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樊文曜辞别以后,叶蓁蓁回到了后院……
崔氏正伸长了脖子站在门口等。
见女儿回来了,她才松了口气,又埋怨道:“这么晚了还叫你出去做甚?来了什么顶顶重要的客人、要你这样儿的小娘子去见?”
叶蓁蓁有些烦躁,答道:“并没有什么客人,不过是祖翁找了个由头叫了我去……”
崔氏对家翁一向颇有微词、只往日藏在心里不敢表露。如今叶蓁蓁中选、令崔氏觉得自己的下半辈子既依无靠、又要与女儿永远的分开,心中对家翁的怨恨又多了几分。心想你在皇上跟前也能说得上话、怎么也不帮着说一说……
当下,崔氏便皱眉道:“深更半夜的又作什么妖了?”
叶蓁蓁看了母亲一眼:“祖翁说,你见天的嫌弃二婶娘,可今儿却……”说到这儿,她也没法子像祖翁那样训斥自己的母亲,便用了委婉些的说辞,“……却那样厉害,简直盖过了二婶娘!祖翁还说,我不可能像……嗯,可不能像二婶娘那样!”
说完,她自顾自的进了屋。
崔氏呆住,面皮瞬间红到发紫!
她又羞又臊,喃喃说道:“……才没有!没有!哎……天哪,难道今儿我真和罗氏一样嘛?”
叶蓁蓁自回屋歇下。
第二日一早,惠氏便带着武幸姝过来串门子了。
小汪氏知道了底细,便邀了惠氏过去说话、又命崔氏作陪……其实也就是想更多的了解惠氏、了解武家。
武幸姝则跑去找叶蓁蓁。
叶蓁蓁早知道武家人会来,一早儿就支开了婢女们……
武幸姝见四下无人,拉着她的袖子笑:“恭喜嫂子……不不不!恭喜姐姐啦!”
叶蓁蓁的脸儿涨得通红,扣住了右手的拇指与食指,本想好好教训她、狠狠地给她来一下子的,却又有些舍不得,最终一个暴栗、弹在了武幸姝头顶的发髻上!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她低声嗔怪。
武幸姝吐了吐舌头,伸手摸摸自己的发髻,笑了,“好姐姐,我说错了话,向你赔个不是,求你别恼了我……以后就罚我一辈子被姐姐欺负!姐姐,你就饶了我吧……”
叶蓁蓁被她闹得面红耳赤,索性把头别到了一旁、再不理武幸姝了。
可过了一阵子,她又忍不住,轻声问道:“六娘,我……我想见一见他。”
武幸姝看起来很是高兴,掩嘴笑道:“知道知道!所以今儿我可不就巴巴的来了?可你也晓得的,我二郎哥哥他呀,今儿不得闲、明儿也不得闲!”
听了这话,叶蓁蓁便知,武霸图是真考科举去了!
“……不过呢,后天他就得闲啦!”说着,武幸姝朝她眨了眨眼,笑道,“蓁娘姐姐,你看这一天比一天暖和的,不如咱们出去踏踏青?”
叶蓁蓁心里一动。
也对……
呆在伯府里见面?
呃,好像有点儿不像话。
那么,去外头见?
那也要有个由头才是。
想想,踏青就是最好的借口啊!
寄姐儿突然在院子里高喊了一句,“五娘子,有信到!”
叶蓁蓁一怔。
她起身,走去开了门、接过了寄姐儿递来的信,复又关上了门。
抽出信纸粗略一看……
却是陶夭夭写来的信儿?!
信上说,也不知道叶蓁蓁还记不记得和她的约定,但她很想邀请叶蓁蓁出门踏青,并且有三个备选之地:一是京郊的静安寺,一是皇家猎场,一是临州她外祖母家。看叶蓁蓁想去哪儿,她也好早些安排。当然若是不想出门的话、也行,那么她就上门来拜访好了。
叶蓁蓁并不想去静安寺。她年年去、太熟悉了也没什么新鲜感。且上回在那儿遇到朱正羽,她被吓得不行,如果可以……大约以后也不会想去。
她也不想去皇家猎场,那是贵人出没之地,要是遇到了淳王宁王、那可不是好事儿!
所以……
去临州?
武幸姝好奇地问道:“姐姐,谁给你写了信来?”
叶蓁蓁便略解释了几句。
武幸姝眼睛一亮:“姐姐,去临州啊!咱家的温泉庄子在那儿呢!你不想去看看你的菜么?听说他们把葡萄藤给移了过去,怕是就快有新鲜的葡萄吃了呢!”
叶蓁蓁瞪大了眼睛!
——在春天里就能吃上葡萄?
呀,有点期待诶!别说春天里的葡萄了,就是秋天里的葡萄……她也从未见过长在藤上的!
好想去看看!
武幸姝又道:“咱们还可以在温泉庄子上泡澡儿!一边泡着热水澡、一边吃冰葡萄!”
叶蓁蓁咬住下唇。
呃……
怎么办啊,好像更想去了!
可是——
去了临州,还能见到……武霸图么?
叶蓁蓁面红红的,想问,却又实在拉不下脸。
武幸姝已经扳着手指头算起了日子:“今儿初九、我二郎哥哥进了考场;明儿初十、咱们出发,大约傍晚就能抵达温泉庄子,歇一晚上……三月十一一大早,二郎哥哥就被放出考场啦!他骑快马去临州,应该中午前就能赶到!”
“咱们在庄子上玩两天也差不多了,十一、十二……所以咱们十三的一早回,晚上能回到京城,十四、十五歇两日,十六日上殿试,十七我二郎哥哥上门提……”
听到武幸姝说得太麻溜、险些将“提亲”二字都说出了口,叶蓁蓁急忙红着脸儿打断了她:“那就去临州!”
武幸姝掩着嘴儿笑了起来。
“也别改日了,呆会子我就去找我娘,把这事儿说了,最好今天就能定下来!对了姐姐,你娘肯放你出门去临州么?”临州距离京城还是有点儿远的,武幸姝又有些担心。
叶蓁蓁笑道:“她自然是不肯……”
武幸姝“啊”了一声,满脸的失望。
叶蓁蓁又道:“但若是和陶家的夭娘姐姐一块儿去,想必我娘是同意的。”说着,她走到案前、从石杯里倒出些清水在砚台上,拿过了墨条开始研墨,又道,“我这就给夭夭回信……对了,六娘可知道、定淄候府的陶夭娘外祖母家的庄子、距离温泉庄子远是不远?”
武幸姝想了想,答道:“并不是很远!怎么说呢……咱们和庄家的庄子全都背靠着同一座山,只咱们家的庄子靠着山的东边儿,她们家的庄子靠着在山的南边儿……”
正在写回信的叶蓁蓁一顿笔,又问:“你也认得陶夭夭么?”
“我认得她、她应该……不认得我罢!”武幸姝答道,“毕竟我家是布衣,她么,既是皇后娘娘的亲外甥女儿、又是候府的嫡长女……也就远远的见过她几次!”
叶蓁蓁三下两下写好了回信……
武幸姝凑过来看了一眼,见她写的内容是“明天我将与家人一同去临州走亲戚,不如咱们就在那儿碰面”之类的寥寥数语。
只是,武幸姝睁大了眼睛,惊叹道:“姐姐的这幅飞白草书……写得可真好看!天哪,这字也忒大气了,若不是亲见姐姐写的,我、我还以为……还以为是个胸怀天下的伟岸郎君写的呢!”
叶蓁蓁怔住。
不是六娘提醒,她还真没意识到这个。
她一把便将那纸揉了、扔进纸篓,然后又重写了一张内容一模一样的。
只这次,她用上了小娘子们惯用的簪花小楷。
武幸姝再一次瞪圆了眼睛:“姐姐,怎么这字儿也这样好看!你和我说实话……究竟会几种字体?”
叶蓁蓁搁好了笔,笑道:“我家祖翁的书房里有几样字帖、我就会几样。”
“求姐姐教教我!”武幸姝一脸的艳羡。
叶蓁蓁朝她笑了笑,先是扬声叫了寄姐儿进来,让把她刚写的信纸吹干了墨迹,交给陶家的信使、让带回去。
寄姐儿走了,叶蓁蓁才翻找出自己初习书法的一本字帖,递给了武幸姝:“这个你拿回去,若有功夫的话,把每一个字至少临摹十遍以上,再多揣摩那些笔折钩捺……练习惯了就好了。”
武幸姝接过一看,眼睛再次瞪得溜圆!
“天哪!这是、这是……前朝书圣柳大娘的真迹?”她失声惊呼。
叶蓁蓁笑了笑,没说话。
——柳大娘的真迹字帖算不得什么,所以祖翁才会让她练这个、以作为书法入门的临摹字帖。在她家祖翁的书房里,甚至还保存着几百年前好几位书法圣家的真迹呢!
但武幸姝已经激动的不行,捧着字帖快要哭出来了……
叶蓁蓁怕她真哭,想要转移话题。想了想,她问道:“六娘,你家大郎哥哥……到底是何方人士呢?”说完,她便紧紧地盯住了武幸姝的脸。
准确说来,她是在观察着武幸姝的表情。
武幸姝愣住。
——按说,这话未免问得也忒奇怪了吧?!
武家的大郎还能是何方人士???
可是——
武幸姝却十分谨慎地答道:“姐姐,我到底是家里最小的一个,我出世的时候,大郎哥哥和二郎哥哥都已经会帮着娘亲做活计、养活我们这些小的了。所以我是真不知道……”
“要不,等你见到了我二郎哥哥,你再问他?”武幸姝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叶蓁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要真知道了,恐怕……就被绑上你家的贼船了!”叶蓁蓁冷着脸说道。
武幸姝吐了吐舌头,不敢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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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叶蓁蓁和武幸姝去了小汪氏那儿,两人分别钻了个空子、向自家的长辈说了临州之行……
惠氏当然是求之不得,因为今儿她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嘛!
昨晚上儿子特意交代了她、说今日蓁娘必定会约他。只是他要赴考场,怕是不能应邀。所以要想个法子把连同蓁娘在内的叶家人约出来、不拘在哪儿……只要是在三月十一的那一日就成。
于是,惠氏连忙邀请小汪氏去自家的临州温泉庄子上春游、踏青。
小汪氏也求之不得——先前她也知道、惠氏曾经隐约含糊地向崔氏流露出想结亲的意思,但崔氏一直都看不上武家,所以小汪氏只好把惠氏当成一般的老亲来走动。
现在不一样了啊!
既然自家的孙女儿是愿意的,小汪氏当然也想好好了解一下武家。能上武家去看看实际情况……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于是,小汪氏与惠氏愉快地达成了出行约定。
两家约定,明儿一早,城外驿马亭见。
等碰了面、再一块儿往临州去!
叶蓁蓁也去前院禀告了祖翁,求祖翁跟着一块儿去……
祖翁想了想、欣然应允。
只有崔氏很不高兴,心想女儿都入了选、指不定哪天就要送进宫里去了,伯爷怎么还不去活动活动?赶紧求皇上撤了牌子才是正经!
可伯爷不但没动静,反而还一大家子气定神闲、心安理得地跑出去游玩?
崔氏很是忿忿不平。
但后来听说……是陶夭夭约的???
崔氏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