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英杰传

作者:醉鲸

在桑夏的行宫落脚之前,绯娜从未想过自己会对这座金币堆起来的新城产生好感。拜托,半个屋顶镂空,只在临街的一面铺了马赛克的楼宇?壁画都没画完,粗陋的石砖就那么暴露在视线里的寝宫?大张旗鼓过来干什么,让新老贵族欣赏拉里萨大学士一手缔造的先进水道吗?尊敬的道尔顿爵士,请容我向您介绍帝国有史以来最了不起的供水设备。它连通城内十二个储水池,能让数十万居民用上流动清洁的活水。至于您,您身为贵族,自然有更加便利甘甜的地下水使用,抱歉占用您的时间,我只是为了帮老哥证明他花的每一个大子儿都是英明伟大的而已。

噢,天呐,我的脾气。绯娜停驻脚步,轻按胀痛的太阳穴。侍女缓步上前,轻声询问情况,被她的沉默劝退。只是几天马车帐篷的生活,我怎么可能有事。我只是……露露由绝望浇筑的深蓝眼睛与某人盛怒下扭曲的丑脸仿佛两枚流星,拖着巨大猩红的焰尾,慢悠悠滑过绯娜心海的上空。

你们怎么不去死!不对,你们一个已经死了,另一个离死不远。见鬼,我辅佐皇帝,领导百官,为皇帝陛下为时四小时的冗长晚宴准备菜单与娱乐节目,按照各地大贵族的亲疏喜好替他们安排座次,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机会,心里想的却是奴隶和私生子?绯娜叹息,望向长廊外热络的夜色。皇帝挑选的寝室位于四方城堡的西北角,从长方玻璃窗眺望出去,正可以望见廊柱前篝火举起的橙色长臂。

归家的飞鸟早已散去,行宫还没有入睡的意思。骑士与扈从的圆帐篷占领城堡楼宇间的白石大道,五颜六色的帐篷上方,他们更加惹眼的家族旗帜在闷热的暖风中慵懒地舒展身体,远眺过去,犹如一条条迟钝的斑斓胖虫。虫群下方,偶有绷断的琴弦声与高亢的笑声穿越过主楼与城堡矮胖建筑群间的空旷地带,轻敲走廊的玻璃窗。飘摇的火光,璀璨的星河,红肿发胀的月亮,似曾相识的场面倒映在窗玻璃上,绯娜瞥见自己的倒影,下意识凑近查看。

“瞧我的黑眼圈,桑夏的玻璃上都能看到。”

“好歹不是从蓝宫的窗口望过来看到的。”侍女自作聪明的回答换来绯娜的冷笑。她甚至没能分辨出来,双手互握身前,笑得像只笨仓鼠。

伟河上的行刺让瘸腿将军说服皇帝,减少了随行贵族的仆从人数——尽管他们最后还是塞满了专供皇室使用的赫堡。反面效果显而易见,为了向金牙葛利那害了热病的妹妹表示慰问,绯娜不得不派出自己的贴身女侍。麻烦的还在后面,为了抹去伟河上沾满鲜血与哀嚎的痛苦记忆,皇帝特别吩咐第三天的日间酒会要在护城河上举行。擅长挖掘的拉里萨大学士将引水自饮马河的护城河道挖得足以停靠铁甲船,眼下工人夜以继日,正在波澜起伏的河面上搭设木质露台,安放旗杆,长桌,绑缚软垫的座椅。但愿他们正确估计了贵族老爷们的胃口,今天塞进他们胃袋里的牛羊,烤鸭,涂抹蜂蜜的野兔重量与高贵的老爷夫人们不相伯仲。要是先前的情形再次发生,营救落水伯爵可真要算作我参政的第一样壮举。哼,老家伙们,嘴上阿谀奉承,背地里怎么说的我可一清二楚。不过,既然主位上有我的位置,就该让贵族老爷们好好看看清楚,从此往后,是谁会在皇帝身边,影响这个巨大国家的走向。新的愿景让绯娜振奋起来,她甚至没有计较眼前不知名侍女的蠢笨,赏给她一个令其面庞发光的微笑。

“你猜老哥找我所为何事?”

“表彰您接待各地贵族,为宴会操劳的功绩吧。”

“哼,不过是把菜谱排序,称得上什么功绩?我看他是埋怨我没把狮子心带在身边,让外地老爷们失去了好些溜须拍马的机会。”

褐卷发的侍女唯唯诺诺,点头哈腰的样子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奥维利亚人。绯娜撇嘴,丢下她快步向前,步伐轻快矫健。铺满绒毯的长廊很快到了尽头,男仆见她过来,距离遥远便已为她拉开皇帝寝宫的大门。辉煌的秘法灯光将门前绒毯照得发亮,皇帝豪迈的笑声冲淡夜幕的冷清。听上去倒像个能够统领帝国,意气风发的男人。绯娜微笑,摆动手臂走入门内。

“瞧瞧,是谁来了?”皇帝表现得召唤她前来的另有其人。他展开双臂,给予他的小妹结实的拥抱,随后亲吻她的脸颊,仿佛他们已经数月未见。“我的妹妹光彩照人,即便是大陆上最耀眼的宝石也无法媲美。”瞧瞧,进门前我说过什么?宝石,宝马,宝剑,一样也不能落下。你的主要职责是向全国宣扬你皇帝哥哥的慷慨富庶,谁让你玩忽职守,这下子要挨训了吧?

绯娜肚里翻个白眼,离开赫提斯的怀抱。皇帝在前厅设好座位,他的身后,屏风贴墙站立,卧室一览无余。配有壁炉的会客厅西北,巨大的玻璃窗与绯娜等高。丝绸般的夜幕下,火光犹如狼群闪亮的双眼,掩藏在丘陵之间。那是施工队彻夜赶工的灯火,工人们忍受蚊虫,挥汗如雨,只为修补皇帝陛下门面工程上的窟窿。难怪他一定要挑选这一间,把能眺望堡垒内贵族们燃起的辉煌火光的机会让给我,原来是为了藏拙。

绯娜暗笑,好心没有揭穿他,走向壁炉前的软凳。皇帝的侍卫长,“独狼”巴隆大人立于壁炉旁,握着块油布为皇帝陛下保养他的匕首“狮牙”。看上去,明天的宴会上,匕首表演是免不了了。不知道将是哪位好胜的倒霉骑士,要在比赛中切掉自己的手指头。

“干得漂亮,巴隆大人。”绯娜坐下,她叠起腿,懒洋洋地夸赞,“要是能将陛下的牙齿全都保养得这般锋利闪亮,那真该给您颁一枚体贴勋章了。”巴隆呵呵笑,倾斜身体倚住壁炉。“如您所言,陛下向来锐利动人。”

“当然,他的小妹也一样。”

“倘若佩戴狮子之心便更加光彩照人?”绯娜斜睨着皇帝。身着象牙色丝绸短袍的帝王乐呵呵坐下来,拖着凳子挪向绯娜,直到两人的膝盖几乎要碰在一起。“一块宝石而已,将来有的是机会,得到更大更漂亮的。”

绯娜没明白兄长的意思,顺口接道:“既然不是最好的,带起来也就没有意义了。早知如此,不如赏给泽娅,免得她总噘着个嘴,跟匹母马似的。”

皇帝抖动肩膀笑起来:“一会儿嫌弃人家骑术烂,一会儿又说人家像马。”

“那可不吗?马可不会骑自个儿。”

“照你这么说,大陆上唯一能骑她的我算作什么?雄狮倒被你说成公马?我是马,你我一母所生,你又讨得了什么好处?”

绯娜撇嘴,扣起手指,端详自己整齐圆滑的指甲。“后面可都是你自说自话的。她是小核桃的母亲,我可不愿意帝国的将来要交到一匹马手上,何况你们以光命名她——”奥罗拉,见鬼的二世。默念姐姐的名讳让绯娜一阵吃错了东西似的难受。

皇帝望着她,微笑寂寞地挂在脸上。“小妹。”他叹息,身体前倾,握住绯娜的膝盖。“老哥也是第一次做父亲,想要将做父亲的心愿传达给她。日后她到了能骑马的年纪,就该知道她的父亲有多么希望她能成为一位了不起的君主,被无数人敬仰歌颂的大英雄。没考虑到你的心情,是我的失误,但你总不能因为这件事怨恨我一辈子吧。”

“您是帝国的主人,区区第二顺位继承人,哪敢怨恨您?”绯娜酸溜溜地回答。她不敢再看兄长的脸,唯恐酸涩的鼻子将自己出卖。

皇帝收回手,再次沉重叹息。“小核桃尚未正式赐名,如果你真的——”

“你是说可以改?你听到了,皇帝刚刚说他愿意为王储改名是吗?”绯娜猛地抬起头,转向巴隆大人。巴隆握油布的大手与脸上的惬意一同僵住,视线在绯娜与他的陛下间来回移动,不知应该停留在谁的脸上。

“我说什么来着?有个小妹没什么可值得羡慕的。在我们家,最小的那个一向最受宠,我嘛,正是爹不在意娘不疼的夹心层唷。”皇帝假意哀叹,巴隆配合地微笑,顺着皇帝的意思又说了几句。什么“独狼”,改名哈巴狗比较合适。但皇帝舒展的眉头表明他心情舒畅,看在他令帝王高兴的份儿上,绯娜决定不跟他计较。

“那您是同意了?感谢诸神赐予我们英明的君主,还愣着干什么,巴隆爵士,快把酒杯拿来,让我们为陛下的美德举杯庆祝。”

“啧,机灵鬼儿,反应比兔子还快。”

“兔子?正相反,是捕猎兔子的那个,我的陛下。”

“捕猎兔子?小东西的那点儿肉,还不够给你磨牙的吧。”皇帝按住膝盖大笑,露出洁白的牙床。巴隆将打理好的匕首收好,插回鞘内递给皇帝。陛下没有接剑的意思,反而瞥了绯娜一眼。“最近被菜单跟宴会缠住,很长时间没去野外玩乐了吧?随行的外地大贵族之中,也有不少善于射猎,有能力与你较量,乐意同你分享猎物的家伙。带上我的匕首,用它割开雄鹿的喉咙。巴隆弟弟的扈从昨晚发现一头巨大的雄鹿,鹿角之大,你在蓝宫的那头也比不过,把它带回来给我。”

这是下令了。绯娜双手接过匕首,端详老哥。夏阳般的笑容不知何时已然消散,他也看着绯娜,举手轻抚髭须。

他想要摸鼻子,正拼命忍住。这可不妙,绯娜·威尔普斯,你的老哥当面说谎,他极力隐瞒的,一定不会教你喜悦。这才几天,你就忘了黄金群岛的事了吗?到如今,他仍没有向你坦诚的意思。难道要你撕心裂肺,跟他控诉自己不得不因此跟心爱的女孩分离?妈的,算了吧。

“听起来,这位‘善于射猎,乐意分享猎物’的大贵族已经有了人选。让我见识见识,究竟是哪位成名的英雄,能够得到我武技过人的哥哥的赏识。”

“哈哈,这个嘛——”老哥笑容尴尬。在他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绯娜花了好大力气,才阻止自己跳起来,在她皇帝哥哥的俊脸上踩上几脚,扬长而去。

“有时候我真想知道,亲爱的老哥。他家伙究竟花了多少金币,从你那里买走我的早晨与黄昏,我的几天究竟是个什么价码,打包一周会有折扣吗?”绯娜冷笑,只觉得冰凉的左脸忍不住抽搐。皇帝皱起眉头摇脑袋,摆出极不情愿的样子。

“什么价码——小妹,我的妹妹,你是个成年人了,应该知道做君主的难处。对待远离首都的大贵族,既要展示勇武令其顺服,也要施以恩惠,让他们真心实意的追随。没人胆敢背叛威尔普斯,但那不够,我们真正要的,是他们发自内心的拥护。”

“妙极了,最好先从床上入手。毕竟掌握了一个人的下半身,距离控制他全族也就不远了。”绯娜讥讽道。那个葛利,噢,天呐,别提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对男人产生兴趣,就算摔坏了脑子真有丁点想法,跟来桑夏的贵族男人死光了只剩下他一个,我宁愿自我满足也不愿意跟他……不,不对劲,老哥欲言又止的尴尬笑容是怎么回事,难道说——

“快告诉我,你是开玩笑,恶作剧,想要惩罚妹妹的骄横跋扈。”她本有意挖苦,老哥却温柔叹息,笑得像个为女儿缝补嫁衣的老妈子。“冷静点,听我说,妹妹。”他讨好地倾身,握住绯娜的膝盖摇晃。“没你想的那么糟糕。他不过是个有些土气的寻常人。”

“寻常?太棒了。我们形迹遍布半个大陆,接见过无数臣子平民的皇帝陛下觉得镶金牙的葛利·艾切特是个寻常人!”

“看在诸神的份儿上,能不能别再挖苦他牙齿的事了。他在南疆长大,那里的贵族圈子,不在身上装饰金银甚至连宴会的请帖都收不到,他不过循规蹈矩,追随当地风俗而已。坐稳了,别发火,听我把话说完。他驯服温顺,对我们而言是好事。一个缺乏主见,追随潮流的大家族继承人,总比一个锋芒毕露,引众人追随的豪杰安稳得多。”

天呐,我愚蠢的哥哥,他还真以为远在洛德赛的自己影响力会比贵族枕边的情人,他们会客厅里的幕僚更大。葛利这种头脑空空的软骨头,一旦发生战事,只有诸神才知道他会站在哪边。绯娜大翻白眼,但她好歹忍下一半,没把心里话和盘托出。数周之前,蓝花楹大道上的教训记忆犹新。他在惩罚你,毫无疑问。小公主的名字,黄金群岛的军事行动,每一样都是他无声但强硬的告诫。你,绯娜·威尔普斯,做我的小妹妹可以,但要成为我倚重的栋梁,还远远不够。相较于你,我甚至宁愿和马肚都夹不住的孬种皇后商议。

愤懑反教绯娜挤出笑容。为示亲近,她也倾向皇帝。“您的寻常人可专爱往女人堆里凑——当然了,对于胯下生瘤的家伙来说,倒也算寻常。”

“我的小妹,你得对男性宽容点儿。好歹护城河上有一半的丝绸椅子是为你口中生瘤的家伙备下。”

“没错,您所言极是,尊敬的陛下。”绯娜颔首,“那么,请您明示,我该如何令这位寻常的公子尽兴呢?组织一次寻常的狩猎?射寻常的猎物,剥普通的皮?说到这个,自踩上夏宫的红毯以来,他送来不少东西,金子,银子,眼眶里镶嵌蛋白石的玩偶,真家伙反倒一样也没见过。您确信他能在树林里策马奔驰,拉弓射箭,闻到鹿血的味道不会吐出来?”绯娜瞥向兄长。她本来想说这位手指上七天佩戴的宝石戒指从不重样儿的贵公子搞不好也会在林子里摔个狗吃屎,到那时候凯可没心思再当谁的保姆,但为了兄妹间的友爱,只得作罢。谁说我不懂收敛,跋扈骄横?她捻着手指,心想:我这不是成熟得很吗,为了保护君王薄如草纸的颜面,开个玩笑都得再三思量。

“哥哥给你放假,让你可以带上狮卫,远离乏味的宴会,昏昏欲睡的褐皮老人和他们老掉牙的无聊笑话。你可以尽情跑马,射箭,说放肆的笑话,跟你美艳的侍卫厮混。但有一条,别再欺负葛利,把他吓跑。”

有意思,吓跑?那只嗡嗡叫的苍蝇?好像我真做到过似的。绯娜拂去大腿上看不见的灰尘,倾身站起来。“为了这点小事实在不值得专程唤我前来。当然,老哥你连壶像样的葡萄酒都没准备,说什么辛劳也只是为了顾及皇帝陛下的薄面。没有要事的话,我可要失陪了,亲爱的陛下。”绯娜微微欠身,余光瞥见巴隆爵士古怪的神色,待她扭头去看的时候,他又面色平静,装作无事发生。古怪的主仆,绯娜忽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那感觉驱使她收回迈出的脚,直望向皇帝。亲爱的陛下被她盯得不自在起来,别开脸与巴隆侍卫长对视,活像他们是对热恋的情侣。

见鬼,他一定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堂堂帝国皇帝,居然认为自己的要求会被断然拒绝。不安挥动它冰凉的尖爪,沿着脊背爬到后颈,勒住绯娜的脖子。她有个毛病,越到危险的时刻,越像个石头人。绯娜沉声询问:“老哥,我亲爱的哥哥。从前我知道,有些事情姐姐不会跟我说,那是因为我年纪太小,她要从一系列的谋杀,篡夺,欺诈,背叛中保护我。但我自问已经不是个孩子,如果你还没饿到吃掉自己脑子的话,应该记得不久之前我已正式成年,是你朝堂的一份子了。然而直到今日,你仍在刻意隐瞒。说真的,我——”

“看看,一早我就说过。如果你能保持冷静——”

“无故打断我的话,反倒要求我冷静?”

“我再提醒一次,我是你的陛下。”

“是的陛下,遵命陛下。”绯娜用力撇嘴,皇帝鼻孔大张,像头愤怒的公牛。他越是这样,绯娜心底越是冷笑连连。无能的皇帝才用怒火迫使小妹屈服。姐姐从不这样对我,她也不需要靠发怒来让别人屈从。

那个被称作“独狼”,曾经在队友全部阵亡的情况下独自守住哨塔,击退敌人四次进攻的男人犀牛一样笨拙地蹭过来,讨好的笑容塞满脸上的每一条褶子。“陛下日理万机,操劳过度,他是心里关心,说话因此直接了一些。”

“有趣。我关心哥哥,就可以直说既然他根本不喜欢他那无能的姻亲老婆,不如找个理由赶紧离婚了事?”

“绯娜!”

老犀牛虚伪的面具被骑士挥枪击中,碎了一地。他的主人为他鸣不平,猛捶自己大腿。绯娜抱臂冷笑,感到兄长刀锋般的视线冷酷地刮过面颊。

“如你所言,你不小了,是个成年人,应该为你自己,为皇室,为国家负起责任来。”皇帝沉声道。他的拳头依然紧攥着,搁在膝头。绯娜瞥向他火红的睫毛。他没有要摸鼻子的意思,事实上,他现在让绯娜想起父亲了。他虽然坐着,比自己矮上一大截,却高高在上,遥远又生疏,那对无情的薄唇间说出的话总能蛮横地决定她的一切。我讨厌这感觉。绯娜也把眉皱起来。不安越来越浓,仿佛阴雨天的水汽,不依不饶将人裹紧。

“我正努力为皇室负责,倘若陛下您召开御前会议的时候更加经常地想到你的小妹的话,我将会向您展示我如何负责,以及肩负起更多责任。”

“当然。”他笑了,很敷衍。“父亲曾经教导我,有一些事你明明不喜欢,却不得不做,那些就是你的责任。既然生在皇室,自打出生起就接受了诸神远多于常人的馈赠,肩负与之相称的巨大责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闭上眼。绯娜端详他,很轻易地略去刻意留起的髭须,描绘出他美少年的脸庞。他因此深感痛苦吗?为他所肩负的责任?我记得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他拥有金子般的笑容与一对厚实沉稳的肩膀。他也曾抖动双肩,跪在姐姐的棺木旁哭泣吗?他是不是曾经厌恶过?拜托,他怎么可能瞧得上泽娅那种女人。要论容貌与身段,玫瑰巷里任意一家的头牌都能将她踩在脚下。再说我的哥哥,可不是那种只懂得看女人头脑以下部分的蠢货。

愧疚的心刚刚升起,绯娜便瞥见哥哥与父亲酷似的薄唇无情开合,说出让她浑身冰凉的话。

“准备好你的装扮仪态。我已与艾切特家协商妥当,下个月旗鱼家的老头子将会入京,参加狮子与旗鱼的订婚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