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汪氏聊的都是安全话题——如今的小娘子们都被娇养惯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平白惹出不少笑话,于是就带着孩子们去了一趟乡下,不料还真的闹出了不少笑话。
就比如说小四得了只兔子、非要喂它吃鸡腿儿;又比如说小四还以为黍、稷等物是从米缸里来的,这回去了乡下才晓得原来谷物都是长在地里、要农人悉心照料着施肥捉虫灌水除草,最后还要收割了去了壳晒干了去了砂石才是咱们能吃的粮食……
小汪氏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句句不离四娘子。
淳王妃附和着、含笑看着四娘子,时不时偷偷瞄一眼叶蓁蓁……
叶蓁蓁只假作看不见,立于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四娘子则低垂着头、羞涩地依偎在小汪氏身边,也不说话。
只是——
小汪氏这么一晒孙女儿……
在座有娃的可就都坐不住了!
丁侧妃:“我们王府的博郎也不差!三年前才十二呢、皇上就夸他体面、给封了济阳候,今年他还瞒着家里去参加了科举!我们王爷还怪他呢,说怎么也不和家里说一声!还说科举是天下寒门学子鱼跃龙门的路子,你一个宗亲……凑啥热闹呢!可我们博郎却说,他就是想证明给天下人看,宗室也不全都靠祖荫,也有真本事!”
米氏也忍不住来了一句:“我们家的二郎……今年也去参考了……”
崔氏也有想夸一夸自家女儿。
只她还没来得开口……
淳王妃便嗔怪道:“哪有你这样儿、出门做客还拼命夸耀自家孩子的!”
丁侧妃有些不舒气:“可后来王爷也夸咱们博郎了啊……”
米氏被彻底无视,不由得有些讪讪的。崔氏则暗中松了口气,心道幸好刚才没抢着开口,否则被一块儿无视了……得有多丢脸啊!
淳王妃便转头向小汪氏说道:“我们家丁侧妃啊……就连太后也说她太直率,伯夫人莫要怪她不会说话!”
小汪氏笑道:“我见什么怪,我是在替王妃感到高兴!毕竟家里头的儿郎争气,这当娘的才有底气不是?”
淳王妃噎住。
——济阳候是丁侧妃生的,淳王妃却是淳王的第三任继室。她嫁进王府的时候、济阳候都已经十岁了,是以她对济阳候不但没有抚育之情、反而要避嫌。
济阳候再怎么能干,也与现任淳王妃无关。
倒是一旁的丁侧妃听了,把腰杆儿挺的直直的、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儿。
淳王妃呵呵笑了几声,索性也懒得再做戏,便道:“说起我们博郎啊,自上回在宫里见了府上的五娘子一面、便惊为天人……今儿他也跟着来了,正在外院候着,伯夫人也见一见?”
场面瞬间再次陷入了尴尬的寂静之中。
叶蓁蓁咬紧了牙关。
——明知她在宫里选秀的时候已经被钦定了,淳王妃却还要强行相看?
这不是仗势欺人是什么?
这不是无视君令又是什么???
现场无人说话。
叶蓁蓁冷着脸垂低了头,立于一旁、也不开腔。
倒是崔氏颤声说道:“娘……”
小汪氏打断了她的话,对淳王妃说道:“虽老身这么说……不大适合,但这事儿……也确实不适合,家下小五在宫里待选的时候,已被皇上钦定,再与外男相见,恐不合规矩……”
淳王妃笑道:“也不让五娘子见的,就想进来给您请个安、让您见一见。”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且济阳候也已经到了叶府……他虽是亲王庶子、却也封了候爵,叶家祖翁却仅为伯爵。如今济阳候自贬身份要进来给伯夫人请安,已经够低姿态的了。
再拒绝……
那可真是在打淳王府的脸了,且对宁乡伯府也无益处。
于是,小汪氏笑道:“……可真是折煞老身了。”说着便吩咐裴嬷嬷,“吩咐下去,济阳候爷虽未及冠,好歹已经封了爵,他要进咱们院子里来,叫人都避一避,另外……领了小娘子们回去。”
淳王妃笑道:“何必这样劳师动众,且小娘子们与博郎年纪也差不离儿,娘子未及笄、郎君也没及冠,实在不必守那些死规矩。”
——还真犟上了!
小汪氏面色不变,笑道:“王妃说的是。”遂又转头对裴嬷嬷说道,“让人抬了屏风上来,教小娘子们都去屏风后头避一避罢!”
裴嬷嬷是小汪氏的心腹,早已揣摩到主子的心思,当下便下去布置了。
不多时,后院里清了场子,裴嬷嬷也命人抬了一副屏风上来……
淳王妃与丁侧妃一见那屏风,脸色就垮了下来。
——居然不是轻纱屏风?
非但不是、而且还是一副……八页的实木镂花屏风!嗯,这屏风也不全是实木,脚底处有镂空的雕花,要是小娘子们站在屏风后头,倒是可以看到她们的裙摆的。
但那又有什么用!
今天姐妹仨穿的都是同样颜色的衣裳!
淳王妃与丁侧妃都很不高兴。
哼哼,勋贵人家总会遇到在走亲访友的时候遇到男女大防之事,谁家没准备几副轻纱屏风?
要是隔着轻纱屏风,就算不能将人看个仔细吧,也能朦朦胧胧的看清个四五分。
而今天淳王妃带着济阳候来,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让叶府中人看一看济阳候的模样儿;如今叶家弄了一幅这样儿的屏木,岂不是……
公然拒绝了淳王府想要联姻的试探?
一时间,淳王妃面沉如水。
丁侧妃面上也不大好看。
等到仆妇们安放好了实木屏风,三娘子才带着叶蓁蓁出列,大大方方地朝着小汪氏淳王妃行礼:“……启禀祖母、启禀王妃娘娘、侧妃阁下,既有郎君到访,还请容我等姐妹暂避一二。”
礼多人不怪。
淳王妃微笑着冲着三娘子点了点头。
这时,小汪氏也拍了拍四娘子的后背。四娘子便也乖巧的站起身,朝着女客们行了个礼,回到了姐妹们中。
姐妹仨按序齿排着队儿走到了屏风后。
只是,刚走进屏风后头,三娘子就朝着四娘子使了个眼色。
四娘子会意,扯了叶蓁蓁一把、不动声色地与她对换了个个儿。
叶蓁蓁心下感动。
——按排序,她就该站在最后。但这会儿四姐和她换了个位置……她就被两个姐姐给一左一右的护在了中间。就算呆会儿出了什么意外,总有两个姐姐替她挡着。
见小娘子们都已经避开了,小汪氏这才说道:“去请济阳候爷进来一见罢!”
裴嬷嬷出去传话,没一会儿就带了个俊俏郎君进来。
叶蓁蓁和姐姐们躲在屏风后头,从脚架下方的镂空处看到了济阳候的靴子,双靴子的筒沿上绣着一圈样式十分奇特的云纹……
三娘子和四娘子倒也罢了,叶蓁蓁却睁大了眼睛!
——她见过这双靴子!
在宫里选秀的最后一日,皇上举办群芳宴,皇室宗亲们也来了。
当时叶蓁蓁站在第一排,距离她最近的应该就是济阳候,那会儿他也穿着这双靴子。
“在下见过伯夫人,愿伯夫人身子康健,万事如意!”
济阳候清越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汪氏道:“不敢当、不敢当……候爷请坐。”
接下来,小汪氏就没怎么开口说过话……全是丁侧妃在夸她儿子如何如何好,再加上淳王妃不时的接上几句……
倒也还算热闹。
叶蓁蓁与姐妹们躲在屏风后头,心中十分戒备。
这时,丁侧妃大约是夸她儿子夸得有些兴奋过了头,一边说起济阳候的种种“壮举”,一边在离了座儿、不停地在屋里走来走去!
最后丁侧妃走到了屏风前,假装一个不小心,推了屏风一把……
不料那屏风是实木做的,她虽推了一把、却没能推动!
这下子……
丁侧妃傻了眼。
淳王妃得意地笑了起来,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儿。
崔氏则被愣住,米氏更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就奔过去想要扶住屏风!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实木屏风、重得很呢!要是真被丁侧妃给推倒了、岂不把避在屏风后的小娘子们给压坏了?
小汪氏很是不悦,吩咐裴嬷嬷道:“阿青去扶了侧妃过来坐着……”
丁侧妃眼珠子一转,又见米氏已经过来“扶”,心想索性破罐子罐摔算了!
于是她高声叫道:“三少夫人当心!”
与此同时,她却伸出双手、狠狠地推了一把米氏……
米氏“哎哟”了一声,被丁侧妃狠狠推去,一个重心不稳、果然扑向了屏风!
也幸好那屏风够重实、裴嬷嬷也正好过来了……米氏刚扑上去、裴嬷嬷就一把拉住了她,那屏风晃悠了几下、没倒,惊魂不定的米氏也就着裴嬷嬷的搀扶、堪堪站稳。
丁侧妃大怒,心想这屏风是什么料子的,怎么这样实忱?!
她索性跑到了屏风后,一把拉住了“叶蓁蓁”、就死命地把她往外头拽,嘴里还叫嚷道:“哎哟五娘子当心!别教这屏风倒掉了……这样厚重的东西、莫把你给压坏了!啊,怎么是你……”
原来,被丁侧妃从屏风后头拉出来的,却是……四娘子?
再一看……
伯府里的好几个仆妇早已冲进了屋里,有过来护住了屏风的、有把屏风后头的两位小娘子给护住了的、还有把四娘子从丁侧妃手里拉开的、以及过来请丁侧妃归位的……
丁侧妃知道,再闹下去,就是打自己的脸了!
她只得忿忿然跟着裴嬷嬷回到位子上、坐下。
淳王妃也觉得面上不好看,朝着小汪氏呵呵笑:“伯夫人,我们丁侧妃也是一片好意……主要就是怕三少夫人把屏风给撞倒了,才……哟,四娘子,方才丁侧妃是不是抓疼了你,怎么快要哭了?”淳王妃关切地问道。
米氏瞪大了眼睛!
——还要不要脸了?明明就是丁侧妃先推的屏风,怎么、怎么……
可对方是超一品的亲王妃,她不过一介伯府庶媳,就是被红口白牙的污蔑了又如何?还不是打落牙齿往肚里咽!
米氏气苦,气呼呼的坐在一旁不吭声了。
小汪氏则冷着脸,朝四娘子招了招手。
四娘子不傻,岂会看不出今儿淳王府的人上门、就是针对五妹妹的?方才她亲姊已经暗过过她、要保护好五妹妹,所以她才暗中与五妹妹换了个位置……
没想到,淳王妃她们还真是冲着五妹妹来的!
而丁侧妃刚才那么一下子……
体态纤细瘦弱的四娘子被高高大大、白白胖胖的丁侧妃那样大力一拽……她整个人都像风筝一样儿,差点儿飞了出去!
所幸被自家仆妇们给及时扶住了,这才没有跌跤;但也已经发乱钗落、好不狼狈。
这会子小汪氏召了她过去,四娘子便委委屈屈地过去了。
被祖母搂在怀里,仔细温柔地问着“可疼”,四娘子摇摇头,抚住了自己的右手手腕儿,带着哭腔说道:“回祖母的话、小四没事儿……也不疼。”
四娘子大病初愈,自有一股弱不禁风的病态,这会儿白着脸、强忍着泪水的模样儿……
凭是谁也不敢说她真没事儿。
小汪氏叹气,接过了仆妇从地上拾起来的、方才跌落在地上的金钗,亲手替孙女儿整理钗环。
济阳候看不下去了,朝着小汪氏与四娘子行礼:“家下侧妃无礼、伤了四娘子,在下替侧妃赔个不是……还请四娘子原谅则个。”
四娘子连忙站起身,哽咽着说道:“小女不敢。”
丁侧妃嘀咕道:“谁让你没事儿乱站……不站那儿、你也伤不着!”
“闭嘴!”淳王妃简直忍无可忍。
她铁青着脸站起身,朝小汪氏行了一礼:“今儿来,实在是叨扰了!且实在是对不住四娘子……他日再来府上给四娘子赔罪吧,我们就……告辞了!”
说着,淳王妃一拂袖,忿然离去。
丁侧妃亦有些生气,瞪了四娘子一眼,也转身走了。
倒是济阳候十分过意不去、冲着小汪氏说了好些赔罪的话儿,这才无奈地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今天更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