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旨意一出,京城议论纷纷,不明真相的人都在议论内阁怎么定了这三家,而内阁也是有苦说不出,明明是宗人府他们拍板的。
至于宗人府,他们也冤啊,这三个可都是精挑细选的。
皇帝过继,肯定要从下一辈里选,还要是四到七岁的孩童,否则皇上才二十多岁,皇子十几岁,未免不成体统。
而首先排除的就是周王、晋王这些关系太远的□□直系。另外像蜀王等贼能生孩子的藩王也是不行的,毕竟这孩子是下一任皇帝,以后说不准要给自己的亲戚封王,像这种大家庭,岂不是要封出去几十个,徒徒给朝廷增加负担。
剔除掉一些条件不达标的,再剔除掉比如伊王这种脑子有问题的,最后也就剩端王、益王、徽王此三家。
端王没什么好说的,嘉靖的叔叔,与孝宗皇帝同母异父,曾经在宗室改革中与朱厚熜抬杠,把他气得不轻。端王世子三十多岁,这次带着嫡长子进京。
徽王是宪宗皇帝朱见深的兄弟,今年已经九十来岁了,藩王里除了周王就属他活得长。之前一直无后,年近古稀方才得一字,据说徽王世子出生之时明明是暴雨,天上却烈日当空,算命的当时就说,此子日后贵不可言。
虽然藩王已经极贵,但好话大家都爱听,徽王世子在溺爱中长大,性格飞扬跋扈,有两个嫡子,这次符合条件的是小儿子。
有意思的是益王,这位曾经也离皇位很近的王爷一直无子,但是素有贤名,极为支持嘉靖这位皇侄的工作,嘉靖也很敬重他。
当年山西代王因旁系子孙通敌卖国,为抵抗俺答大军全家战死,只留了一支旁系血脉遗孤。朝廷的意思是要善待此人,但朱厚熜心中始终不舒服,虽然代王一家战死,可他们在山西多年作威作福,危害当地百姓,而俺答能入关其实也和代王脱不了关系。现在不过是将功抵过了,还要捏着鼻子嘉奖。
于是他玩了个心眼,过继是过继,不过是将那人过继给了自己的叔叔益王,让益王的爵位能继续袭下去。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益王世子之后按部就班的娶妻生子,跟一般藩王没什么两样。只不过随后雍王联合邵太皇太后造反,被平定后举家服药自尽,留了个在襁褓中的孙子。朱厚熜本来打算将这孩子贬为庶人的,最后益王心软求情,把其过继给了益王世子。
也就是说益王现在祖孙三代,都不是亲生的!
好巧不巧,这孩子也跟着上京了。
嘉靖并未大张旗鼓的迎人,毕竟也没明着说过继。仅仅派了宗人府和几个小内侍。但是之前就得到消息的张璁严嵩等人,早就采取行动,或多或少的跟几个藩王接触。
转眼到了八月,京城已经入秋,树上的叶子开始泛黄,就在这丝丝凉风中,藩王世子们进京了。
嘉靖依然将这些人安排在泛稼阁,如今此地已经变成专门招待进京宗室的地方,之前提的宗室大比也搞了两界,虽然只选出七八个人,但也算是在朝中有了一席之地。
皇上没开口,几个藩王世子只能晾在那儿,百官们倒是有心结交,只不过碍于嘉靖,全都没敢冒头。
而此时就突显出张璁严嵩二人的优越性了,毕竟早在上京的路上,藩王们就多亏了他们照拂,多少对其有些好感。
虽然如今是遍地撒网了,但重点捕捞对象还尚待争议。张璁和严嵩都比较倾向益王和徽王中二选一,可严世蕃却不同意,对严嵩建议道:“这两个,爹你都不用考虑,依我看,端王一脉才是最有可能荣登大宝的。”
严嵩对这个儿子,一直是非常信服,虽然他经常惹事,长得也不尽人意,可头脑却是一等一的好,尤其善于揣摩人心。前些日子得罪了陆炳,被罚在家闭门思过,严嵩成天做什么也没瞒着他。
“这怎么可能,端王当初没少给皇上添堵,依照皇上的性子,无论如何也不会选他。”
严世蕃有些不屑道:“皇上是不想选,但是他不得不选。徽王那家什么贵不可言的流言满天飞,皇上身为九五之尊,怎么可能容忍这种话。更何况这世间哪里有什么吉兆祥瑞,老来得子的人多了,他那一家分明就是不怀好意。”
“益王虽然贤良,可那家几口子在皇上眼里都是罪臣之后”
“而端王,即使曾经触怒龙颜,可到底是亲叔叔,派去接触的人也说,端王世子为人谦逊守礼,而我们那位皇储聪颖好学,饱读诗书,想必皇上一定属意他。这才是理应重点关照的。”
不得不说,严世蕃确实机智,说的头头是道,严嵩听得两眼放光,老怀大慰:“吾儿所言甚是,果然是天生慧根,为父这就与那张璁说去。”
接着又仿佛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低落:“你若进朝,必成大器,只可惜……”
严世蕃倒是无所谓的很,他的性子反倒不爱为官受约束,安慰严嵩道:“爹你莫要难受,只要你当上阁老,儿子就是小阁老,到时候谁敢不尊敬我,实在不行去买个官当。”
严嵩一想也是,哪怕是为了儿子也要奋力向上爬,不仅他要位极人臣,他们严氏子孙从此也要封侯拜相!
且不说严嵩那边如何行动,宗人府先按捺不住了,这天天把藩王世子困在京城,也不是个办法,皇上您倒是表个态啊!当然了,他们不敢去念嘉靖,而是从两位太后入手。张太后当然也着急,于是趁着一日皇帝请安,率先提出这件事。
朱厚熜勾了勾嘴角:“太后说的是,朕最近被公务绊住了脚,没来得及召见他们。这样吧,过两日便是中秋,不如就在宫里宴请群臣,把他们叫来亮个相。”
张太后有些不安,她本意是想探探皇帝的口风,好为家族提前谋利,可现在皇上打算大大方方的将人摆到眼前,大家都有接触皇储的机会。这些年是人都能看出来,嘉靖不待见张家,虽说没发落,可什么好事都轮不上。对比起当年在宫中的横行霸道,简直落魄的不得了。现在皇上要搞什么“公平竞争”,张家哪里争得过旁人。
朱厚熜看着张太后变幻莫测的神色,心中一阵不耐。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认识到,就算抢先结交到皇子,家中没什么能用的人,皇帝依然看不上他们。无论先帝正德还是自己,哪个把张家放在心上了。想那孝宗皇帝也算英明,怎么就对这么个女人神魂颠倒?还是说只要在这宫里时间长了,就当真没有什么真心?
如此想着,更加坚定了他不想娶亲的决心,他宁愿孤家寡人,也不想一辈子活在谎言里,被枕边人愚弄。
浑然不知自己给皇帝上了一堂恐婚课程的张太后心不在焉的与嘉靖寒暄几句,之后就将皇帝打发走了,她要赶快通知弟弟,让他们早做准备,这次一定要让张家在朝堂站稳脚跟!
……
明朝的中秋其实跟现代差不太多,讲究一点的人家要在要在月下摆酒席贡些果品,时令果鲜加上月饼,当然还有拜月的活动,可以全家人一起给月亮或“兔爷”磕个头。除此以外,还有一种东西是分不开的,那就是螃蟹。
正所谓秋风起蟹脚痒,大明人尤其爱食蟹。但现在上供螃蟹的地方不是后世鼎鼎有名的阳澄湖,而是徽州当涂县。这个地方产蟹量不是很多,但每一只都是金脚红毛尤为肥美,堪称蟹中精品,于是常年供给宫中,另外随着大明这些年航海事业的发展,海蟹也进了贡品名单。
中秋之日皇上宴请百官吃蟹赏月,凡是四品以上京官都有席位,这可是大好事,毕竟皇家吃的怎么也讲究些,然而满座怕是都一心系在皇帝左手边藩王世子那一桌。
当然,李乘风除外。
此时他正一心扑在美食上,对外界仿佛毫不在意,而好巧不巧,跟他同席的,正是老冤家赵文华。
赵文华心中也是有些害怕,要知道他每次跟李乘风对线都是在朝堂上,私底下连话都没说过。现在肩并肩坐着,听闻这李乘风虽然看着瘦弱,可在东南战场却能活撕一头熊,别问浙江沿海哪来的熊,反正就是能徒手撕熊!在审视一下自己的小身板,赵大人自认和熊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于是他开始对李乘风全程紧盯,就怕对方狂性大发。
李乘风当然也注意到了,虽然没弄明白赵文华是怎么想的,但不妨碍他找乐子。
只见他两腿大开,横刀立马坐着,故意装出一副鲁莽的样子大口吃肉,眼神也十分凶狠,活脱脱把赵文华吓成个鹌鹑。
酒过三巡,华灯初上。气氛也渐渐放松起来,连嘉靖脸上都带了些笑意。
趁着皇上心情好,端王世子第一个站起来,大着胆子向皇上敬酒,满脸敬重道:“微臣几年前曾有幸到过京城,当时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觉不愧天子脚下。如今才隔了几年,竟又有一番变化,有圣上这样的君主真是大明之福!臣斗胆,想献上一首诗。”
上方的皇帝似乎来了兴致,点头对端王世子示意。
端王世子思咐片刻,开口道“须依星晓天直北,更乘相认聒人耳。有度骥中骅,钩悬照世界。峨眉人不老,海浪寒食月。收马寿无穷,须期盛世谣。”
“好!好一首菩萨蛮!好一个盛世谣!”下方官员无不击节鼓掌。
有了端王世子开头,徽王世子也不甘其后,一连做了好几首,打算以量取胜!只是苦了益王那一家子,益王世子本就是代王旁系,从小就没读过什么书,过继给益王后,益王也只是简单的派人教他识字,现场作诗这种事他是怎么也做不出来的。
李乘风远远的看着其涨红的面颊,无奈叹气道:“哎,果然人还是要多读些书,否则到了这时候就只能跟在别屁股后面念‘俺也一样’。”
赵文华讥笑道:“不容易啊,李大人身为国子监祭酒,竟然能说出如此有道理的话,果然环境能熏陶人。”
李乘风暗自翻了个白眼,心说老子不想搭理你你自己送上门来了,于是清了清嗓子,大声高喊道:“什么!赵大人你说你也想为皇上献诗!不愧是进士出身,出口成章啊!”
瞬时间,整个宫殿的目光都被吸引。
赵文华:“……”
作者有话要说:诗是瞎写的打油诗
另外赵文华这个人,正史上就是严嵩的狗腿子,陷害忠良,后来因为打败仗贪污了十万两被嘉靖抄家。
由于抄家时赵文华的财产不够,这笔钱按规定由他的子孙以充军来代赔。于是这笔钱一直赔到了万历十一年,还只赔了一半。有人实在看不下去,说算了吧。然而明神宗谨记他爷爷嘉靖的教诲,一定要他的子孙接着赔,要么赔光,要么死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