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走进东宫内殿,殿内空无一人。道士摇摇头表示无奈,即便是生病,太子还是不喜欢人陪着,就连睡着,也喜独处。
喜欢独处并不是不好,只是性子太冷,无形之中树敌太多,这也正是道士担忧所在。
殿内青铜色的炉钵里静静燃着炭火,整个殿内暖烘烘的,并萦绕着一股沁人心鼻的幽香。
道士吸着鼻子闻了闻,这种芬芳他好像在哪闻到过。他瞅了瞅手里的手帕,脑海里闪现宫门口那一抹白色身影,莫非他们已经见过面了?
随即,道士捋着胡须笑了。
世事轮回,到底她还是最爱海棠花。道士见太子仍旧未醒,他将帕子放在太子枕边,然后悄悄的走出东宫。
直到夜幕降临,太子才微微张开眼。东宫内殿已经燃起了蜡烛,亮堂堂的。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皇后身边的贴身徐嬷嬷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负责照顾太子起居的宫女晓兰。见太子醒来,徐嬷嬷朝太子行礼之后,然后从晓兰手里接过参汤,舀着参汤喂太子。
太子摇摇头,他的身体已无大碍,根本就不需要参汤。只是这一觉睡得他腰肌酸痛,他掀开锦被下床,却被徐嬷嬷拦住。
“殿下万万不可,外面正下着雪,皇后娘娘命老奴送来参汤,并且千叮咛万嘱咐,殿下切勿着了风寒。”
太子执拗下床,他仍惦记着被黑风寨劫的百万粮草一事。
如今又开始下雪,百姓的日子恐怕更不好过,得尽快将粮草寻回才是。
太子听不得劝,已经下床,赤脚踩在地板上。
徐嬷嬷立即吩咐晓兰服侍太子更衣,以免着凉。
随即晓兰找来貂裘锦缎披风给太子披上,然后蹲着替太子穿鞋。余光瞥见掉在地上的手帕,她像见了十分污秽的东西,因而厌恶的骂出了声,失了礼仪。
徐嬷嬷十分恼怒,斥责晓兰在太子面前不守规矩,胡言乱语。
晓兰跪地求饶,然后将前几日在御花园的甬道上也见过这样的手帕,上面沾满了污血一事告诉徐嬷嬷。
皇家最是忌讳见血,特别是太子才初愈,晓兰担心因这样污秽的手帕,影响太子安康,这才一时情急,说错了话,求嬷嬷饶恕。
太子一向不信鬼神之说,他只是觉得聒噪的很,凭一个小小的手帕,就能伤及他性命?简直无稽之谈。
太子眉毛微微皱起,他并没有替晓兰说话,而是勾勾手指,从晓兰手里接过手帕。当他看见帕子上的海棠花时,他的眸光变得温润。
随即,太子急步跑到书殿,他打开书案上的一个精致的匣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已经褪色且破烂的荷包。上面的花纹已经破落,却仍能觉察与手帕出自同一人之手。
没一会,徐嬷嬷看着太子大步走了过来。他拿着手帕质问徐嬷嬷,这手帕从何而来?
徐嬷嬷摇头不知。
跪地的晓兰也拼命的摇头,莫非这手帕当真污秽的很,这才惹怒了太子?
好不容易有点眉目,又断了。太子气急的握紧拳头,眉毛拧在了一起。他想起晓兰刚才的话,忙问甬道上的手帕现在在哪?
晓兰战战兢兢的道,“被一个宫外的丫鬟拾起捡走。”
“那丫鬟在何处?”
“奴婢在宫里从未见过那丫鬟。”
太子脸色难看,吓得晓兰发抖。就在这时,道士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太子殿下,贫道慕白求见。”
太子这才稍稍松了怒颜,随即道士走了进来。
道士看见太子手里的荷包和手帕,便明白怎么回事。他驱散徐嬷嬷和宫女晓兰之后,戏谑的调侃太子,“手帕是贫道在宫外捡到的,是贫道放于太子枕边,怎么,太子不知道这手帕是何人之物?”
太子摇头,贫道捋着胡须明白了,怕是此人趁太子还未醒就离开了。
看着太子阴郁的脸,算了,还是不要戏弄太子了。转而,道士又道,“听闻太子中了奇门遁甲之术,现在太子既然安然无恙,怕是毒已解。殿下,你闻闻。”
太子闻了闻帕子上的清香,和殿内若影若无的清香很相近,太子一惊,瞬间明白了。
这时,老道又笑了。
“解殿下毒之人,怕是这帕子的主人。”
与此同时,云洛回到了云府。一进府内,云府灯火通明,云连城披着湖水蓝狐毛披风,坐在前厅堂前等她。
就在云洛回府的前一炷香,云连城派出去保护云洛的暗卫已经回到云府,并将宫里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云连城。云连城气得牙痒痒,好你个皇帝老儿,假传圣旨哄骗我女儿入宫,就为给太子做药引。这笔账,我云某记下了。
云连城等在这里,只想确认云洛是否安好。她本就身体弱,现在还为太子献了血,着实让云连城放心不下。
谁知云洛一进府,脸冻得通红,嘴唇苍白,云连城心疼不已。她茶都没喝一口,斗篷上还沾着未融化的雪花,她就迫不及待同云连城提及那百万粮草一事。
云连城本就气恨皇帝,一听云洛如此为皇帝分忧,便果断的拒绝了云洛。
这时,云府门外‘咚咚咚’响起了敲门声,甚至有嘈杂的哭喊声。
这时管家提着灯笼,跑进前厅,禀报云连城,说云府门外聚集了无数灾民。
云洛央求云连城救救灾民,云连城始终不松口,他命管家派护卫守住府门,如有灾民闹事,就给点颜色他们看看,我倒要看看究竟谁不怕死。
这时,余嬷嬷打着灯笼,搀扶后娘秦云走到云洛身边,她掸了掸云洛身上的雪花,关切的叮嘱云洛别感染风寒,并说府外的事,自有老爷做主。随即,她招来两个丫鬟,送云洛回屋。
云洛对秦云的假好心置若罔闻,她跪地磕头,“爹,他们是无辜的。”
云连城心痛极了,他刚要俯身扶起云洛,手伸到半空中又收回来。他这回是铁了心不管皇家的闲事,于是别过身子不看云洛,再次道,“别说百万粮食,就连一旦粮食,我也不会给!”
说完,云连城拂袖而去。
后娘秦云苦口婆心的道,“你爹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啊,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再说了咱云府虽有钱,也不是风刮来的,咱府几百张嘴,也得吃饭啊。”
说完,秦云和余嬷嬷也离开了。
管家十分心疼云洛,眼下云连城态度坚决,他让云洛别管了,灾民自有朝廷管。随即他命丫鬟找来小谭,吩咐小谭扶云洛回屋歇息。
小谭搀扶云洛站起来,府外的呼声更大,甚至出现打打闹闹的哭喊声。
看来爹爹真的铁了心,不只是说说而已。
若皇家没有拒绝云家的求娶,爹爹也不会这般狠心,放着灾民饿死冻死不管。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她不能坐视不管。
随即,云洛疾步朝府门口走去,身后跟着管家和小谭。
府门被打开了,云洛看见云家的护卫拿着刀,对着手无寸铁之力的灾民,她的眼眶湿润了。
云洛大喊,“住手!”
云家护卫这才放下刀,被打得头破血流的灾民看见云洛,就像看见了菩萨,皆跪地哭喊,“求求小姐,救救我们吧。”
云洛从没如此生气,她一巴掌狠狠扇在护卫的脸上,并大声怒斥,“给我退下!”
护卫没动,云洛怒了,“我的话也不管用了?”
说完,她因太过恼怒,也因太疲惫以至于没站稳,一个踉跄被小谭扶住。
护卫看向管家,不知如何是好,要是他们撤了,伤了云洛,云连城那边不好交代。
就在这时,管家瞥见一直跟在人群后面的云连城。云连城最终还是狠不下心,他担心云洛因此病倒,于是授意管家,同意将护卫撤下去。
护卫走后,云洛首先向灾民替她爹爹道歉,并保证十日以内,一定让大家领到粮食。
有几个灾民或许饿疯了,担心这只是云洛的缓兵之计,鼓动大家别信。
云洛拉下斗篷的帽子,露出整张脸。她的脸被冻得红扑扑的,嘴唇苍白,她已经接连两日茶饭未进。
她举起手,对天发誓,若有虚言,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管家听着云洛的毒誓,琢磨着若老爷不让步,小姐可怎么办才好。管家一回头,发现云连城已经不见了。
得了定心丸的灾民安心的散去,云洛也回到了她的院子。
小谭将云洛湿哒哒的披风解下,又重新拿了一件新的给云洛披上;又将热乎乎的汤婆子塞到云洛的怀里,然后倒了一杯热茶放在云洛的面前,她十分担忧,十日之期,一划眼就到了,到时候,粮草没有,该怎么办?
没想到云洛丝毫不担心,她似乎已经打定了注意,正安心吃着桌上已经凉透的点心。
小谭从云洛手里夺过糕点,担忧之余她发现云洛有点不对劲,小姐的胃口可从没这么好过。
紧接着,小谭仔仔细细打量云洛,自从云洛从棺材爬出来之后,这是小谭第一次正正经经打量云洛。
咦,刚才夺糕点的时候,小姐不像从前软弱无力了。
也不咳血了。
瞧瞧刚刚对灾民说的话,字字铿锵有力。
咦,她真的是小姐吗?
“啊!”小谭摸着额头看着云洛,大喊疼。
“叫你胡思乱想,快去收拾东西,明早天未亮就走。”云洛收回手,继续吃着糕点,她快饿死了。
小谭莫名其妙,“小姐你要去哪?”
云洛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打着哈欠,十分疲倦的倒床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