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承愣住了。
林宣自己也愣住了。
怎么一不留心就把真心话说出来了呢?
孙承额头微微冒汗,小心翼翼地说:“陛下,皇后娘娘说了,她已经歇息了。再叫她过来——不太好吧?”
林宣点点头:“嗯,那我自己过去就好了。”
孙承一时无言。看来他是挡不住陛下了。
只是...为了皇后娘娘凤体着想,他一咬牙,还是劝道:“陛下,娘娘正怀着龙胎,又染了病,身子薄,恐怕不好伺候皇上…”他暗示得已经够明显的了吧?皇上应该不是不怜香惜玉之人。
没成想,林宣用奇怪的眼神瞧了他一眼,道:“废话,皇后都那样了朕怎么会让她伺候?自然是我去照料她。”
孙承:“……奴才这就去传人通知皇后娘娘。”
“不必了。”林宣抬起右手往下压了压:“皇后睡了,朕悄悄过去就是了。不要打扰到她。”
于是不久后,孙承便目送着堂堂大乾皇帝林宣,做贼似的溜进了皇后睡着的寝居。
看着林宣颇有些滑稽的背影,孙承一时有些感慨。他仿佛回到了几年前,林宣还是太子、刚刚迎娶太子妃陆采漪的时候。那时候,林宣四更天要起来练武,便总是这般蹑手蹑脚地从寝居里出来,怕吵到还在睡梦中的陆采漪。
然而一晃便是几年过去了啊…孙承抬头仰望天空。今夜月明星稀,皇宫一片宁静。
林宣尽管脚步放得再轻,也还是被守在帐外昏昏欲睡的宫女灵儿听见了。她刚睁开迷迷糊糊的双眼,便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她刚要惊叫出声,嘴巴便立即被眼疾手快的林宣捂住了。她没注意灵儿涨得通红的脸蛋,附在她耳边悄声说:“嘘!朕来陪皇后,你去门外候着吧。”
灵儿听后不知为何有些黯然,但还是听话得出去了。
林宣走进床帐,陆采漪侧卧在床上,姿态优雅。林宣不禁感叹这真正的美人,连睡姿都是如此仪态万方。但那身形又实在是太过单薄,即使怀孕,整个身体也只缩在床的内侧,都几乎占不住四分之一,教人望着便心疼。
林宣深吸一口气,掀开一角被子,小心翼翼的躺了进去。
然而即使动作再轻,陆采漪还是微微有些醒了。当她感知到自己身侧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时,便惊得瞬间僵住。
林宣察觉到,轻声念道:“别怕,是我。”陆采漪的身子陡然放松了,却在下一秒又警惕了起来。
黑暗中,陆采漪睁开眼睛,并未转身说道:“陛下,臣妾有孕,身体不适.....”
啊,被误会了。林宣有些尴尬。
她解释道:“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我…我只是想陪在你身边。”
等了许久,陆采漪也没有回答,只是感觉她身子不再那么僵硬了。
林宣微微松了口气。这时,她才注意到自己正浸泡在一股宜人的香气中。而香气的来源,毫无疑问,正是她面前的女人。
她贪婪得多吸了好几口。在这令人心旷神怡的幽香中,倦意慢慢聚拢,林宣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将睡未睡之时,她本能地想要找寻、靠近那香味的来源,于是她迷迷糊糊地贴进了身旁人,将那香气霸道地圈进了怀中。
一夜好眠。
翌日早晨,因原主身体习惯早起,林宣一大早便醒了。
刚睁开眼,她便感受到自己怀里有人,而眼前是如瀑的黑色长发。她脸一红,暗骂自己睡觉不老实,干出这等轻薄之事。幸亏陆采漪还没醒,要不然她得怎么看她?
系统听到她的心声感到一阵无语,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拜托?陆采漪现在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抱一下不是很正常?收收你这初恋纯情思维好不好??”
林宣一愣,“哦,也是哦。”
“所以你能不能学学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稍微有点事业心??”007继续咬牙切齿苦口婆心中:“一日之计在于晨,麻利做任务去!”
他真的是失策啊,原本还担心宿主这种恋爱小白会不会一心事业误了正事,现在他倒要担心她太过沉溺美人乡咯!
林宣倒是一脸正直:“放心,我分得清轻重缓急,任务是不会落下的!”
说罢,她虽然稍微有些不舍,但还是松开了怀抱。她微撑起身子,注视着陆采漪的侧颜。肤若凝脂,朱唇圆润,睫毛挺翘,虽粉黛未施,却清丽脱俗,静卧床榻,显得安静乖巧。
有这等容貌,又才情非凡,又怎叫人能不痴迷呢?林宣想起了宁王,他上一世甘愿冒生命危险渡陆采漪出宫,倒是用情挺深,比原主不知好了多少。
林宣悄悄起身离开,临走还给陆采漪好好盖了盖被子。
当她一脚踏出寝居,便看见蹲在一边靠着墙柱打瞌睡的灵儿,见到她出来,便立刻清醒施礼:“啊,陛下醒了。”
林宣有些诧异。她让她在门外候着,她就这样候了一晚上?
“你一晚上都在这候着?”
“是的,陛下吩咐过的,奴婢不敢怠慢。”灵儿认真地说。虽然按规矩到了下半夜侍女便可回房歇息换班,但她还存了一点私心,想若在外候着,说不定能有机会伺候陛下更衣。
林宣微微有些自责,她还没完全适应皇帝思维,叫这么一个漂亮小姑娘干守了一夜,她也于心不忍。
便道:“你下去歇息吧,今天白天都可不用当班。”
此时,候着的小太监们也已通知总管孙承皇上已醒,他已带着一班宫女赶到,手上各捧着洗漱用具。
灵儿自知没戏,便答应了一声,退下了。
孙承在一旁眼光毒辣,立刻就看明白了这个小宫女抱了什么心思,但没言语。
林宣被迎至中殿洗漱更衣,她张开双臂任由下人们为她宫装。三日一朝,今天不是上朝日,不必着正式的皇帝盛装,她便选了一套黑白素色绣龙长衫。
“陛下今日上午安排是否照常?”孙承躬身问道。
原主作息规律,一丝不苟。按照平常,便是上午到御书房学习,下午批改奏折,傍晚练武,睡前再批奏折。
林宣想了想,道:“不。今早,我们去大狱一趟。”
孙承一惊:“不知陛下去大狱所为何事?”
林宣微微一笑:“探亲。”
大狱位于京城北郊,是关朝廷命犯之地,进去之人无不是戴罪死囚之身。
大狱丞夏之礼今天格外的恐慌。
一大清早,他还搂着新娶的小妾在梦中快乐似神仙,便有官差急急来报,说是皇上今早要来大狱视察。
这消息瞬间把他砸醒了,早饭都没吃便风也似的赶到大狱,抢着时间让下人将大狱署里里外外打扫一番,再对着镜子快速认真地修理了下自己的面容,皇上便到了。
大狱丞只是个八品末流小官,在京官中上朝都排不上号,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能够亲瞻圣颜,夏之礼想这是个机会,自己可不能放过。
他五十岁高龄还能不能再晋升,就看今天了!
“皇上驾到——”
夏之礼带领着一干官属向林宣的车驾叩拜:“大狱丞夏之礼叩见陛下,恭迎圣安——”
林宣下了轿子,道:“爱卿免礼平身吧。”
“谢陛下——”夏之礼站了起来,立刻使出吃奶的劲儿拍马屁:“陛下勤劳爱民,体恤官属,御驾光临,微臣实在感动。陛下如此圣明仁爱,我大乾比较繁荣昌盛,国运亨通!”
林宣无语,不就是来大狱一趟吗,被他说得好像拯救了地球似的。
夏之礼低着头,时不时向上瞟着林宣的脸色。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女帝。不愧是九五至尊,虽是女身,但却是女子中少有的英气,举手投足间便可显出贵气非凡。
孙承看出皇帝不想搭话,便说:“夏狱丞,陛下想去大狱里看看,请带路吧。”
夏之礼闻言脸却白了:“陛下…这这这,这大狱肮脏阴湿,邪气横生,里面皆是朝廷命犯,不知悔改,恐冲撞陛下龙体,微臣建议,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林宣皱眉,说道:“不去大狱,朕来这里作何?带路便是,朕都没担心,你担心什么。”
这夏之礼一副谄媚油腻之相,她一看就有点厌恶。
“这……”圣命难违,又怕招致皇帝厌恶,夏之礼只好顺从带路。
经过重重高门守卫,夏之礼边走边向她们介绍:“大狱共有六道关卡,每道各有二十名禁军守卫。狱□□关押囚犯一百一十二名,其中死囚九十三名,狱□□有两百名禁军轮班镇守。大狱虽比不得宫中司龙卫管辖镇守的诏狱那般严密,但里头关着的囚犯也必是插翅难逃!”
大狱算是公狱,而诏狱就纯粹是她皇帝的私狱了。
林宣点头,她一路走来,防守似乎确实严密。
牢房主体是一栋只有两层的椭圆形建筑,中间镂空是一块平地,表现好的囚犯可偶尔在这里放风。
林宣问道:“陆氏兄弟都关押何处?带朕前去。”
夏之礼愣住了,紧张地咽口水。他这算明白了皇帝突然视察的真正原因!
他低头,道:“随臣来,陆氏兄弟…在地下室关押着。”
大狱的地下室,是用刑场所,专门教训不听话的犯人。
地下室里格外阴冷,随从而来的太监们都冷得打颤。林宣也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这不仅仅是缺乏阳光所致,更重要的——她眯起了眼睛,眼中微微燃烧起怒火——这里应该倒下过不少冤魂。
这里赫然陈列着一排排令人望而生畏的刑具!
而空气中,也充斥着血腥、腐烂混合的臭味。
孙承忙给林宣递上喷了香水的帕子,却被她拒绝了:“不必。”声音冷漠。
夏之礼将她们带到一处牢房,便停下了脚步:“陛下,这里便关押着陆氏三个兄弟了。”
林宣眸子里泛着寒光,觑了夏之礼一眼,冷漠道:“夏狱丞,可否告诉朕,为何他们三人不与其他犯人一样关在上面,而是关在这里?”
夏之礼额头冷汗迭出,支支吾吾地说:“这…他们...他们三人不服管教,按狱中法律,便…便带到这里稍加惩戒…”
“按狱中法律?”林宣冷笑一声,夏之礼害怕得颤抖起来:“快开门!”
牢门一开,孙承往里头看了一眼,便迅速移开了目光。身后随侍也都不敢往里看。林宣倒是目不斜视,只是身侧的拳头攥得很紧。
狭窄的牢房,拥挤着三个男人。空气不流通,他们一打开门,便是一股比外面更浓厚的臭味扑面而来。
这三个身着破烂囚衣的犯人蓬头垢面,囚衣上血痕斑斑,三个人身上都有皮开肉绽之处,尤其是其中仰躺着的一人,不仅浑身是血,左手手臂竟是白骨森森!
门开了,也吵醒了这三个人,他们的目光集中向牢门,却看见平日里那威风八面狐假虎威的夏之礼卑躬屈膝,而他面对的正是——
新帝林宣!
孙承清清嗓子,正准备喊:“皇——”就被林宣阻止了。
他有些不解,只能看着林宣晦明莫测的侧颜。
牢房中三人可是心思各异。仰躺在干草堆上,伤得见骨的那人重重冷哼了一声,表明了态度。
其余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其中衣衫稍微整齐一些的,勉强站了起来,对着林宣做了一辑,不卑不亢道:“罪臣陆云尚,代臣兄陆云泽与臣弟陆云复拜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