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云洛走出西苑,经过元楉的内殿时,她不自觉瞅了一眼紧闭的雕花门,天边才微微露白,暗自琢磨元楉怕是还未起。
云洛停住脚步,眸光似有些不舍。她本打算问问他伤势如何再出宫。
眼下,怕是不行了。
负责洒扫的宫女脚步轻轻跑向云洛,她指着内殿,说太子昨夜四更才歇息。
随后宫女瞅了一眼云洛身后的小谭,小谭肩上背着包袱,一脸疑惑,“太子妃可是要出宫?奴婢这就叫醒殿下,太子妃莫要为难奴婢受责骂。”
云洛不待见太子,偏太子愿意热脸贴冷屁股,这早已不是东宫的秘密。宫女生怕云洛偷偷出宫,她因此被太子怪罪。
却丝毫不知道云洛已经得到太子的同意。
“莫要害怕,也莫要惊扰殿下。我昨日已告知殿下今日要出宫之事,晚膳之前就会回来。”
云洛担心元楉身上的伤,她吩咐身后跟着的小谭,“嘘,别吵醒殿下。”
宫女这才欠身行礼退下,只是疑惑云洛的口吻,大不如从前冷冰。
云洛昨晚回西苑的时候,小谭丝毫不知,以为云洛歇在太子的内殿。
此时,小谭捂嘴笑,怕是经过昨欢愉一夜,小姐才心疼很了殿下。
云洛不知小谭笑什么,她问小谭,小谭却一直笑而不语,云洛也就作罢往东宫外走。
一路上,东宫的宫女太监纷纷发现今日的太子妃,神色与往日不同,可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云洛虽略施粉黛,却依旧明艳动人。他们向云洛行礼,云洛颔首微笑,十分随和。
待她们走到东宫门口,便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元楉吗。
不是四更才歇息么,这会怎会在这?莫不是眼花了?
云洛揉了揉眼睛,眼前的人影依旧屹立,小谭笑呵呵,经过昨一夜,莫不是小姐害羞了。
“小姐,正是殿下。”
元楉黑亮的头发被利落的束在头顶,金色发髻即使在毫无日光的照射下,依旧璀璨夺目。他一身墨红色朝服,腰间束着玉带,脚上穿着祥云浩海的朝靴,十分英气威武,让云洛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殿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吉祥嬷嬷正吩咐宫女往里搬东西。看见云洛走过来,吉祥嬷嬷忙欠身行礼。
“太子妃吉祥。”
元楉这才转身,瞅着云洛一身素衣,单薄的很。他眉头微皱,眸光却十分温婉。
就知道她不会照顾自己,幸好他早有准备。
元楉勾勾手指头,陆栗便打开一个精致的匣子,一件十分名贵且罕见的麋狐金色软花斗篷躺在里面。
元楉将它拿出来,亲自披在云洛身上,并替云洛理顺披在身后如黑瀑柔顺的长发。他看见云洛头上的簪子,十分素雅,并不像宫里的东西。
云洛没想到元楉竟比她起的还要早,这披风此时还暖和着,怕是刚刚才从制衣局取来没多久
。
定是昨日知晓她要出宫,便让制衣局连夜赶制。
哎,如此劳师动众,她怕是又要成为宫里品论谈足的对象了。
虽有一丝不悦,云洛的心却是暖暖的,她摸了摸头上的发簪,眉眼生笑,娇羞的很,“这是爹爹送我的生辰礼物,我一直随身携带。”
元楉摸了摸云洛的头,十分宠溺的道,“我真想变成那簪子,你去哪,都带着我。”
云洛脸色绯红,这话着实肉麻的很,她竟不知该如何接话。她的心砰砰狂跳,生怕离她很近的元楉听见这心跳,那可就丢人了。
吉祥嬷嬷走过来,显然刚才肉麻的情话她全听见了。
元楉一向正经的很,话少的时候还让人有些害怕。
她虽知道太子宠溺太子妃,说点情话没什么。可是真当这话从太子的嘴里蹦出来,她没来由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吉祥嬷嬷咳咳咳,提醒元楉此时还有一大堆宫女在呢,得稍稍注意点形象。
“殿下,一切都按吩咐办妥,可以出发了。”
元楉没说话,吉祥嬷嬷知晓太子舍不得。
可太子妃晚膳之前不就回来了,太子竟如此舍不得。
吉祥嬷嬷又道,“殿下,太子妃早去,才能早回呀。”
云洛点头,瞅着时候也不早了,元楉该上朝了。她转身朝马车走,却被元楉叫住。
元楉走到云洛面跟前,将她揽在怀里,闻着她身上好闻的香味,淡淡道,“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
云洛觉得十分奇怪,元楉给她的感觉似乎他们分开了很久。
她才在太后宫里住了半个月而已,不至于吧。
虽觉得诧异,她拍着元楉的背,手顺着朝服往下滑,抚摸他宽厚的背脊,眉眼微笑,“好,再也不分开。”
元楉这才放开云洛,众人拥护云洛上了马车。
云洛看见一马车琳琅满目的包裹,她惊呆了。
她掀开帘子,探头往外问,这都是些什么呀。
吉祥嬷嬷瞅了一眼元楉,笑着道,“都是殿下的吩咐,说太子妃第一次回府,莫叫人看轻了,这才让老奴连夜准备的。”
云洛这是回府祭拜,又不是省亲回门。就算空手而回,也没人说她半句不是。
连她都没想到这上面来,偏偏元楉想得如此周到。若是爹爹还在,她被太子如此宠着,怕是最高兴了
可惜他们都死了,看不见云洛幸福快乐。
云洛隐藏伤心的情绪,她谢过元楉便放下帘子,钻回马车,提起袖子擦眼泪。
陆栗翻身上马,“殿下,莫要担心,属下定将太子妃完好无缺带回来。”
上次太后也说了完好无缺,结果半月才将云洛还给他。
此时,元楉听见陆栗也说完好无缺,他心情并不是十分好。
陆栗发怵,他又说错了什么吗?
元楉摆摆手,马车缓缓朝宫门口驶去。
“等等我......”
元楉转身,看见蕊宁提着袍子裙摆,飞奔而来。待她跑到元楉身边,她气喘吁吁的朝马夫大喊,丝毫不顾淑女形象,“停下,快停下!”
元楉站定,将手悠闲的背在背后。风一吹,如蝉翼的袍纱迎风舞动。
他眉头拧着,不解的盯着蕊宁,她来做什么。话还没问出口,蕊宁就跑得没影了。
马车缓缓停下,元楉看见蕊宁一个健步跳上马车,对他挥手,“元楉哥哥,我会照顾好太子妃嫂嫂的,你就放心吧。”
元楉眉拧得更紧了,蕊宁这丫头不给云洛添麻烦就不错了。
元楉转身,不时的回头看早已消失不见的马车。他这才踩着沉重的步子,去上早朝。
庆嬷嬷守在宫门口,看着云洛的马车飞驰出宫,她急悄悄的跑回宫,向娴妃禀告。
娴妃轻哼一声,然后问起皇后那边的情况,“皇后还是将皇上拒之门外吗?”
庆嬷嬷点头,娴妃当即掀了几上的茶盏。
她想要的,人家皇后却偏偏不要。这人啦,就是犯贱的很。
“皇后最宝贝的就是她这个儿子,是时候让她掉掉眼泪了。”
庆嬷嬷点头,“娘娘放心,老奴一切安排妥当。”
与此同时,吉祥嬷嬷领着宫女站在通往东宫的分叉口,看着太子锤头的背影,她暗自叹气,这太子妃刚一走,太子就成这样了。
往后太子怕是离不得太子妃半步。
吉祥嬷嬷暗自琢磨,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上早朝的那条路,元楉每日都走,可今日他足足多用了一倍的时间,他进去的时候大臣们都到了,就差他了。
皇上听说太子妃今日出宫了,瞅着元楉那个面色,自然知道他这个儿子的心思不在早朝上。
暗自琢磨元楉可不能因儿女情长,荒芜朝事。
皇上咳咳,提醒元楉注意力集中。
元楉这才回过神来,各位大人陆续汇报各地修建水利的状况,约莫两个时辰之后,兵部侍郎这才禀告皇上,昨日后半夜陈大人越狱潜逃了。
这个陈大人就是亏空军粮,苛扣赈灾粮的贪官,也是他造的谣,说云连城与黑风寨勾结。
就在前几日,记载了陈大人罪证的几本账簿,出现在吏部尚书府里,也因此陈大人被抓进了大牢。
这事虽元楉未曾出面,但谁都知道是元楉所为。
偌大的京城,也只有元楉有这个能力,能将如此见不得光,藏得隐秘的账簿轻而易举找到。
谁让陈大人不知道好歹,造太子岳父的谣,这不是找死吗。
只是谁都不曾知晓,这个陈大人背后竟有如此大的能耐,就连死牢也能让他逃脱。
皇上气得重重的拍案,他限兵部一周务必将陈大人缉拿归案。
兵部侍郎领命之后,作势离开,却被元楉冷声质问。
“昨日逃了,为何此时前来禀报?”
这一声质问,让在场的大臣们为之一惊,殊不知元楉怒气从何而来。
兵部侍郎怯懦禀报,“昨夜........太晚了,”
元楉什么都没说,经过兵部侍郎身边时,睨了他一眼,“既然侍郎大人觉得晚,怕是身子老了,那就辞官回家歇着吧。”
说完,他丝毫不顾在场大人们的颜面,疾步走出宣和殿。
兵部侍郎脱下官帽,拜别皇上。周身的大臣们惶恐的很,兵部侍郎的官爵,被太子一句话就给罢免了。
皇上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纳闷的很,元楉这番所为何?
内阁大臣眼里跟明镜似的,他解释道,“殿下怕是担心陈大人报复太子妃。”
随即,在场的所有大臣都明白了,皆议论纷纷。
兵部侍郎虽未及时禀报,可也不至于被罢官呀。
大臣们头一次见太子为了一个女人,失了分寸。
皇上砸吧着嘴,他有些不悦,元楉就算担心也不能当着群臣的面啊。
日后元楉是要做一国之君的。自古以来,多少君王因女子荒废朝政,以至于遭遇灭国之灾。
皇上虽知元楉定不会如此,他就怕日后群臣联名,逼元楉杀了祸国的云洛。
那时候,才是大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