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英杰传

作者:醉鲸

我怎么还活着?发发慈悲,让我死过去罢。意识随同翻搅的胃袋一齐苏醒,艾莉西娅翻身欲呕,恍惚中错误估计了身下薄木板的宽度。摇晃的船舱让她彻底翻倒,重重摔落。烂屁股的老婊子!艾莉西娅怒骂。她一定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秽物的恶臭随着吱呀倾斜的甲板蔓延,她没有要忍耐的意思,“哇”地释放出来,苦涩的胃液糊满前胸,她吐出一串粘稠的泡沫,顺势倒在秽物里。

我还活着干什么?说什么爱情,谈什么甜蜜,梦是假的,吻是假的!什么桂冠,不过几片蔫了吧唧的臭叶子,搞不好是去年剩下的!没错,在她眼里,我不过是双穿旧的破鞋,一片枯萎的烂叶子!瞧你这倒霉的样子,艾莉西娅,她或许欣赏你的容貌,喜欢你摘下桂冠的样子,可如今呢?不,我什么也没能赢下。我算个卵,人家是全世界最高贵,最美艳,最强大的女人,我算什么东西?我连我的刀都保不住,被那个老不死的当做一条半死的沙丁鱼,塞进这个恶臭熏天,又挤又闷的木桶里!他巴不得你死,她也是!没错,你们都争着甩掉艾莉西娅,她的发色,她的眼睛,她所有的一切都令你们蒙羞!

“该死的破船!”艾莉西娅指天骂地,或者说,她巴不得那么做,虽然事实上她只能撅起屁股,“你们怎么不去死!霍克家的人从来只在出海前前往海神殿,瞎眼老头子从未崇拜过你,你为什么不干脆掀起风暴,或者派来一条大鱼,一口把这木筏子吞掉!”艾莉西娅声嘶力竭,以致于冷水泼到脸上之前全没察觉到有人进入船舱。

“你要是活下来,得给我买上珍珠港十二桶上好的烈啤酒当做酬谢——不,十二桶!把这条腌鱼抬回床上,噢,看在诸神的份儿上,卡尔,把这家伙刷刷干净,我们就快靠岸了——”说话的女人用力吸吮口腔,口水有力地喷上甲板,听起来相当近,似乎就在耳边。艾莉西娅因而没听清她接下来的几句话,她好像提到霍克。真可笑,时至今日,那倒霉的,令她出生就受到诅咒的姓氏仍教她一个激灵。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她没看到马灯,船舱里相当昏暗,海浪犹如不知疲倦的巴掌,把战舰推来推去。船舱再次倾斜,艾莉西娅空空如也的胃猛地扭在一起,喷出新鲜热乎的黄水。

“该死,司令绝不会喜欢。”女人边骂边弯下腰,臭烘烘的口气喷到耳边。艾莉西娅确信她把自己捞了起来,常年与缆绳厮混的粗手扭紧她的胳膊,疼得她龇牙咧嘴。“别他妈叽叽喳喳了,软蛋!”她倏地将艾莉西娅扛上肩膀,结实的骨骼和肌肉硌得艾莉西娅干呕起来。“妈的,你要再敢吐在老娘身上,等上了岸,全尉队的马桶都归你扫!”女人将她卸到木板床上,狭窄的木板又让艾莉西娅骂了一句脏话。那女人二话不说,顺着她张大的嘴,塞了一块咸鱼干进来。“我——不——唔——”艾莉西娅无心下咽,但女人强壮的手捏着她的下巴,存心要把她噎死。

也算不错的结局,噎死和淹死又有什么区别。艾莉西娅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只可惜那可怕女人的想法总是与她的相左。她命人用毛刷将艾莉西娅草草刷洗了一遍,将她扛出船舱——事实上,她那个粗胳膊水手掀开甲板,径直艾莉西娅将丢在船甲板上。甲板硬又湿,阳光亮得像银针,钻进皮肤里的感觉也像。海湿又咸,像个十年没开张的老婊子,张开怀抱将艾莉西娅紧紧包裹。她再次呕吐,引来稀稀拉拉的笑声。

“妈的,笑个屁!换作你们,早他妈烂成屎了!”艾莉西娅蜷起身体,保护被阳光刺痛的皮肤。她翻起手掌盖住眼睛,身体的虚弱令她作呕,她不得不狂喷口水,屎尿屁各骂了一通,好在同袍面前保存颜面。是的,同袍。挨千刀的老瞎子夺去她成名的双刀,将她塞进南下黄金群岛的送死战队,断绝她进入禁军,有一天当上元帅,把他踩在脚下的可能。

我最好死在这里,哈,有生以来头一遭,我居然想叫老头子称心如意。艾莉西娅苦笑,负责为船舱废物续命的粗鲁女人大步上前,用她光着的脚丫子猛踢艾莉西娅后背。

“狗娘养的废物,给老子爬起来!”她大吼。艾莉西娅拿开手掌,白眼翻到眼睛疼。“堂堂废物,说不起来就不起来,有本事你把我丢下船。燃鹰喂鲨鱼,哈,你猜怎么着,你们那躲在洛德赛享受荣华富贵的元帅会喜欢,我那掌握先锋营指挥权的大哥也会高兴。说不定呐,哪天他喝饱了酸啤酒,操够了你们掳来的图鲁女人,心情大好,还会赏你个尉队长官当当——”艾莉西娅的笑声被一桶新鲜的咸水浇灭。那要人命的女人再次把她拎起来,拿她当只肥兔子。

我恨我自己。艾莉西娅双手握住女兵粗壮的手腕,边翻白眼边想。我恨我自己这么软弱,这么没有力量,这么——像一个小女孩,一个柔软,懦弱,没人喜欢也没人在意的小小废物。

“怂包。”女人边骂边把她拖向围栏边。海看起来和天空是同一种东西,蓝得让人恶心。艾莉西娅决心给舰船身侧翻涌的白色泡沫添点儿料,于是抱着围栏挤出几口黄水。“向海神致敬,而不是吐在他脸上!小娘们儿!”她揪住艾莉西娅的长发,逼迫她朝那瓦蓝瓦蓝的东西鞠躬。无边无际的蓝,艾莉西娅心想,蓝是她的颜色,但她从未像海水一样,触手可及。艾莉西娅想哭,结果却又咳又笑。

“妈的,给这家伙点儿水,用灌的也行!看住她,别让她跳海,要是她不配合,就揍到她听话为止!”

让艾莉西娅听话?艾莉西娅嘿嘿笑,赏了一口发酸的口水给那皮肤闪亮的黝黑水兵,正吐在他歪掉的鼻梁上。只可惜那家伙只是掀起嘴唇回以颜色,没把她扔出船舷。

“等你有力气握剑,再来和我较量。”歪鼻梁嗡嗡地说。艾莉西娅哑然失笑。“再来和我较量——”她模仿他说话的腔调,“憋在第七军团任职真是委屈了你,鸦楼欢迎你,卡里乌斯最喜欢被战场抛弃的老兵——而你的舰队嘛——你瞧,艾莉西娅吐了一路,什么也没做,可她很快将成为你的长官,把那个牛样的女人当椅子坐。”艾莉西娅打了一个酸嗝,斜睨着沙色岩石一样的男人。海风在他下颌的胡渣上留下盐粒,暴晒留下的皱纹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但即便按表面的年纪算,他也不可能戴上水手长的红袖章。艾莉西娅清楚长兄手下这些半身泡在海水里的水手,在霍克家眼里享有世袭的军籍。这位脸上生盐的水手长的父亲,他父亲的父亲,恐怕都曾在燃鹰旗下服役。

“请您平静,不管您在陆地上遇到怎样的糟心事,大海都能将您洗刷干净,很多人在甲板上获得了新生。当兵没您想的那么糟,有一天您会喜欢上的,啤酒,熏肉,酸菜,产自金色阳光中的船歌。”

哦,天,他居然还会用敬语。“老头子派那丑女人来收拾我,让你负责监视?”艾莉西娅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得叹气。她转过身,趴倒在栏杆上。肚子再次响起来,她连放两个屁,只觉手脚绵软,仿佛整整十天都靠清水海风过活——事实上很有可能果真如此。

一切都结束了,得再等上十年二十年,等到我皮肤打皱,牙齿松脱,浑身发臭的时候,再被一脚踢回洛德赛。那时候,我连酒馆的熊葱牛肉也咬不动,只会流着口水跟眼睛长在屁股上的小婊子们申辩:火舞艾莉西娅曾经击败白牛米诺,堂堂正正地赢下全国比武大会的步战冠军。帝国的公主曾爱过——曾经与她共享卧榻与餐桌,她曾触碰过她,也曾赢取桂冠和荣誉。

艾莉西娅枕在自己的胳膊上,连声哀叹。身边的水手长是克莉斯爵士失散多年的孪生哥哥,他拍了拍艾莉西娅的肩膀,第二下拍打被艾莉西娅的眼神逼退。“想开点儿,对追求荣誉的人来说,军队是个好去处,就算是私生子——”

艾莉西娅爵士或许行将就木,幸而教训蠢货的力气始终装在另一副躯壳里。水手长被她揍得弯下腰,那个浑身汗臭的大脚板糙婆子从桅杆后面探出脑袋,厉声呵斥:“管好你的脏手,撒泼的扒光绑在桅杆上示众!”艾莉西娅“切”了一声,冲她竖起中指,女人假装没听见,甩了甩她那头粗糙的棕色卷发,缩回桅杆后面。裤腿挽起,赤着脚的水手提着装有拖把的木桶,走下船舱,临行前深深地望了艾莉西娅一眼。光芒万丈,不可逼视的头顶上方,瞭望手小号般的高亮嗓音俯冲向甲板。“雀尾海峡!正前方!天气晴朗,无可见船只!”艾莉西娅眯起眼睛,正试图从汪洋中分辨出任何与蓝色无关的东西,欢呼声已从舰船的各个角落雀跃而起。

“降半帆,直行!”女人粗壮的手臂从桅杆后面伸出来,朝船尾的舵手挥舞。亚麻衣半敞的舵手用雄浑的嗓音重复她的命令,甲板上,水手的脚板啪嗒作响,缆绳绞紧船帆,艾莉西娅被突袭的烈日晒得别开头,船歌陡然从四面八方升起,搅得她迟钝的脑袋嗡嗡作响。

“唱你奶奶个嘴儿啊,屁眼一样的歌喉!”艾莉西娅抱怨。她捂住半边脸,只觉脸皮被烈日晒得发热。庞然大物呼地撵上他们的战舰,巨大的阴影让空气跟着凉了下来。腥咸的海水溅上艾莉西娅脸颊,她睁开眼向前望去,狭长的威尔之眼下方,公主号的白字母上爬了好些藤壶,那些密密麻麻的黑点教艾莉西娅头皮发麻,低头喷出几口酸涩的唾沫。

“瞧瞧,这是哪位大英雄,不是沾了桂冠的光上了公主——还是被公主上了——的大小姐吗?殿下的滋味怎么样?老实说,只要你愿意分开双腿,让我成为和殿下共享过一个女人的男人,为了这份荣誉,多少把纹章宝刀少爷我都愿意给你,怎么样,私生子?”公主号上喊话的家伙嗓门真够惊人的,大概从娘胎起就练习在断臂街叫卖。他的话很快引来一大片嬉笑声,辨不清是从公主号上传来的,还是就藏在桅杆后面,船帆之间。艾莉西娅用力瞪那出言不逊的家伙,只恨不能身插双翼,立刻飞过去挖掉他的眼珠子。

“那是杰森·奈恩,‘恶龙’斯坦的亲侄子。看来他对您在比武大会上击败他叔父的事耿耿于怀。”水手长站得笔直,竭力做出“虽然你揍了我一拳,但是我打算不计前嫌,毕竟你很快就能晋升高位,而我生来就要为霍克效力”的样子。艾莉西娅清楚自己的拳头有多重,即便虚弱让它掺了不少水分,也够这水兵喝一壶的。她翻个白眼,回望赤脚踩着公主号船舷,咧开大嘴,金发随风飘舞的青年男子。“据我所知,斯坦·奈恩的老哥头顶也没几根毛,他看上去和两位奈恩可没什么血缘关系。搞不好,他母亲只是上面的嘴比下面的紧实而已。”水手长胸膛挺得像个娘们儿,脸皮抽动,难以欣赏艾莉西娅的幽默。她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伸出手指戳他结实的腹部。“你叫什么,木头瓜?生而当兵?还是我老爹的私生子?”

“克里斯蒂安,大人。您乘坐的这艘战舰名为‘战神之矛’,暂时由中尉詹妮·穆雷指挥。她在此次远航行动中担任先锋,刚才的公主号负责左翼,右翼是铁甲战舰‘黑山’,舰队中阵是运输船‘海象’,‘赫提斯’,‘大砗磲’,”克里斯蒂安眼见艾莉西娅显出不耐的神色,连忙打住汇报船名的势头,“我们奉命在黄金群岛西北最大的军港拿巴靠岸——”

“哈,你是管家还是学士?犯不着这么一本正经——”

“喂,老处女——”公主号上名叫杰森的傻瓜拢住嘴,用他小号一样的聒噪嗓音粗鲁打断艾莉西娅的话。“我们船长说了,雀尾海峡近在眼前,率先通过瞭望塔的,赏酸啤酒一桶,军妓一名唷。”他边说边用他的厚巴掌大力拍响船舷,击鼓般整齐划一的击打声从公主号上传出,那个杰森咧嘴大笑,让人直想把扫帚柄捅进他的贱嘴里。

“公主号的船长是个什么鬼东西?”艾莉西娅问克里斯蒂安。就在她朝船舵附近张望时,公主号垂下的白帆里鼓满了风,载着一船亢奋的傻大兵,笔直地冲海平线上升起的苔藓般的绿意疾驰而去。

“一群白痴!”詹妮叉腰,破口大骂,这一回,艾莉西娅倒挺同意她的看法。“跟在他们后面,别同他们争抢,也别被抛下啰。”詹妮下令。升起的风帆于是重新降下,舰船沿着海浪攀升,又在颠簸中冲入大海蔚蓝的怀抱,随着巨大的破浪声,羽翼样的白沫倏地展开,扑上甲板。雕刻飞鱼的船首像正前方,公主号像个喝多了的大肚汉,摇摇晃晃朝两只相对的绿色犄角之间颠去。

前方就是黄金群岛,出产有味道的木头,黄金,玛瑙,龙涎香和奴隶的地方——同时也是你的埋骨地,起码那瞎眼老头子期望如此。艾莉西娅抱住围栏,任凭自己的身体随舰船起伏。没有陈年葡萄酒,没有宴会,没有剧院,没有香味扑鼻,浑身柔滑的女人,除了腐烂的木头,接连不断的雨水,还有这些听得让人打瞌睡的海浪声,这些破岛还有什么!艾莉西娅可是堂堂洛德赛大贵族出身,难道要她靠鱼虾过活?瞧这破地方,绿油油的啥玩意儿也见不着,海峡口杵两根白柱子就算是港口了。

艾莉西娅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如此怀念苏伊斯大灯塔,南港的拥挤嘈杂,甚至是长堤两边,人们便溺留下的棕黄痕迹。至少得有个活人吧,不受诸神看顾的地方,魔怪难免横行。艾莉西娅抱紧围栏,被咸水渍泡的木头味儿让她感觉安稳。但愿死谷地下的那些玩意儿不会跟过来,不会的,瞎琢磨什么,它们又不是鱼,就算会游泳,一片海洋还不够他们淹死的吗?可恶,明明跟绯娜在一起的时候,很少想起那些东西。

逼近海峡,摇摆的肥胖子显得累了,晃着大屁股等待战神之矛号靠近。不怀好意,拿恶趣味当幽默的贱男人。等我们的舰船靠近,一群傻鸟就要挤到船屁股上脱裤子炫耀了。艾莉西娅环顾左右,遗憾没能找到舰载十字弓或投矛桶之类的装备。

“你跟公主号上的家伙们干过吗?干他们,跟他们一起干别人都行。”她问克里斯蒂安。

“您说什么?”水手长躬身靠拢,拘谨得像管家的长子。艾莉西娅撇嘴摆手,风帆尽数收拢的公主号那庞大的身躯遮挡阳光,让她身体发冷。她不满地扭头望去,只见公主号高耸的桅杆后面,白石砌成的浑圆哨塔像个肥胖的巨人,蹲在绿岛伸出的洁白沙滩上,虎视眈眈。海峡的另一侧,同样的白石圆塔顶部,熊熊燃烧的篝火升起大片黑色的浓烟,六芒满月旗泡在黑烟里,被熏得瞧不出本来颜色。

大白天,点什么火,怕不是有病?艾莉西娅眯起眼睛,仔细端详,哨塔肥胖的身躯融化在热带刺眼的阳光里,难辨远近。这塔建得不错,换做是我,选择在此时设伏,舰船上的弓箭手无法瞄准,哨塔居高临下,立于不败之地。然后我就可以劫下两艘帝国战舰,攻下一座水草丰美的小岛,做个海上霸王,再也不回洛德赛受那老鸟的闲气!说起来,黄金群岛西北水域,从前不正是桑多海盗的基地之一?那海盗王被称作“海鬼”,旗舰海王更是神出鬼没,他屡屡率队劫掠北上洛德赛的商船,抓住他的时候,据说他的马桶都是金的。艾莉西娅晕乎乎地想。海神之矛号在晕眩中摇了又摇,连绵不断的海浪声中,松木倾倒的动静让艾莉西娅撇了撇嘴。

你烧成傻子了,艾莉西娅,竟然在茫茫大海上听到松树的声音。她撑开右眼,四散的火光教她猛地再次闭紧。桅杆后面,詹妮吼破了嗓子:“收帆!收帆!右满舵!”操帆的缆绳上眨眼间缀满了人,粗绳在号子声中飞速绷紧,船舵发出不详的吱呀声,让人疑心下一次呼吸它便将折断。

诸神呐。艾莉西娅握紧围栏。两座哨塔之间,黑色铁链比她的手臂还粗,露出水面的足有三根。它们由哨塔底部牵出,结成铁网,要将战舰阻挡在海峡外。莽撞的公主号首当其冲,她的撞角被海面下的铁链缠住,甲板上到处都是火。“妈的,一群废物!”伴随艾莉西娅的怒骂,横过船身的海神之矛号被海流推搡,冲向着火的公主号。剧烈的撞击登时将比武冠军掀飞,她重重地跌回甲板上,疼得骂了一连串脏话。更多的声音从船舷外传来,艾莉西娅爬起来,半跪在甲板上,胳膊勾住围栏维持住身体平衡。她不确定这是不是个好主意。仅仅三四米之外,公主号的大肚子被海神之矛的撞角捅出一个黑乎乎的窟窿。泡沫与海水绞成蓝白相间的漩涡,呼呼地朝公主号舱内灌去。

纠缠在一起的战舰成了绝好的靶子,火油桶第二次抛射的时候,艾莉西娅辨出了投石车的方位。燃烧的橡木桶由日光炫目的光团中冲出,呼地招呼在海神之矛号光秃秃的主桅杆上。火油随即四散,其中几朵火花溅上贴服在桅杆上的缆绳。火蛇迅猛,呼吸间咬断缆绳,主帆无力垂落,第三桶火油径直命中黑帆上的七柄金剑。火油顺着船帆滚落,黑帆化作一面燃烧的巨大旗帜,于海风中狂乱地飞舞。掀起的黑帆后头,一艘正在收帆的舰船狠狠地撞进海神之矛号的肚子。艾莉西娅没来记得看清她的名字,便被剧烈的冲击抛入了热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