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究竟,会让我满足她的什么愿望?
伊莎贝拉将浴巾纯白的边角塞了又塞,确保它紧紧裹在胸口上。心脏就藏在薄薄的衣物底下,那些可能的答案促使它猛烈跳动。
不,绝不能够。伊莎贝拉环紧自己。不想让她瞧见,更不能任由她触碰。
她抹过浴袍,后悔起来。不该草率答应的,这种地方……还有这该死的浴巾,怎么这样短?伊莎贝拉垂下手掌,遮住裸露的大腿。浴巾的绸缎面料沾满了水蒸气,毫无骨气地紧贴着她。真该死,这样跟一丝不挂有什么两样——绯娜若有似无的浅笑恰好证明了这一点!
都怪安妮。伊莎贝拉按住胸口,拽了拽浴巾下摆。出于对安宁生活的向往,直到出发当天,她才不得不将陪同绯娜前往澡堂的事实和盘托出。她老奶妈一样的小保姆当场发了疯,堵住衣柜坚决要阻止小姐做出伤风败俗的事。
“您还没婚配呢,我的小姐!”安妮双手反扣住衣柜门尖叫,生怕外面的听不到。“那种地方,那种地方,实在是太……”
“那种地方都是女人。”伊莎贝拉趁她词穷赶紧插进来,“我洗澡的时候,你不也常在旁边吗?”
“不,那不一样!”安妮咬住嘴唇,她看起来过分担忧,仿佛主人即将孤身深入狼窝。伊莎贝拉劝说无果,也无法任由凯在楼下等待,只能胡乱抓几样用品飞奔出门,将她眼泪汪汪的小忠仆甩在身后。
我不该嘲笑她的。伊莎贝拉懊悔,安妮的预感没错,帝国澡堂对我这个奥维利亚人来说,还是太可怕了。伊莎贝拉转向更衣室大门。说是“大门”,实际那地方一片烂木板也没有。横梁上挂了一块靛蓝的布料,上面烫金的雄狮向过往行人宣告这是皇室的地盘——显然没人理会这回事。不时有女人光着两条大白腿明晃晃地从门口路过,伊莎贝拉总忍不住去留意她们赤脚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啪嗒声。偶尔,小女孩大声笑闹着从门口跑过,其中一个甚至掀开狮子门帘,朝里张望。绯娜恍若无事。“澡堂是个拉近与臣子距离的好地方。”出发之前她在车上解释过。
这么个拉近法……是不是有点儿太近了?
伊莎贝拉犹豫的时候,绯娜早就脱得干干净净。侍女们用漆过的木盘捧走包裹殿下的华贵织物,公主本人站在更衣室正中央,侧脸瞥向伊莎贝拉。“你准备裹着那玩意儿出去?”她语带讥讽。伊莎贝拉不知如何回答,明知失礼,她还是不由自主别开脸,避免视线落在绯娜的胴体上。我的老天,她简直白得发亮。嬷嬷老是说,女孩子太早做那种事胸部的形状和颜色都会变得跟妇人一样,她要不是胡说八道,就是从没见过绯娜这样的人。
伊莎贝拉目光闪烁,绯娜哪里管她这些,只怕她做梦也想不到奥维利亚小姐脑袋里的荒唐念头罢。她摆摆手,转身朝门口走去。“随你好了,我来泡澡是为了放松,懒得跟你费劲。”她说着,一把撩开帘子。白蒙蒙的雾团慢吞吞飘进来,伊莎贝拉伸长脖子往外张望,除了一团接一团潮湿的水汽,只能隐约望见几个轮廓模糊的黑影。
“你到底来不来?”绯娜撩着帘子,回头问她,语气已然不耐烦了。伊莎贝拉深吸一口气,连忙道歉,快步跟上。
外面的空气比想象中的还要潮热。颀长的走道里水汽密布,雪白的大理石瓷砖上挂满细密的水珠。走道里莫娜尔的马赛克画像也湿漉漉的,事实上,浑身挂水又不着寸缕的莫娜尔引发了不妙的联想。伊莎贝拉耳后涌起一股热流,她猜想自己的脸也红了,还好这里面这么热,应该看不出来。她跟在绯娜屁股后面,心中抱怨不停。帝国哪里都好,就是闲人太多,把不穿衣服的女人弄得到处都是,也难怪安妮至今仍咬定他们只爱淫乱作乐。嗯……好像事实也的确如此。伊莎贝拉盯着绯娜的屁股琢磨。
绯娜有一个丰满的臀部,颜色雪白,轮廓浑圆,微微上翘,正被她垂落的火红发梢扫来扫去。跟奥维利亚被教导要碎步低眉的女人们不同,绯娜走动起来动作幅度很大,但她走得是那么地吸引人,见到她之前,伊莎贝拉从未想过一个人可以把妖娆与自信结合得如此完美。
她真是完美无瑕,帝国的女人或男人们一定爱死了她。可是对她来说,他们又是什么呢?
绯娜忽然停住,伊莎贝拉以为她用屁股也瞧出了自己的心事,刚要找个话题岔开,绯娜先开口了。“前面就是了,奥维利亚的小妹妹。”她的笑看上去有些什么别的含义,不仅仅是高兴而已。伊莎贝拉懵懵懂懂,跟着她穿过方柱把守的高大拱门。
她们出现在饰有墨绿条纹的大理石平台上,从两层楼的高度俯瞰整个澡堂。阳光,喧嚣,热气,与不可思议的景象扑面而来,让伊莎贝拉怔在当场。冒着热气的巨大水池首先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发誓一生中从未见过这么大的一池水,怕有黑岩堡的两个校场那么大。喷泉设在卵型热水池的尽头,泉座上的乳白大理石雕塑掩藏在蒙蒙白雾中,看不分明。金子样的阳光穿过打开的穹顶,在热水喷泉与水池之间架起一座虹桥。几名女子凑在泉流下面,泼水嬉笑,全不在意自己正赤裸身子站在露天里。露天的!
一定是故意的,她故意不告诉我!要是早点知道……绯娜懊悔不已,偷偷瞪了绯娜一眼。绯娜并未察觉,摆出她惯用的征服式微笑。两名使用标准帝国入浴礼仪的年轻女性踩着台阶迎上来,笑得苹果肌发红。她们屁股后头跟了四个侍女模样的人,六个人一下子把绯娜和伊莎贝拉围住。
“听说您今天会来,我们干等了一上午,皮都泡皱了。”一个将金色长发盘在脑后的女子朝绯娜撒娇,翻过手腕向绯娜展示她的手掌。绯娜笑容不改,啪地拍在金发女子的屁股上,甚至捏了两把!
诸神啊,救救我吧。
两位当事人神态自若,反倒是伊莎贝拉。她被一群陌生赤裸的女人围在当中,拥簇着走下台阶,身边的绯娜像一大团明火,所经之处无不经受旁人目光的洗礼。伊莎贝拉窘迫得不知手该往哪儿放,只得攥紧裹身的绸缎。贴在她身旁的女孩注意到了,咧嘴无声地笑,露出一枚闪亮的虎牙。
“你这是什么打扮?”她两根手指捻住浴巾开口,那东西眼下吸饱了水汽,紧贴着伊莎贝拉。她的肤色透过轻薄的缎面显露出来,虎牙不怀好意,翘起食指戳了一下伊莎贝拉腰侧的肌肤。“为了把自己衬得更白吗?这是你们奥维利亚的心机?还是说——”虎牙坏笑起来,她瞥向绯娜,绯娜神态自若,伊莎贝拉忽然生出很不好的预感。她捂紧胸口,虎牙咯咯直笑,双手拽住浴巾,猛地向外拉扯。
半透的浴巾眨眼间绷直,弹起几粒水珠,伊莎贝拉不肯服输,使出全力与她较劲。这位虎牙小姐有身光洁的小麦色皮肤,看不到任何疤痕,想来是位养尊处优的贵族小姐,然而力量却大得惊人。伊莎贝拉与她僵持了数个呼吸,渐渐力竭,对方却依然笑嘻嘻,看不出丁点儿吃力的迹象。
“快放手!”伊莎贝拉急得额头冒汗。简直岂有此理,这些帝国人,毫无教养!况且,这么一来,不是更加引人注目了吗?更让伊莎贝拉无法接受的是,这回人们注视的焦点正是自己。余光中,她瞥见一个趴在大理石条凳上,正涂抹橄榄油的妇人扬起脖子,朝这边望过来。更多,更多她瞧不见的目光在聚集,让她越发焦急。
“哎呀呀,好大的脾气,可怕唷。”虎牙撅起嘴,她那黏腻的撒娇式口吻教伊莎贝拉浑身不适。她又笑起来,灰绿的眼里闪过狡黠的光。“随您心意,我的殿下。”虎牙冷不丁松开手,伊莎贝拉措手不及,当即失去平衡,向后仰倒。她们距离浴场平台还有几级台阶,伊莎贝拉在倒退中踩了个空,将要跌倒时撞到手捧托盘的侍从。侍从手中的木头托盘翻倒,托盘里盛装橄榄油的玻璃瓶摔落,油渍淌了一地。慌乱中,光脚的侍从踩了上去,滑出五六步远,嘭地撞上旁边的长凳。澡堂里的长凳均由纯白大理石打造,嵌在地里。长凳牢靠,趴在凳子上的人感受则截然不同。她原本舒舒服服地享受仆人的按摩,冷不防被人压住,鸭子般“呷”了一声。拥簇绯娜的女孩们爆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为台下的滑稽剧目喝彩。
连累无辜的人被愚弄,伊莎贝拉十分过意不去,况且那位受惊吓的妇人头发花白,脖颈松弛,明显是位老人。
“您没事吧?实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伊莎贝拉满怀歉意,赶上前询问。翻倒在老妇人身上的女仆在伊莎贝拉赶到之前已经直起了身,不住鞠躬道歉。妇人在交错的赔礼声中抬起头来,她居然生了一张与发色皮肤迥异的年轻的脸,看上去绝对不超过四十岁。伊莎贝拉怔住,总觉得这张脸在哪里见过。妇人瞪起她藻绿的眼珠子,嘴角下撇。真是位厉害的夫人,伊莎贝拉绷紧神经,妇人的语气让她回想起嬷嬷训斥自己又没做好针线的情形。
“你在干什么!教养良好的帝国小姐绝干不出这种事来,绝不!”您瞧,一模一样,只要稍微改变一下国籍。妇人气呼呼地抬高身子,露出松弛的乳房。伊莎贝拉移开目光,视线里都是赤条条的女人,她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在哪儿,索性盯着墙边腰垮竹篮的水精灵玲芙。在赤裸的活人和没穿衣服的雕像之间,选择后者显然再正常不过。岂料这样的举动火上浇油,妇人拍响大理石长凳,大声纠正:“你往哪里看?基本的礼貌都没有了吗!”伊莎贝拉迫不得已转回头。她手足无措,始作俑者倒不惧怕凳子上的严厉妇人。那位被绯娜捏过屁股的年轻女子踮起脚,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绯娜似笑非笑,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推远,款款走下台阶。
“我们跟她开个玩笑,没料到波及到您。我亲自给您赔礼道歉,您看如何?”绯娜微笑,妇人似乎被她迷人的神韵给震住了,一时接不上话。绯娜从容走过来,捞起矮几上的橄榄油瓶。妇人的仆从连忙低头让开。绯娜取代她的位置,单膝跪在长凳上,将橄榄油瓶倒扣在掌心。直到这时,妇人才反应过来,摆动双手连声推辞。
“殿下,绯娜殿下,万万使不得。老臣,老臣没发现殿下驾到……”
“浴池里还分什么殿下臣子。”绯娜将手上的橄榄油抹开,啪地一掌打在妇人后腰,伊莎贝拉亲眼看到她松弛的肥肉抖了三抖。灰发妇人抬头向后打量,她双手撑住长凳两个锐利的尖角,喉头动了又动,既不敢放心享受,也无力阻挡公主殿下的美意。于是她只好冲伊莎贝拉发火——起码伊莎贝拉是这么认为的。
“愣着干什么?还不弄弄屁股上的脏油?”
经她提醒,右侧臀部还真痛起来,活像被人踹过一脚。伊莎贝拉顺手摸了摸,抓到一手褐黄的油渍。她捻了捻手指,惊觉:我的浴巾呢?!
伊莎贝拉大感窘迫。她收起双臂抱住前胸,在一片年轻女人的笑声中慌忙转过身,只想逃回更衣室。不料只走出一步,便迎头撞进另一个人赤裸的怀里。她垂着头,不敢去看,一面道歉,一面企图从她身边绕行过去。来人按住她的肩膀,将一块湿漉漉的白布递到她面前。“在找这个?”她的声音太熟悉,伊莎贝拉抬起眼,正对上克莉斯那对金色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