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英杰传

作者:醉鲸

“衷心感谢你,把我从必死的困境中解救出来,让我能多活上几个小时。还有多久天亮来着?坦白说,从我这儿看过去,这倒霉的天永远不会亮了。”雷娅是对的。伊莎贝拉哈出一口热气,暖和被冻僵的手指,寒风让她的皮手套像是根本不存在。她眺望城墙上的火盆,火焰跟她一样,被风抽打,不住颤抖。“奥维利亚的初冬不该这么冷的,至少在我印象中没有……”她将双手塞入腋下,跺了跺脚,皮靴下的雪层发出咯吱的声音。死人不怕冷,只怕火,雪地好歹会减缓它们的行动,还会让它们留下显眼的踪迹,前提是我们能守住城门,熬到天亮的话。

“天不会亮了。”诺拉学士乘坐吊篮上来。绞盘和吊篮是从空堡得来的灵感,但不属于伊莎贝拉。她从来没下令封闭城门口的石梯,将绞盘接上吊篮而不是城门。多半是诺拉学士说动了雷娅,她为什么不直接向我要求?是怕我因为克莉斯的事找她麻烦?伊莎贝拉找寻不到答案,今夜没有人需要它。

“是暴风雪,我敢肯定,虽然极端反常。你们看东边的那片云。”伊莎贝拉望向诺拉学士手指的方向。天阴森得像口棺材,风车和厨房的火势在他们杀出包围圈,布置最后一道防线时熄灭了。城堡漆黑一片,零星的光点偶尔闪过,反而惊悚。城堡里几乎没有活人了,伊莎贝拉闭上眼,咽下泪水。要是让尸潮离开了城堡,守望城也得完蛋。“你们知道,我是个严格受训的秘法师,从来不相信毫无根据的事情,但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恐怕我们得做好尸潮不会退却的准备。”

“你是说,暴风雪是活死人召唤来的?”雷娅问。她望向城墙底下,巨人焦黑的尸体已经不再燃烧,但那股皮肉烧焦的臭味,即便冻得脸皮麻木,也能闻到。“真想说学士大人,胡说八道。”她原本想笑的,不慎吸入雪风,狠狠咳嗽了几声。“见鬼,今晚我要不是没了命,就是没了鼻子。”雷娅将口水吐在城墙上。“巨人,猪一样大的蜘蛛,冲我射箭的死人,这些都见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连吃惊的价值都没有。”她吸了吸鼻子,转向伊莎贝拉。“所有人中,你对付他们最拿手。你觉得敌人会怎么进攻?”

“我不知道。”伊莎贝拉左右张望,确认身边只有雷娅和诺拉。有限的人手全都上了城墙,远离火盆的地方,只能看到他们黑乎乎的影子。事实上,其中的真人还不足一半,阿尔伯特伯爵的人从军械库里找出一批训练用的假人,雷娅立刻决定把它们搬上城墙。也许对尸兵没用,但至少能让士兵们不那么孤单。“我不知道。”既然没有旁人会听到,伊莎贝拉索性大声了些。“我只知道她一定会来找我。她想当着我的面,毁掉你们所有人。”

“她亲口跟你说的?”诺拉学士投来质疑的目光,幸好天足够黑。伊莎贝拉心虚地眺望隐没在黑色浓雾中的城堡,假装没听见诺拉学士的话。“我们轮流巡查,确保阿尔伯特大人的队伍在城墙中间。黑岩堡并非他的城堡,要不是城门绞索被诺拉学士拆了,他已经跑掉了。战斗打响之后,他就别无选择,但是在那之前。”伊莎贝拉望向城墙东侧。天已经黑到看不见自己的脚趾,城墙好像被深渊吞噬,只有偶尔传来的咳嗽声,能证明墙垛的影子后面的确有活人存在。

“不错的考量,在那之前,你得保证城墙上的家伙们不会在战斗开始之前冻成冰棍,既然我们谁也无法确定敌人进攻的时机的话。”诺拉学士的叹息转眼间结成冰晶,掉落地面。“克莉斯有个聪明的脑袋瓜,否则也不能让我另眼相看。如果她已经召唤来暴风雪,为自己赢得更多时间,有理由相信,她会选择最冷,最黑,风暴最强的时候发动攻击。”学士说着,缩起肩膀,把双手搓出响声。“我们所有人的御寒衣物都不够,尤其是那些洛德赛出身的狮卫。”

“我们手里还有一些伙夫,服务于城堡的仆从。你可以命令他们在城墙上支起大锅,没有热汤取暖,热水也行。但是这样的话,我们就牺牲了些许隐蔽性,更糟的是,一旦遭遇袭击,这些家伙只会坏事。”

两个人都看向伊莎贝拉,等待她做决定,而她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今夜与我并肩战斗的人都能够活下去,包括诺拉学士;希望安德鲁平安无事;希望诸神帮我,令尸潮退却。她把布置阵线的工作交给雷娅,自己则不停祷告。从三人聚头的城门口,到长弓手的阵地,到自己的墙垛后面,她不停祈祷。正如诺拉学士预测的,天变得越来越黑,黎明好像永远不会到来,风转变为生了翅膀的野狼,徘徊在塔楼和石拱桥之间,发出悠长的嗥叫。有好几次,伊莎贝拉在楼顶和瓦片上瞥见一闪而过的黄色亮点,她颤抖着,什么也没说。到了后半夜,雪的声音彻底被风取代,墙砖结冰,背上的角弓也睡了过去,所有的一切都让伊莎贝拉深感不安。

但愿我们不会有事。她摸向衬衣下的吊坠,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做了。身边的长弓手对她的行为感到好奇,伊莎贝拉回望过去,他立刻别开脸,结满雪花的大胡子遮挡伊莎贝拉的视线。他也叫托马,是阿尔伯特大人的护卫。城墙上的长弓手中,约有三成来自阿尔伯特大人的队伍,其余的黑岩堡弓手则跟来自远方的武士一样,活像不认识伊莎贝拉似的,不时投来注视,等伊莎贝拉察觉,又立刻装作若无其事。

他们是不是在等我讲话?开战之前,统帅们都会致辞,至少歌谣里的会,威尔普斯兄妹多半也会。尽管动了心思,伊莎贝拉还是不能把手从腋窝下面拿出来,并且浑身上下都忍不住发抖。就算我站出来,我的声音也很快会被寒风吹散。最好不要让他们觉得,我是因为害怕而颤抖。伊莎贝拉跺跺脚,就在她犹豫再三,快要屈服的时候,冒着蒸汽的厨房小队拯救了她。他们送上来一大锅热汤,并且奇迹般的变出面包。圆面包配上奥维利亚的番茄牛肉浓汤,再甜美的冬夜也不过如此。

牛肉汤的热气让伊莎贝拉冻僵的手指一下子融化了,城墙上凝固的气氛也随之松懈。“大伙儿都别动,我们挨个送过去。”推来铁锅的师傅用勺子敲响锅边大喊。“伊万大人。”伊莎贝拉脱口而出,老人闻言,蹒跚着走向她,佣兵托马跟在他后面,空荡荡的袖子塞在腰带里。

“你们还活着,太好了。”伊莎贝拉高兴得落泪。“对不起,我搞砸了,活尸满城堡都是。风车被烧了,主塔也受到波及,我以为……”

“您别哭,您别哭,看看老伊万,不还好好的吗?厨房虽然被没了,朱迪,苏珊,金,他们都活了下来。帝国的学士吩咐他们煮汤,托马和我反正也闲着,正好搭把手。”伊万扯开围在脸上的毛巾,浓汤的水汽在他的眉毛和胡须上结了冰,让他滑稽又苍老。“您没休息好。”伊莎贝拉接过老伊万递来的木碗,面包已经撕碎,吸饱了汤汁。她本来还想说些关切的话,捧过温暖的碗时,冰凉的胃立刻发出抗议。她迫不及待地啜了一口,被寒风撕裂的嘴唇一阵刺痛。但那疼痛是那样温暖,美好,富有活人的生气,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锅里还有很多。”伊万示意她尝尝汤里的面包。“称不上货真价实的浓汤,牛肉实在不多了,我们把最后的火腿也丢了进去,还有能吃的所有番茄和土豆,就算这样,还是多加了好几桶水。面包倒是从烤炉里抢出来的,昨天傍晚烤下的。您的这个是我私自带出来的,昨天的晚饭,保管干净。”伊万低声说。灾难之中,哪有什么保管干净的面包,一定是老人省下自己的那一份,一直藏到现在的。伊莎贝拉点点头,牢牢记下老伊万的所作所为。

“佣人们的情况怎么样?没有士兵保护,他们害怕吗?”

“嗨。”伊万叹出的白雾和浓汤的水蒸气混合在一起。伊莎贝拉做好最坏的打算,鼓励他说出口。“我都能承受,照实说。”“谁不害怕呢?只有没有心的人,才不害怕。您出去巡逻之后,我跟莉莉安娜夫人……算了,不提她也罢。谁都害怕,小姐,要是城墙上有一道裂缝,许多人会逃走。但是大门紧闭着,大家只能转身作战。况且您是这么的勇敢,我跟大伙儿说您的事迹,大家都被感染,干起活儿来可有干劲了!小小艾琳一个人,能抱比她肩膀还高的柴火哩!”

“艾琳?哪个艾琳?”

“米莎的女儿嘛。她有个弟弟,叫彼得的,没跟您在一起吗?那孩子脾气虽然倔,但在射术上很有些天赋,明白自己出身平庸,所以格外努力。您怎么不喝了?汤凉了我再给您盛新的。您觉得,战斗什么时候会开始?”

“该死的。”伊莎贝拉忍不住说了句粗话。她搁下碗,抬起头张望。风立刻灌进她的脖子里。严寒压低所有人的脑袋,弓手们把长弓夹在臂弯里,佝偻着身子贪婪地享用木碗内的温暖。伊莎贝拉看向左边,又眺望右边,到处都是热汤和人呼出的热气,城墙上闹哄哄的一团,她实在分辨不出艾琳的位置。

“她的眼睛是黄色的吗?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把她找出来,立刻把她找出来!所有人,放下你们的碗,远离送汤队伍!”伊莎贝拉倏地站起来,后颈立刻被雪球砸中。她惊叫,回头查看时,只瞥见一双黑色的翅膀,无声地从头顶滑过。“快,跟我一起,把艾琳找出来,保护其他人。”她顾不上头顶的翅膀,招呼伊万和托马。“她跟你们在祈祷室遇到的那个仆妇的孩子一样,成了活尸,不再是我们中的一员。”

伊莎贝拉转向城门的方向,守在推车后面,正给长弓手盛热汤的是个半大男孩,她绕开喝汤的人,快步走向远离火盆的暗影深处。“快躲开!都让开!离开送汤的人!”她一边走一边喊,雪风顺着张开的嘴灌进喉咙,她的胃跟吞了石子一样,立刻抽痛起来。伊莎贝拉边喊边咳,说的话没人能听见,融化的雪球顺着脖子滑落,风卷起飞雪,迷了她的眼睛。她伸手抹去睫毛上的冰晶,跟起身盛汤的大个子撞个正着。另一口黑锅旁的女人因而惊叫,伊莎贝拉一步冲上去,捉住她冰凉的手腕,一把揪下她的兜帽。

兜帽下面是张苍老的饼脸,老妇人花白的刘海从额头中间分开,咧嘴一笑,露出缺损的门牙。“小姐。”“菲奥娜大妈。”菲奥娜大妈上了年纪,如今只能算城堡里的杂役。伊莎贝拉稍稍放下心,松开手就立刻被大妈反握住。“帮帮我,帮帮我们。”出了什么事?昨天我召见仆役的时候,她没在人群里吗?伊莎贝拉努力回想,但脑子乱糟糟的,何况现在可不是做这个的时候。她刚要拒绝,背后忽然间传出惨叫,继而是慌乱的脚步与喧哗声。伊莎贝拉顾不上大妈,用力甩开她的手,取下角弓,往事发地赶去。

“所有人,原地坚守,远离送餐队伍。我的传令官呢?把传令官叫过来!”跑过伊万身边的时候,她扭头吩咐,希望自己的嗓门足够大,好教耳背的老人能在混乱中听清。事实上,她已经没工夫确认老伊万是否跟得上事态的变化。十几码外,一个黑乎乎的影子被抛上半空,火盆的微光勉强照亮他的链甲,毫无疑问,这家伙是名守军。倒霉的他呼号着坠地,砸翻城墙上的火盆,再蹦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个火人。长弓手们被火人惊扰,推搡着后退,有人在慌乱中挤倒了盛热汤的大铁锅,热汤全倒在一名士兵身上,赶去救援的倒霉蛋踩到煮烂的番茄和土豆,结结实实地坐倒。

“见鬼,她只有一个人而已!别慌,离她远点,离开那口锅!拔出你们的剑来,砍掉她的脑袋,手脚,随便什么地方都行!”摔倒的士兵边爬边喊,听声音是雷娅。伊莎贝拉挤上前将她扶起,帮她摘掉后脑勺的番茄皮。“我们得小心,我看见克莉斯了。”“她刚刚还用雪球丢我——”伊莎贝拉最后几个字被空气的嗡鸣吞没。巨大的石块呼啸着飞向城墙,它砸中墙垛,轰鸣声中,碎石飞溅,血雾绽开。伊莎贝拉与尚未站稳的雷娅一起,被冲击的余威震倒,跌进浓汤里。“妈的!”伊莎贝拉只模糊听见雷娅在大骂,她试着爬起来,强烈的耳鸣和晕眩让她有如身在甲板。雷娅松开她的手,先于她站起来,她朝事发地的士兵喊叫,但伊莎贝拉除了自己的耳鸣声,什么也听不见。雪变得红起来,那个撞倒火盆,燃烧着的长弓手挥舞着双臂,顺着垮塌的城墙的豁口,一头栽了下去。倾倒的火盆前,似乎有一千双脚在踩踏。伊莎贝拉摇摇晃晃站起,一名长弓手按着肩膀,哭嚎着跑过她身边,喷涌的热血溅上她的脸,让她清醒过来。

“吹号,吹响号角,敌人偷袭!”伊万后面跟着传令官,她抓住他大喊。被飞石袭击的城墙上一塌糊涂,血肉,积雪,浓汤全都搅和在一起,沿着崩塌的城墙流淌。更大的威胁来自城墙下。趁守军乱做一团的时候,尸潮的大部队在暴风雪的掩护下发起了攻击。该死的,明明只有一碗汤的工夫,它们怎么来得这样快。不知何时,城堡的轮廓完全被无边的暗影吞噬。极目尽头,一个影子朝着城墙的方向,蹒跚蠕动。炫目的火球从城门的另一侧城墙上喷出,砸向那黑影,只可惜偏差了几码,在它身边爆开。那些飞溅的火苗一定又热又亮,然而在城墙上看起来,它们微弱无害,只是几朵即将熄灭的油灯罢了。小小油灯为城墙上的士兵们照亮敌人的位置,蠕动着的黑影是个巨人,伊莎贝拉觉得它是背骨旗的那一头,距离太远,她不敢肯定。巨人脚边垒了一大堆砖块,看上去像从城堡上拆下来的。骑在蜘蛛背上的骑手正指挥士兵,用推车运送。

“弓箭手,散开,准备射击,听我口令!”雷娅在城墙上巡逻,她矫健的跳过一片狼藉的战场,为活着的人重新安排岗位。伊莎贝拉也在墙垛后站好,搭箭引弓。她旁边的男人竖起长弓,将弦拉满。“不,别射那巨人,它在你射程之外,只是白白浪费箭支罢了。”“噢,当然,让我猜猜,你自以为箭术比我高明?”男人开口之后,伊莎贝拉才发现他是阿尔伯特伯爵。他的披风缝有名贵的水貂皮,佩剑剑首镶嵌宝珠,手套的毛衬里沾满了汤汁和雪粉。“不管怎么说,能在城墙上见到您,我很高兴。”伊莎贝拉引弓作答。“看来,我们的指挥官对自己手下有哪些弟兄,心里没数。”伊莎贝拉沉默地拉着弓,无视他的挑衅。阿尔伯特伯爵自讨没趣,瞥了她一眼,重新瞄准阵地。“这可不是好习惯,我要是你老子,一定会好好教你这档子事儿。”“你要想当我父亲,岂不得迎娶亲姐。且不论亚瑟他们怎么想,我反正不同意。”伊莎贝拉还以颜色。阿尔伯特伯爵勾起嘴角。挺好,至少伯爵大人比壁炉旁的嬷嬷开明多了。伊莎贝拉靠向他,示意他俯身倾听自己的指示。

“我的角弓射程比你的长弓短很多,等我放箭的时候,城墙上已经能看到尸兵的脸了,那会让许多人害怕。尸潮冲锋的时候,你能代替我引导射击吗?”阿尔伯特伯爵嘴角上翘,摆出他那副惯有的贵族式微笑。“小伙子们,是时候给咱们的殿下上一堂射击课了。”他招呼完手下,转向伊莎贝拉,“您该不会听了帝国人的鬼话,以为奥维利亚的勇士只能用盾牌作战吧?”

“每一个从战场上活着回来的人都懂得要盯紧敌人的指挥官。”伊莎贝拉指向巨人。“骨旗揭示了骸骨将军所在的位置,密切注意它的动向。”

“遵命,殿下。”

他刚刚,冲我挤眼了?伊莎贝拉望向天空,云压得非常低,似乎垫脚就能触碰到,并没有一丝光亮。整个天空都成了一口大黑锅,她在其间寻找黑色的羽翼。为什么你不再俯冲下来,抓破阿尔伯特伯爵的嘴?你是对我失望了吗?还是只是比较讨厌盖伦?除了耳朵快被寒风吹掉,伊莎贝拉一无所获,而尸潮已经冲入长弓手的射击范围。“注意风力!风往城门口吹,对我们不利!再等一会儿!”阿尔伯特伯爵告诫他的护卫,然而雷娅已经下达了攻击命令。“蠢货!”他咒骂着射出一箭,箭矢很快消失在雪风中,就连射手自己,也不能确定它去了哪里。城墙其余的射击孔情况与之类似,抛出的箭支很快被风打散,成了激流中的枯叶,而尸潮的锋线踏着雪浪,乘着风势,眨眼间便推进了十几码。

伊莎贝拉拉紧弓,与此同时,巨人抛出一块长石,击中大门的另一侧城墙。伊莎贝拉循声去看,她的睫毛结满了冰,天黑得让她快看不清自己的手背,对面城墙上的火盆连微光也分辨不出了,寒风裹挟着呼号声,她决心把它们当做风声。

“这样不行,我们根本什么也射不中。”伊莎贝拉抓住巡逻的雷娅,拉近一看,才发现是狮卫艾琳。雷娅在她后面,她走过来,靠在阿尔伯特伯爵与伊莎贝拉之间的墙垛后面,嘴唇和抱住胳膊的手臂都在不停颤抖。

“敌人很清楚我们的手段,我们对它们所知实在太少。如今只能指望墙壁够高,尸兵也没有云梯。否则的话,我们必须和敌人展开肉搏战。我们就这么点人手,算上勉强上阵的伤病,也不超过两百人。刚才投石那一下,不知道吓破了多少人的胆。”雷娅瞥向阿尔伯特的方向,她背对着他,不满的神情只有伊莎贝拉可以瞧见。她向伊莎贝拉招手,见她不为所动,低头靠近她,对她低语。“我奉命保护你的安全,阵线崩溃的时候——”

雷娅的头探过墙垛的下一秒,城墙上忽然间绽出一朵火花。箭簇叮当落地,伊莎贝拉和雷娅同时望过去,血从雷娅的眉骨上冒出来,她却浑然不觉。“是下面的敌人。”伊莎贝拉虚指雷娅,示意她受伤的位置。它们一定发现了探头探脑的雷娅,想要取她的性命。偷袭者的箭擦过墙垛,射中了倒在地上的大铁锅。锅里的浓汤还是液态,但已结出一层薄膜。

“苏伊斯保佑,你真该管住自己的臭嘴!”阿尔伯特伯爵骂道。他重新拉开弓,肩扛长梯的尸兵队伍仿佛从城墙的影子里冒出来的一样,已经接近长弓手的射击范围。而它们个个高举盾牌,显然准备发起致命的冲锋。

“我有办法了,叫传令官过来。”伊莎贝拉向身边两位统帅招手,示意他们放低身体,借由城墙的掩护到自己身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