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是谁在捏我的头……下手简直没个轻重!脑浆都要被他捏出来了!

……

潘朵朵自恢复意识起,就感觉有一双粗糙炙热的大手像捏泥团一般揉捏着自己。随着这双手的不断揉捏,恍惚间,她原本混沌的知觉竟越来越清晰起来。

然而,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因为这双手的力道实在是大得如同对待仇敌,让她越来越痛得难以忍受。如果不是无法尖叫,她想自己现在一定能比被宰杀的猪还叫得响亮。

更可恶的是,那双布满厚厚茧子的手竟还一直在不遗余力地占她便宜。

没错,随痛感而来的,就是无尽的羞耻与窘迫——那双手一点点抚摸揉捏过她的脸庞、腿脚、腰肢、臂膀………潘朵朵又是愤怒又是委屈,心头仿佛被泼了一瓢冒火的滚油,直想暴跳而起、提刀剁了那双令她感到无比屈辱愤恨的咸猪手!

可一切也不过就是想想罢了,哪来的什么暴跳?

——任潘朵朵心里是何等的怒海翻涌、怨气滔天,现在的她完全处于一种无法动弹的状态,五感中也仅能体会到触感。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居然无法辨别出自己眼睛、耳朵、鼻子、嘴巴的位置……种种诡异的境况让她在愤怒中后知后觉生出一股冷意,尖锐的寒凉直抵心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才一个午觉的功夫,这是把她睡哪了?

绑架?她与谁都无冤无仇的,更是早早孑然一身,绑了她能找谁要赎金……

做梦?倒是有可能,可是这疼得她都觉得自己是全身骨裂了,这都没能从梦中醒来?她这得睡得有多死……

难道……穿越?

这荒谬的想法才出,立刻就被潘朵朵扑灭了下去,她甚至想为自己无厘头的念头尬笑两声。怎么可能嘛!虽然穿越这种梗在小说界已经烂大街了,但她好歹是活在现实里的一个人不是吗……

……这种天马行空的事情……

不安如同阴云笼罩心头,潘朵朵笑不出来了。

不对,其实她本来也就找不到自己嘴在哪,根本无嘴可笑。

就在她胡思乱想期间,那双在她躯架上肆虐的手依旧继续着,时而轻若落羽,仿佛能无痕地抚平水上涟漪;时而又重若万钧,让她整个人感觉连骨带髓被捏得变形……

持续的剧烈疼痛不断侵袭着她的感官,脑海中的思绪也被迫跟着断断续续,完全无从潜心考虑,该怎样做才能脱离眼下的困境。加上此刻对周围环境、自身状况的一无所知,潘朵朵觉得自己临崩溃也只差一厘了。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脸上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意。与之前的揉捏挤压的钝痛不同,仿佛有什么尖锐的利器正在一刀刀往自己的皮肉里又切又削。

潘朵朵简直被疼得死去活来。

比起什么不靠谱的穿越,她这其实是落到了阿鼻地狱现场直播了吧?什么抽筋扒皮油炸烹煎全套餐那种,简直不能更周到了。

这都什么仇什么怨啊?

她到底是造了什么业,才要受这种罪?

正当潘朵朵心底怨怒交织、几近绝望时,她原本一片漆黑的世界里,突兀地随着一阵疼痛裂开了一道口子。

然后是光明。白色携着五彩的富郁丰丽冲涌了进来。

那些仿佛带着各自温度的颜色,如迸发的烟花在意识中炸裂。被冲击得一阵头昏眼花后,潘朵朵隐约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与一只眼睛似乎建立了联系。她小心翼翼地适应着,如破壳的雏鸡般努力去感观这个世界……

渐渐有图像轮廓浮现出来……

潘朵朵心底生出期待。通过眼睛,她一定能更大程度了解外界环境和自身境况……这样说不定能想办法自救,起码不要再受这种生剐之苦……

然而下一瞬,第一个清楚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根正以极近的距离正正指着她瞳孔、尖如针峰的锥子——她甚至无法辨别距离,只看到放大的锥尖上流转而逝的寒芒。

啊啊啊啊啊啊啊!

潘朵朵的灵魂发出了惨烈的尖叫。

她下意识想闭起眼睛,却发现自己的意识并不能操控那只好不容易建立起联系的眼睛。丝毫无法动弹的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锥子划入她的眼眶,一点一点勾挖剔削,带出一阵阵锥心的疼。

上苍!她会瞎了吧!被这种东西戳眼……

好不容易熬到能看到点东西,结果……

潘朵朵现在只想痛哭流涕——如果她能流泪的话。到底要怎样才能脱离这莫名其妙的境况?她再也不愿意多生受这种非人的折磨了。

对,就是非人的折磨。这双手的主人的让她感觉到一种可怕的游刃有余。他慢条斯理动作着,仿佛手底下应付的东西不是活生生、会痛会流血、会丧失生命的人,而是一件需要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可怕。

生不如死。

被动承受着无法喧嚣于口的极致痛苦,潘朵朵脑海中渐渐变得一片空白。或许是她痛得太过麻木了,竟没在第一时间察觉到,自己的视野并没有因为那凿入眼眶的尖锥变得模糊,反而越来越清晰了起来。

许久之后,直到那根刺戳在眼眶里的东西离开,痛意骤然歇停,潘朵朵才缓缓回过神。

当映入眼睛的图像,以更加清楚立体的形式地传输到脑海中,潘朵朵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竟然并没有就此瞎了。更惊奇的是,自己的意识不知何时已与另一只眼睛也建立了联系,现在她居然使用能用两只眼睛了!

真是奇怪。

然而潘朵朵此刻已经无暇思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她的注意力已全被自己眼前的男人给夺走了。

离她一步之遥,正有个五大三粗的矮壮男人站在那里。男人身着简单的无袖短褂,腰间围着褶皱的布匹,上面污渍斑斑,几乎看不出原来的色泽,似是沾染了许多泥水与汗液。他虽生的有些矮,身材却是十足的宽阔厚实,上身肌肉虬结,尤其是赤在外面的一双臂膀,看上去就饱含着无尽的蛮力。

这男人面孔看上去甚有些粗陋,一头褐红色的头发张扬凌乱地支棱在脑后,那蓬杂乱的络腮胡几乎掩盖住他半张脸,只隐约可见一道平直的唇线。此时他正一手支着腰,一手抵着下巴摩挲着,浓眉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对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这就是那虐待她的罪魁祸首?潘朵朵心情复杂。

这人的穿着打扮看上去真当像个疯子怪人,可她也瞧得清楚——他的眼神分明是一片清明,里头除了细腻入微的思考与斟酌,并没有任何疯狂之色。

这可真矛盾,除非他是个理智的疯子。

潘朵朵心中一抖,耐下性子去观察更多的细节。

由于眼睛只能看不能动,潘朵朵的视野十分有限。不过她还是能看出,自己正处在一间光线偏暗的屋子中,男人背后的墙壁上似乎有火烧得正旺的冶炼炉,周围杂乱地堆着很多物什,大部分像是各式各样稀奇的工具。

看上去有点像一间工作室。

她又将注意力转向男人的手,发现果然如之前感觉到的那样,他的双手十分粗糙,仿佛做惯了活计似的。他那只支在腰间的手上,粗大异常的指节间正随意卡着几件精巧的雕刻工具,其中就有之前那支给她造成心理阴影的锥子。

等等,总觉得有哪里透着一股违和感。

潘朵朵心头浮起莫名的惶恐。

雕刻工具?

她?

被工具雕刻?

联想起自己意识恢复以来所遭遇的一切,潘朵朵竟觉得所有细节,都与她心中那个怎么也不愿相信的荒谬想法慢慢契合……像泥团一样被搓揉、无法动弹、被雕刻、男人衣服上的泥渍……

她这是、她这是……变成了一尊正在制作中的泥塑?!!

这个念头仿佛一道惊雷劈响在潘朵朵的意识之中,震得她整个人从头到脚一阵激灵。

所以,这到底是是见鬼了……还是穿越?

否则,该怎么解释眼下的境况呢?

潘朵朵觉得,此刻已经不能再用正常范围内的脑洞来思考了。玄学、魔法、异世界等各种念头杂乱无章地充斥在思绪里,冲击得她一阵恍惚。

冷静,我得冷静。

强迫自己把注意力再次停留在男人身上后,潘朵朵再此凝滞了。他那一身怎么也不像是能在二十一世纪见到的奇怪的行头,让她心底深处冒出不详的预感。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声音在朝她呐喊着,向她肯定着先前被她轻易抛开的荒谬想法——没错,你穿越了!

穿越?穿到一尊泥塑里?

……现在基本能够猜到,自己恢复视力,很可能是因为男人用刻刀在她脸上雕刻出了眼睛……也就是说,随着这男人雕刻工作完成度提高,自己的五感大概也会随之恢复。

这倒不像什么被诅咒施法困在泥偶之中,反而更像是……在创造新生。要是眼前站着的不是男人,而是一名人身蛇尾的美人的话,她几乎都能肯定自己是穿到了女娲造人的现场。

然而眼前站着的的终究不是那位女娲娘娘,女娲娘娘她造的好歹是人,这男人造的……会是人吗?

他知道他手底下的泥塑里已经驻入了她的意识吗?

最有可能,男人只是在造一尊泥塑罢了。她只是他手下的一件艺术品。如果他只是在造一尊泥塑,那么意味着她之后也顶多恢复五感,无法动弹,永远被困于方寸之间……

甚至于……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

这令潘朵朵怎么也无法接受。

然而此刻再着急也并不能改变现状,她只能按捺着内心的煎熬,被迫等待着关于自己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