚的肩膀,大踏步走向楼梯口。他的背后,更多皮靴声衔尾而至。脸色灰白的女人,笑容戏谑的瘦高男人,耳郭缺了一角的光头,走在最后的是个没有银梧桐可戴的短发女人。

艾莉西娅一下子猜出来她是谁。

她站起来,挡住那女人的去路。女人垂下视线,艾莉西娅知道她在看自己胸口的燃鹰家徽。

“找我麻烦?”她的笑容让人牙痒,“起码也要等到收班之后吧?难不成,您的脑瓜还不如‘白牛’的好使?米诺那傻瓜,可是连话都说不清楚。”米娜打量她,柠檬绿的眼珠闪着狡黠的光,让艾莉西娅想起趴伏在灌木间打着坏主意的羸弱小兽。米娜向后瞥了一眼,大概是将军的迟钝给了她勇气,她凑到艾莉西娅耳边,轻声询问:“不是说,私生子比较聪明吗?”

艾莉西娅破口大骂,膝盖自有意识,狠狠顶了上去。米娜笑着跃开,拔剑在手,艾莉西娅摸向佩刀。她握刀尚未抽出,司令室内已然噪声大作。

“小婊子们,当老子咽气了是不是!”卡里乌斯将军抄起拐杖猛砸木桌。喝水的陶碗被震倒,里面早已焦干,皱巴巴的纸张被拐杖扇得飞起,三五张雪白的帝国纸在空中猛地翻了个跟头,慢吞吞落到地板上。“杵那儿干嘛?还不滚进来收拾?难道要残废的老人拖着病腿捡垃圾?”

残废?依我看,楼下的挽马都没您精神哩。艾莉西娅伸伸脖子,任命走向那堆摊散的纸张,米娜跟在她后面,卡里乌斯将军咚地拄响拐杖。“你钻进来干嘛?还不滚去收拾你的烂摊子?居然在士官面前殴打他们的长官,把你脑子里的垃圾都倒出去,洗干净了再进我的门。看什么看,还不快滚?!”

司令塔的木门在米娜背后合拢,艾莉西娅拾起被揉皱的纸卷,飞快地瞄了一眼,认出“封锁”,“柏莱街”,“太阳神”的字样。上面似乎还提到桑夏城,残废将军的视线落在脸上,让她没法细看。艾莉西娅将“废纸”叠起来,放回桌上,顺手帮忙扶起倾倒的陶碗。

“倒满。费了一上午唾沫,妈的,渴死老子了。”卡里乌斯将军舔舔他的厚嘴唇。艾莉西娅手扶陶碗,沉默注视着老将军。“看什么看?那儿还有碗,你要是渴了,就来上一碗。”将军努努嘴。艾莉西娅顺着他指示的方向,在一张掉漆的三脚圆桌上发现装水的黑陶罐。

要不是看他又老又瘸……

军队更换制服的季节尚未到来,卡里乌斯将军这方面身先士卒。他生满长毛的粗腿从及膝皮裙下面伸出来,残废的那条上有道弯月形的伤疤。伤口很深,像被马蹄狠狠跺过。

卡里乌斯将军抖抖他的废腿,艾莉西娅收回视线,对不耐烦的老人挤出微笑。“很高兴为您服务,大人。”说着转身走向水罐。

“很好。要是霍克家的臭鸟都像你一样就好了。”将军伸个懒腰,窝进他的牛皮椅子里。艾莉西娅抓起陶罐,把水倒得哗哗响。“下次夸人的时候,请您避开侮辱性的字眼,好吗?老头子。”

“残废的老头子。”卡里乌斯替她补充。“让老头子猜猜你为何前来。”老头伸直膝盖,老迈的关节咔咔直响。他张开五指揉捏膝盖上的肥肉,对他来说,坐在椅子里挥舞拐杖已经是和骑马舞剑一样的苦差了。

“你为你的朋友而来。嗨,小丫头,睁开眼睛好好瞅瞅,鸦楼里一条偷懒的狗也容不下。老子恨不得把他们每个都掰成两半用。”他揉够了腿,接过艾莉西娅递来的陶碗,屁股挤进皮椅子深处,咕嘟咕嘟猛灌一通。“有朝一日,你的屁股落到这张椅子上的时候就能明白——”老头拍响扶手。艾莉西娅以为他要发表什么真知灼见,结果只等来一声咳嗽。卡里乌斯将军大力清理喉咙,他的喉结在松弛的皮肤下滑动,将见解与喉管里的脓液一起,推进他的大肚子里。

“你渴吗?喝饱了就滚出去。”将军竖起两根手指头,似乎一指便能将步战冠军弹走。艾莉西娅扬起微笑。“把那柏莱少年的尸体给我,我马上就滚。”

“尸体?猪人?你以为鸦楼里什么最少见?”卡里乌斯将军转动他浑浊的眼珠。这个老不死的,要是他的脑子跟眼珠一样灵活就好了。艾莉西娅大声回答,“克莉斯被抓回鸦楼那天,跟她一起来的那具尸体。老天爷,你不会连前天的事都记不得了吧?”

“你吼个屁,快把老子震聋了。”卡里乌斯的手摸向光溜溜的头皮,“为那东西,她情愿挨打,我正好在广场上撞见……”老人搓着秃头,费力回忆。“我吩咐过,让他们把那玩意儿收进冰库,不过……”艾莉西娅以为他会随便找个理由打发自己,没想到老头子在桌上翻找起来,最后从一本牛皮厚书底下抽出一张废纸。

他将纸面勉强抻平,在背面写字。“我给你写个条子,看守会给你放行。”他递出纸条,艾莉西娅尚未拈住纸张,他又倏地收了回去。“从这栋黑楼出去的东西,都记在老头子我的名下。现在我把它交给你,霍克的小鸡仔儿,不管你的朋友想要研究什么,都让她把结果如实汇报给我——别用写的,我不爱看她写字儿,罗里吧嗦一大堆。”卡里乌斯扬扬废纸,撵走艾莉西娅。“现在,滚去捡你的死人吧。”

艾莉西娅见过死人,虽然肯定没克莉斯见过的多,但她有自信,绝不比普通贵族见识的少。她的挚友也常规劝她收敛脾气,她甚至教她盯着油灯静坐的法子。见鬼,就算月亮沉到地底下,艾莉西娅也绝不可能像个瞎老太婆一样傻瞪着油灯。然而为了一个死人,一个死去的猪人跟帝国军人发脾气,仍然是伟大的艾莉西娅做梦也没料到的事。

“你让我自己钻进去找?”艾莉西娅捂进鼻子,恨不得在每个词后面加个他妈的。看守耸耸肩,捂着鼻子的动作让他的耸肩别扭到可笑。“假期,黄油,免费的牛肉都可以没有,尸首嘛,绝少不了。”他用胳膊肘指向铁栅门,“你要的东西就在里面,头儿交代的我可都帮你办到了。”说着他向后退去,踩上石梯,缩进暗红砖墙的尽头,将艾莉西娅和尸山留在一起。

妈的,艾莉西娅应该打爆你的狗头,好教你跟你的瘸腿将军交代。明知对方不可能瞧见,艾莉西娅还是用力瞪了他好几眼。

怎么办?就跟她说找不到了吧。艾莉西娅转回视线。铁栅栏后面,是五间连通的铁牢式建筑。不管它从前是用来做什么的,眼下都是人间炼狱。尸身不分种族,性别,年龄被塞在一起,地牢虽然冰冷,塞满尸体的牢笼仍然臭不可闻,堪比盛夏的柏莱街。不,虽然没去过猪人的地方,但艾莉西娅可以肯定,在腐尸面前,屎尿的臭气根本不值一提。尸体深入骨髓的恶臭哪怕在澡堂里刷上三天三夜,也无法刮去。

艾莉西娅退后两步。一只湿漉漉的肥老鼠从某个倒霉蛋赤裸的屁股底下钻出来,望了艾莉西娅一眼,踏过屎黄的尸水,挤进砖墙的裂缝里。

扒开尸山,里面冲出来一群耗子,里面坐着的是他们肥硕的皇帝。老鼠皇帝一伸爪子,就把艾莉西娅按倒,在她美丽的脸庞上留下三道抓痕,让她从此再也没办法讨公主的喜欢。

艾莉西娅望着尸水坑渐渐平息的涟漪,打个哆嗦,迅速转身走向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