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刘力倒地,李乘风先是没有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上前,摸脉搏探鼻息。确定他是真的死了后,才彻底放下心来,接着不由一阵反胃,扶着墙干呕了许久。
他作为一个生长在二十一世纪法治社会的普通学生,杀人这种事着实是有些超出心理承受范围了。但是此时也容不得他反应,毕竟形势太过危机。
而一边的朱厚熜在李乘风动手的那一刻就屏住呼吸,并不是因为害怕或兴奋,只是眼前的一幕实在太美了。绝世出尘的女道士冷漠的站在尸身旁,脸上沾染的鲜血让他显得凄艳又肃杀,目光凛冽的看着前方。
“难怪周围这么多人都倾慕她……”朱厚熜有些不合时宜的想。接着便见李乘风向自己走来,手一抬,自己身上的绳子就全断了,朱厚熜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好像听到他跟自己说了些什么,但又一时之间无法回神。
“世子?世子?!”李乘风喊了两声,对方却没有回应。不会是被打傻了吧?还是看见死人吓到了?哎,小毛孩儿就是娇气,李乘风皱眉,又狠狠推了他两下。
朱厚熜惊醒,脸色爆红,在对方狐疑的眼神中支支吾吾道:“这、这狗奴才死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见人没事,李乘风也就没放心上,想处理一下周围,结果刚起身便天旋地转,差点晕倒,多亏身边人扶了一把。甩了甩头,有看看手上密密麻麻的伤口,他心想自己应该是徒手抓玻璃导致流血过多,加上几天没吃饭低血糖,现在只觉得浑身无力。
李乘风心中暗道不好,这外面可还有一个,自己刚才是趁着刘力那傻子色迷心窍才能出其不意把他弄死,要是面对面硬刚,怕是凶多吉少。
朱厚熜心思缜密,聪颖异常。自然也是清楚这一点,犹豫了片刻,期期艾艾的开口道:“你不用担心,不是还有孤,我们两个可以里应外合,相信一定可以制服外面的歹人。”
李乘风沉默的看了一眼对方的小身板,大哥是谁给你的勇气……满府都知道世子爷是个死宅,每天就是读书画画,何况你这浑身是伤,站都站不稳,到时候我怕边打边要顾着你。
虽然没说出口,但那露骨的眼神着实刺痛了朱小世子的自尊心,想要反驳,张张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惭愧的低下头:“那现在该怎么办?”
李乘风没说话,只是回忆起走进木屋事观察到的一切,刘力他们选的这个屋子不大而且十分隐蔽,前面是卧室,出门就是前山,走个一天差不多就能到官道。反之有个小院,院子背靠后山,这间地窖就在小院里。
咬咬牙,转身对朱厚熜道:“我们赌一把,等下悄悄爬出去,然后从后面翻墙走,绕过这座山,就进入安陆地界了。”
李乘风自己说的没底气,这样做风险是巨大的,要翻过整座山,不一定会遇到什么猛兽,而且如果在林中迷路,那后果也是不堪设想。但是没办法,从前门走势必要惊动另一人,他们俩的状态是肯定打不过的,就算侥幸逃脱,官路基本上很难遇到人,两个人目标太明显,很容易被追上。
再失手被擒,朱厚熜可能还好,他是绝对保不住命,只能放手一搏了。
原本以为对方会提出异议,但朱厚熜只是稍微愣了一下,便郑重的点头:“好,孤听你的,我们就这么走。”
李乘风心下微暖,也没废话,直接开始行动。二人走之前还忍着恶心在刘力的尸体上翻找了一遍。带走了几锭碎银,火石,还惊喜的发现了一包盐,估计是他们在野外进餐用到的。秉着物尽其用的原则,李乘风将刘力神色的衣服也都扒下来了。
里衣撕成长条给自己包裹伤口,外衣让朱厚熜穿上,他那一身丝绸锦衣在野外可生存不下去。朱厚熜虽然一脸纠结加嫌弃,但最后还是捏着鼻子套上。
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两人便蹑手蹑脚借着昏暗的烛火爬上窖口,轻轻推开盖子,李乘风先借着缝隙观察周围。果然如自己所料,另一人此时正在前屋休息。
按照计划,二人翻墙离开,本来一切顺利,偏偏李乘风实在过于疲惫,一脚踩空摔了下去。
“刘大哥?你这么久做什么呢?”只听前屋内响起绑匪的声音,李乘风大惊,拽住朱厚熜,命都不要的狂奔。
跑了一段后,二人都开始体力不支,尤其是朱厚熜,小世子哪受得了这种苦,但还是一声不出,此时天也蒙蒙亮了。
可能是心理原因,李乘风总觉得后方有动静,感觉人就要追上来了,为了以防万一,他回身问朱厚熜:“怎么样?还能跑吗?”
“嗯!”朱厚熜咬牙点头。
李乘风也没多想,收到回应后点点头便示意继续往前走。他趁着天亮,在岩石众多的地方,找了一块醒目的岩石观察,岩石上布满青苔的一面是北侧,干燥光秃的一面为南侧,他们此行正需要一路向北。
好在六月阳光充足,注意一下野兽的足迹还是能避开的。两人从白天走到黄昏,刚开始还能说说话,到后来只剩沉默。李乘风全部注意力都在赶路上,也没怎么在意,等看天色暗下来找到一处落脚的地方休息时才发现,身后朱厚熜面色惨白,嘴唇咬得伤痕累累。
李乘风连忙问怎么回事,起初朱厚熜还犯倔不肯说,最终在他威胁要将其脱光检查后,才犹豫的吐出:伤口疼,脚疼,口渴,这几个字。
将人按在地上,李乘风不由分说把他的鞋袜脱下来,朱厚熜自然奋力挣扎,然后禁不住发出惨叫。原来长时间的赶路,他的脚早就已经磨出一堆血泡,血泡破了导致伤口和袜子粘在一起,现在仿佛是在撕扯脚底皮。又看了看他身上其他红肿的伤口,李乘风不由怒从心头起,呵斥道:
“你怎么不早说!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很有可能感染截肢!”现在偏偏手上还没有药和工具,就算他有天大的本领也施展不出来。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李乘风简直不知道拿这小子怎么办好了,嘟囔了一句:“真会给人添麻烦。”
谁知朱厚熜脾气也上来了,他听不懂感染是什么意思,但却知道截肢两个字。这些天的恐惧、疲惫、愤怒、耻辱以及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委屈一同涌上心头,一巴掌甩开李乘风的手,他面无表情道:“孤说过用你来救吗,你现在就可以走,孤对天发誓,绝对不会追究。”
李乘风都要气笑了,得,熊孩子开始不说人话了。也不理他,从怀中掏出一堆带着锯齿叶子的草。
这种东西他们老家叫刺儿菜,学名好像是什么小蓟。在他们那几乎漫山遍野全都是,农村人用它来止血的,是一种生命力极强的野菜。在艰苦岁月里,刺儿菜是老农民度春荒的野菜。还记得儿时听老人们讲刺儿菜,说富人们有“刺儿菜露头,饿不死穷猴”的戏谑说法。
周围也没什么工具,李乘风干脆把它们放到嘴里咬碎,吐出来后全都敷在朱厚熜的伤口上。朱厚熜自然是十分抗拒,但就那点小力气自然是挡不住他,世子爷心中暗恨,下定决心等回府后一定要常练弓马,最起码不能输给女人!
虽然药是上了,但朱厚熜依然闹脾气,具体做法分别是:不跟其讲话、跟其保持距离以及不看李乘风。
李乘风也是无语了,这小学生的招数也能使得出来,但他从来就不是惯孩子的人,打定主意今天非把对方这些臭毛病给掰过来,于是也对小世子不理不睬,二人隔得老远。
到了晚上,李乘风自己捡木材用火石生了堆火,然后将火石朝朱厚熜那儿扔过去。
朱厚熜揉了揉被打疼的后脑勺,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学着他的样子,也开始生火。但是不得不说,可能有些人天生就不是干活的料,明明步骤差不多,可朱厚熜怎么也升不起来。最后好不容易把火石打着,可能是树叶太过潮湿,只燃起一堆黑烟,熏得他死命咳嗽。
李乘风皱眉,虽然是夜里,但烟太大把人吸引过来可就糟了,连忙上前灭火。刚想回头训斥朱厚熜两句,就见对方白净俊秀的小脸黑一道灰一道,眼睛被熏得红肿,眼泪汪汪看着好不可怜。
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了,哎,罢了罢了,跟个十二岁的孩子较什么真儿,你自己这么大时不也熊得一批吗,也他妈是越活越回去了。李乘风想了想,寻思自己这边先递个台阶下,便道:“我说,我……”就在这时,变故忽生。
也不知是从哪来的,一条斑斓的大蛇趴在李乘风背后的树上,随着他的动作忽然向他袭来。李乘风没看见,朱厚熜一把拽过他挡在前面,大蛇将他手臂咬的鲜血淋漓。
李乘风反应快,立刻抓住七寸,用石头狠狠冲把蛇砸死。回头便看见朱厚熜面色惨白,看着地上的狰狞恐怖的蛇尸,艰涩的说道:“孤被咬,怕是活不久了,你不用管孤,自己先走,回府后给母妃带话,就说孩儿不孝……”
“等等……”李乘风一脸黑线的打断他的深情演讲:“世子爷,这是菜花蛇,没有毒的。”
“啊?”朱厚熜呆住了,随即脸涨得紫红。
李乘风忍不住笑出声,第一次上手摸了摸他的头:“傻小子!”
朱厚熜躲闪不及时,脑瓜顶惨遭沦陷,刚要怒斥其无礼,就听李乘风说道:“要不要吃烤蛇?”
“……要”朱厚熜别过脸,声若蚊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