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墨斯看着正在你侬我侬的两人,心底十分欣慰。
进展顺利,真好。
宙斯的计划奏效了,真好。
一切都在奥林匹斯的掌控之中,真好。
……可是总略微有点不爽是怎么回事?
如果潘朵朵知道他此时心中所想,一定会告诉他,没错,这就是狗粮吃多了的感觉,不爽很正常。
赫尔墨斯摸着下巴思索了半天,终于想通了关窍所在。
埃皮米修斯被潘多拉的美貌所迷,是他乐于见到的,然而这两人未免也太忘我了,看对了眼就只顾着彼此了?合着这是忘了旁边还有眼睁睁瞧着的一大一小呢?他们就不配有存在感吗?
他居高临下瞥了眼依旧像个挂件挂在埃皮米修斯腿上的小拖油瓶,就瞧见这小崽子正瘪着嘴恨恨地瞪着潘多拉。
这崽子一面瞪还一面努力地揪他叔叔的袍角儿,鼓足了劲儿想要把他叔叔的注意力拉回来。
然而,他那木头叔叔已经完全被美色迷得头昏脑涨,甚至完全没注意到快要被扯散掉下来的外袍。
啊,没用的,小朋友。
有小崽子垫底,赫尔墨斯觉得自己的不爽瞬间飞走了。他沉默无声的对还在努力蹦跶的小豆丁道,你叔叔已经不是你亲叔叔了,等你有了婶婶,他就是一个后叔叔了。
丢卡利翁深深觉得,自己人生的第二次大危机降临了。
第一次是他父亲普罗米修斯被奥林匹斯带走,从此离开了他的身边;第二次,他已经看出来了,就是那个怪物送来的坏女人,她也要把叔叔给带走了!
绝对不可以!
忽然,他脑海中回响起了父亲威严肃穆的声音,他是那样说的来着……对!这个女人不是个好人,那个怪物刚刚说,是宙斯要送她来的!
丢卡利翁得到启发,他忽然大声叫道,“叔叔,不行!你不能留下这个女人,爸爸说过的,绝对不要收下任何来自奥林匹斯山宙斯的礼物!”
奶声奶气的声音像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似的,终于成功地惊醒了沉浸在羞涩、喜悦、心跳等一系列粉色泡泡中的埃皮米修斯。
他骤然回神,为侄子的话语呆怔住了。
是了。
哥哥被带走之后,他曾经带着侄子寻到缚住他的崖壁下。哥哥并没有对他说出任何责怪之言,只交代他要照顾好小侄子丢卡利翁,并且记住一个忠告——
不要收下任何来自奥林匹斯山宙斯的礼物。
和生而只有“后见之明”的他比,哥哥生而具有“先见之明”。哥哥一直以来都聪明有担当,他对哥哥的话从来都深信不疑。
只是……埃皮米修斯愣愣地看向眼前我见犹怜的少女,迟疑了。
她好像是宙斯送来的没错……
可是……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怎么能用“物”来称呼她呢!!?
赫尔墨斯此刻真是服了普罗米修斯父子。他从没有哪一刻如此感同身受地理解宙斯的所作所为。
——瞧这铁了心跟奥林匹斯对着干的劲儿,老小真是一脉相承,能把再和善的神给气得肝疼。
也难怪宙斯要让鹫鹰啄食普罗米修斯的肝脏,说不定就是在暗搓搓地报复呢……咳……扯远了。
言归正传。
这弄倒了老的,小的还搁这儿是杵着呢。关键因为小,还不能拿他怎么样呢,做点什么都不占理。
瞅瞅,眼见着就差一点儿就要成功了,这小号麻烦精出来一搅和,又泡汤了。
赫尔墨斯没法了,赫尔墨斯无可奈何。
一般情况下,他都能自信满满地发挥自己的语言天赋,不论是把活得说成死的,还是把死的说成活的,交给他都没问题。
可是,眼前这个木头他听不懂啊!他大概就只听得懂他哥哥的话,其他神的话再怎么庄严神圣,再怎么鞭辟入里,再怎么真诚动人,对他而言都没有任何效果。
刚才他已经亲身验证过一回了。
呵。
赫尔墨斯决定用老路子来对付他。
于是他故作无奈地摊摊手,苦恼道,“要不要留下潘多拉这孩子,就要你们自己决定了。我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信使,不敢违背神王交代给我的任务,不然我也要遭到严厉的惩罚呢!我的工作只负责把潘多拉带到这里,至于剩下的事情,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他就朝潘朵朵眨眨眼,然后伸出手拍了拍头顶的羽帽,振动了下足翼飞走了。
颇有几分甩掉大麻烦的架势。
“等一下——”埃皮米修斯急了,他大声朝赫耳墨斯的背影呼喊。
然而传讯之神如同一阵不会回头的风,一去不复返。
潘朵朵扭头看向赫尔墨斯离去的背影,唇角泛起一丝冷酷的笑容。
怕神王找他麻烦是吧?所以顺手就把麻烦往下转移,全然扔到了她这个如羔羊般的“初生”少女身上了?
她必须靠着自己,留下就能暂时活着,未来还得为众神所谓的无聊灭人计划献身献力当替罪羊;留不下,现在就得死是吗?
好算盘。
潘朵朵不打算在此刻继续纠结,她立刻镇定下来,转而思虑起要怎样才能顺利地留在埃皮米修斯身边,活下去。
下一刻,她脸庞上带着茫然无措地表情回过头来,胆怯地看着面前的一对叔侄。
少女怯生生又彷然无措的神情让年轻的神子心神一紧,他刚想要上前一步,少女就受惊似地挣脱开了他的手掌。
“别过来!”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少女的声音。
是比想象中更加清甜悦耳的声音,能轻易地动人心弦,可她语调中的颤然与害怕却能让听者为之心疼。
这样的声音适合欢声笑语,适合轻快又自由地歌唱。无论是谁,都不愿那如甘泉般灵动优美的音调染上忧愁。
“你……别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埃皮米修斯小心翼翼道。此刻他开始有些恼恨自己的愚钝,如果他聪明点儿,或许就有办法安慰眼前的少女了……而不是只能在这儿干站着着急。
少女果然没有被他的话安慰道,她一边后退,一边瑟瑟发抖地伸手环住了自己的肩膀。
“这里是哪里?……你们又是谁?他为什么丢下我就走了……我……我该怎么办……”少女迷茫无措地张望着四周,透蓝色的眼眸里渐渐染上了绝望。她的声音如被雨水淋透的花朵,在风雨中被击打得颤然零落。
埃皮米修斯莫名地心疼极了。
这是他第一次为一位女性产生如此的触动。她蹙起的秀眉,她迷茫的神情,她瑟缩的肩膀,都像是一道道蚀痕侵袭着他的心脏。
他想要过去拥抱她,给她安定。
只是,他的靠近让少女更慌张了。她一边步步后退着,一边嗫嚅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你们并不喜欢我……啊!”
忽然,少女发出了一声惊呼。伴随着她慌张的惊叫,她的脚踝一崴,身子歪斜着向后仰倒。
金色的裙袍扬起,覆过了少女垂落下的手指。
埃皮米修斯碧绿色的瞳孔一缩,瞬时移身到少女身畔,抱住了她将要跌倒在地的身子。
下一刻,轻盈柔软的身体带着清淡的蔷薇花香,溢满了他整个怀抱。少女顺滑的金发散落在他的怀中,来自她的温度让他微微失神。
“你没事吧?”他不自觉放低声音,轻声问她。
她低垂着脑袋,白皙的手攥住了他胸前的衣襟,一语不言地瑟缩着。
“有没有哪里受伤?我不会伤害你的,别害怕。”他像是在安抚受伤的小动物似的,低醇的声音更温柔了。
潘朵朵缩在这个男神的怀中,面色有些发红。
她发誓,她是故意装可怜博取同情没错!但是,原本她是想要装作意外跌倒在地,弄伤自己无法动弹。此时已是黄昏,夜幕就要降临,这叔侄总没办法就这样丢着受伤而不能挪动的她不管……
没想到,这憨憨反应居然那么快,冲过来一把将她抱了个满怀。
而且,当他用那样醇厚的声线在她耳畔低语时,简直像一个十级情圣,根本看不出哪里像个天然无公害的憨憨!
太犯规了!
然而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潘朵朵动了动自己的脚踝,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她蹙紧眉头的同时心底不由松了口气。
虽然出了点小插曲,但她主要的目的达到了。
于是,在埃皮米修斯温柔的再三询问下,潘朵朵终于顺理成章地小声道,“似乎……我的脚踝崴到了。”
抱着她的男子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他揽着她的腰肢换了个姿势侧身抱着她,好去查看她的脚踝。
“冒犯了。”说罢,他微微掀起她的一点儿裙角。
果然,金裙底下,原来光洁如玉的脚踝上泛起了一片粉色的瘀红。可以预见,如果不做处理,这处伤最终会让那只娇嫩白皙小脚肿得变形。
埃皮米修斯艰难地从那双优美的足上收回眼神,然后转过头来轻声询问她,“这里不方便处理这伤,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家吗?”
潘朵朵心底一笑,目标达成了。
正当她要继续表演再三犹豫、然后最终不得不屈服于现实答应时,一道颇煞风景的小奶音插了进来。
“不行的哦,叔叔。我们不能收宙斯的礼物。你不可以带这个坏女人回家。”
潘朵朵一顿,在埃皮米修斯怀里抬起眼,与站在面前的小豆丁对视上。
她早就想起来他是谁了。
普罗米修斯的儿子,丢……啥啥来着。
古希腊版的诺亚。
在希腊神话中,埃皮米修斯留下了潘多拉,普罗米修斯因此对自己的弟弟十分失望。他预见到了未来的灾难,知道弟弟靠不住,便叮嘱自己的儿子在山上建造一艘巨大而牢固的船只。这孩子很听父亲的话,顶着周围人嘲笑的目光,兢兢业业造船。最终洪水灾厄来临,其他所有人类都没能逃出生天,唯有这孩子和他的妻子——潘多拉与埃皮米修斯的女儿皮拉存活了下来。这夫妇二人最后利用魔盒底部留存的“希望”,在神的指示下创造了新生人类。
啊……这小破孩未来的妻子是潘多拉的女儿是吧。
好的,好小子。她是坏女人是吧?和她对着干是吧?
她单方面宣布,这小子未来媳妇儿没了。
正好她可没打算生什么女儿。
潘朵朵恶趣味地想。
得罪了未来丈母娘,做你单身狗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