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走后,挨了板子的云洛一瘸一拐,东宫的宫女和太监盯着云洛,被吉祥嬷嬷驱散。
“好了好了,别看了,莫要嚼舌根,听见没!”
宫女太监领教过太子的厉害,皆纷纷散去。
云洛被吉祥嬷嬷扶进西苑。
云离正坐在书案前抄着礼仪,看见云洛,马上哭着迎上来,吵着要回云府。
小谭赶紧拿了一张毛毯,垫在凳子上,云洛忍着疼,缓缓坐下。
小谭自责,“若我看着点阿离,他就不会跑出去,也就不会被皇后碰见,更不会连累小姐挨打。”
云洛疼得不敢大声说话,她摆手,说自己没事,让小谭别自责了。
云洛替云离擦了擦脸色的眼泪,她微微一笑,“让你不要叫太子姐夫,你非要。看吧,闯祸了吧。以后别叫殿下姐夫了。”
云离吸着鼻涕,嘟囔道,“都听洛姐姐的。”
“去,帮姐姐拿纸笔过来,”皇后罚抄一百遍宫规,云洛还没忘记。
吉祥嬷嬷偷偷拿了些点心进来,让云洛先吃点,然后抄写宫规也不迟。
云洛摆摆手,吉祥嬷嬷待她不错,她不愿因此连累吉祥嬷嬷。
小谭扶着云洛坐在书案前,提笔抄写。
吉祥嬷嬷瞅着云洛的样,她心酸想哭,越发觉得对不起太子。
太子妃不吃,她便将糕点递到云离面前,“阿离吃点吧,别饿坏了。”
云离即使肚子咕咕叫,他也不吃,硬是陪着云洛,在油灯下,抄写礼仪。
云洛让吉祥嬷嬷别管她们,吉祥嬷嬷便退了出去。
油灯下,云洛和云离两两对坐,认真抄写。
娴妃回到咸福宫,她心情十分愉悦。
她其实老早就看见云洛的身影,便前去装做偶然相遇。
娴妃一边派人通知皇后过来,一边装作与云洛十分亲昵。
没想到的是,十阿哥竟跟那姓云的小子成了朋友。
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锤了十阿哥一拳。
娴妃摸了摸十阿哥的胸口,心疼道,“疼不疼?”
十阿哥摇头,“母后,明天我还能去东宫找云离玩吗?”
娴妃手一顿,“你就这么喜欢他?”
十阿哥高兴的点头,“宫里的阿哥和公主,都不喜欢跟我玩,就连太子哥哥,也不曾搭理我。只有云离不嫌弃我,愿意跟我做朋友。”
娴妃对此丝毫不知,她眉头沉了沉,“阿哥们为何不愿跟你玩?”
十阿哥低头,不敢说话。
娴妃追问,“快回答额娘。”
一旁的庆嬷嬷忙让嬷嬷领着十阿哥下去,她听见娴妃喃喃,“整个宫里,怕是都说我是一个吃里扒外的婢女,低贱皮子,偷上了龙床,这才有的十阿哥。”说到这里,娴妃无比的忧伤,且叹气,“人低贱,就连生的孩子,也低贱的很。不像她,出生精贵,就连儿子也跟着沾光。”
娴妃说的是皇后娘娘,皇后的出身,怕是没人能比得上。
母家是开国功臣,勋爵无数。皇后自幼与皇上青梅竹马,从未听说皇上与皇后红过脸,婚后荣宠不断。
要说皇上与皇后之间唯一的隔阂,就是皇上将娴妃招入宫里。
娴妃是皇后的陪嫁丫鬟,从前两人好得像姐妹。自从娴妃被封妃之后,皇后性情大变,经常找娴妃麻烦。
皇上一时醉酒才临幸了娴妃,本是对皇后亏欠,对此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庆嬷嬷递了一杯茶盏给娴妃,劝慰道,“娘娘,宫里的人就爱嚼舌根,娘娘甭在意。再说了,一切不都在娘娘的计划之内吗。”
娴妃握紧了拳头,尖尖的指甲套搓着手腕,她却不觉得疼。
“去,告诉十阿哥,就说母后让他没事就去东宫转转,找太子的小舅子玩。”
庆嬷嬷露出一个微笑,“娘娘能这么想,就对了。奴婢这就去通知十阿哥。”
*
夜深了,抄着抄着,云离拿着笔,竟睡着了。
云离身子晃悠,就快倒下去时,云洛将云离抱住。
谁也没想到,云离平日里闹腾腾的,关键时刻,他竟坐得住,陪云洛抄写到现在。
云洛心生愧疚,若不是她没看好云离,他就不会被皇后训。
小小年纪,爹娘都死了,云洛想想都觉得云离特别可怜。
小谭道,“小姐,是皇后不喜欢我们罢了,才故意跟我们过不去,这不关小姐的事。等太子回来,奴婢定要告诉太子。”
“怎么连你也跟阿离一样,不懂事。皇后与太子是亲母子,他怎会替我们说话?若是被皇后知道,再来生事,那可怎么办?切莫告知太子,记住了?”
小谭撇嘴,她不赞同云洛说的,但还是点头。
云洛和小谭将云离安置在床上睡觉之后,云洛拍了拍小谭的肩膀,为刚才的话道歉。
小谭摇头不在意,云洛便让小谭不用陪着她,安心去睡觉。
小谭拗不过云洛,也知道帮不上什么忙,便上床休息。
没一会,门外响起敲门声。
门一打开,竟是吉祥嬷嬷。
她拿着药膏走进来,“太子妃,让老奴看看你的伤口。若殿下知道太子妃受伤了,定会责备老奴照顾不周。若严重,老奴还得去太医院跑一趟。”
云洛已经觉得没那么疼了,怕是伤口已经愈合。
她体恤吉祥嬷嬷对太子的忠心,也不能让吉祥嬷嬷知道自己的秘密,吓着她。
云洛于是接过药膏,说自己待会上。
吉祥嬷嬷走后,云洛继续抄写。
手指头肿胀麻痛,歇息片刻继续写。
殿内的油灯换了两次,云洛这才连同云离的一起抄完。
云洛望了一眼殿内,地上全是她抄写的一页页宣纸,她竟无从落脚。
她小心翼翼站起身,瞥见角落里,被宣纸覆盖一角的一个纸元宝,她蹲下捡起来,竟呜呜呜的抽泣起来。
今日是爹爹的头七,她却被关在屋里,没有祭拜。
一想起昔日爹爹对她的关心,为她的病操劳,她算个什么女儿,爹爹死后连烧纸也不被允许。
云洛擦干眼泪,穿上斗篷,悄悄打开门,走出去。
宫女和太监都睡了,殿内安静的很。
云洛拿上蜡烛和糊元宝的工具,轻悄悄的走出东宫,往冷宫方向走。
那里鲜少有人,怕是不会被发现。
可以安心祭拜爹爹。
云洛穿梭在昏暗的甬道上,随着灯光越来越暗,甚至周围越来越荒芜,云洛笃定冷宫到了。
她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人,便点上蜡烛,蹲在地上喃喃,就像爹爹就在跟前一样。
“爹爹,小洛来晚了,爹爹定是等久了,莫生女儿气。”
风呼呼的刮着,蜡烛的火光摇曳,云洛心急拿手去挡。
“啊!”
云洛将手指缩回来,放在嘴里吮吸着。
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灼灼的刺痛感,让云洛皱了皱眉毛。看着火烛被风就快吹灭,她牵起斗篷,小心翼翼遮挡。
待烛火稳了,她从篮筐里拿出糊元宝的纸和剪刀,蹲坐在地上,一边抽泣,一边剪纸。
“爹,你在等等,小洛马上就做好了。”
没一会,几个别别歪歪的元宝做好了,小洛的手也被剪刀割破了,伤痕累累,正流着血。
云洛不在意,将元宝放在地上,拿起蜡烛将它点燃。
烟雾慢慢随着风扬起,云洛擦了擦脸,高兴的笑了。
就在火燃起来的时候,偏不凑巧下起了雨,将火熄灭,将元宝淋湿。
云洛俯身将元宝护在身下,任雨水像刀一样打在她脸上。
发丝贴在她脸上,湿哒哒的。
她再也忍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
“爹,是小洛没用,是小洛没用,连个纸都烧不好。”
云洛浑身湿透了,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抬手擦了擦,继续用力擦着火石,却怎么也打不燃。
最后,云洛放弃了,她索性跪在地上,用力的捶打,无声的抽泣。
突然,一个雨伞罩在云洛的头上。
四周黑乎乎的,云洛看不清是谁,她的心没来由的一紧,提高警觉。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赤拉一声,那人点燃了烛火,云洛眼前一亮,仰头一看,却是太子那张忧心的脸。
太子拿起地上的剪刀,剪着纸片,亲自糊着元宝。
他什么都没问,只是将做好的元宝,递给云洛,眸光温柔,“快烧吧,别让岳父等急了。”
夜深了,四周只剩下雨淅沥沥的声音。
烛火摇曳下,云洛一边抽泣的烧元宝,一边思量,太子是如何找到她的。
就在元宝燃尽最后一刻,身后不远处传来吱呀一声,门开了。
一个妇人提着灯笼,披着黑色斗篷,站在门前,盯着云洛和太子。
“外面风大,雨大,快进屋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