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王妃她们一走……
叶府女眷们面面相觑!
小汪氏一直勉强维系着的笑容不复存在,四娘子也咬着唇、乖巧地从祖母身边走开了。
只是,在离开祖母身边时,四娘子忍不住又看了祖母一眼。
小汪氏看着孙女儿红肿的手腕儿,关切地问道:“可还疼?”
四娘子含泪笑道:“谢祖母关心,并不疼……”
她亦极聪慧,当然知道方才祖母在人前那样捧着她、归根到底还是为了叶蓁蓁。但此时明明白白地看到了祖母眼中心疼,终于确信祖母还是关爱自己的,表情便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欢喜。
小汪氏叹气:“明明手腕儿都红成了这样!还说不疼!”
转头吩咐裴嬷嬷,“快去拿了消玉膏来交给你三少夫人!”
裴嬷嬷领命而去。
小汪氏又交代米氏:“呆会子拿了药膏子去……切记要给小四冷敷!”
“冷敷?”米氏一脸的疑惑。
小汪氏解释道:“这消玉膏是冷敷膏药……你去冰库里拿了冰来,教小四先净了手、把药膏子抹在手腕上,再把冰块儿敲得碎碎的,用手绢包了碎冰、敷在手腕上就好。也别敷太久、大约两刻钟的样子……”
“还没听过伤了手要冷敷的,”米氏嘀咕道,“一般不都说是热敷么?”
小汪氏有心事,故不耐烦地说道:“用热敷,反倒将於肿扩大了,到时候手腕儿一肿起来,没有三五日是化不了於肿的。这消玉膏最适合冷敷……好了我也不和你多说了,快把小四领回去、好生照看着,要是明儿还见她手腕肿着,我便拿你是问!”
米氏被吓了一跳,连声应道,“是,儿媳知道了。”
那边三娘子已经扶着妹妹、向小汪氏告辞……
小汪氏便道:“雁娘,你也先回去!”
正好裴嬷嬷拿了药膏子来,小汪氏又吩咐道,“阿青把药膏子给了你三少夫人,就去外院把伯爷请来……”
崔氏与裴嬷嬷都应了一声……
裴嬷嬷走了。
崔氏就打算领着叶蓁蓁一块儿走。
小汪氏却道:“雁娘自回去罢,蓁蓁留下,我有话要问她。”
崔氏愣住。
她狐疑地看看婆母、又看了看女儿,最终咬着嘴唇向婆母行过礼、慢慢地离开了。
一清场……
小汪氏急问叶蓁蓁:“在宫里的时候,她们和你打过照面了?”
叶蓁蓁如实相告:“……当时也没敢抬头看、一直低着头呢。隐约是见过了淳王妃,济阳候么、没认真见过,但有可能……皇上选秀的那会儿、济阳候就站在我跟前呢!”
小汪氏愁道:“怕是有古怪!别怕,等你祖翁来了……咱们一块儿商量!”
不多时,祖翁果然来了。
“妾身见过伯爷。”
“孙女儿见过祖翁……”
小汪氏领着叶蓁蓁向祖翁行了礼,先教叶蓁蓁把方才淳王妃一众的作派说了……
又道:“伯爷,按说……蓁蓁已经被钦定,淳王妃却又来这么一出拉郎配、到底是何典故?这、这岂不是藐视君令?”
祖翁神情冷峻。
叶蓁蓁也陷入了沉思。
她一直都知道,朝中大约有几方势力存在:淳王、魏家、萧家、朱家、并清流一派等等。
这几派的势力相互交错、形成了错综复杂的微妙制衡。
所以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遵守着表面上的规则。
如果一旦有什么突如其来的变故……
那多数是因为发生了打破平衡的事,以至于各方势力必须要主动宣战、或被动应战。
按说,叶蓁蓁已被钦定,淳王府无论如何也不能打她的主意。
现在淳王府敢这么做……
也就证明着,一定发生了什么变故!且这个变故、令淳王感到宁乡伯府的支持是很重要的,所以才会对叶蓁蓁有兴趣!
但是,也还有叶蓁蓁想不通的地方。
小汪氏猜测道:“难道说,宁王的一妻二妾……已有了着落?他们知道蓁蓁没选上,所以想来求娶?”
叶蓁蓁与祖翁同时摇了摇头。
“曜郎哥哥已经答应要娶清敏县主了,这才是淳王府的一石二鸟之计。实在没有必要再用我的婚事来绑住宁乡伯府……”叶蓁蓁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小汪氏想了想,又道:“那怕是皇上不同意曜郎和清敏县主的婚事。”
叶蓁蓁与祖翁对视了一眼。
看到祖翁眼中的默许,叶蓁蓁小小声把陶夭夭带来的消息给说了。
小汪氏大惊失色!
她呆了半晌,喃喃说道:“昭郎要知道了……依着他那火爆的性子啊,就算不被活活气死,也必会闹出什么事儿来、好让曜郎下不来台才是!”
“哎,咱们的皇上……看起来仁慈、实际才是真厉害!瞧瞧、既然樊家要站队,皇上便用这一招来离间樊氏兄弟。以后他兄弟二人反目成仇了、这家宅不宁的,哪儿还能顾得上仕途!”小汪氏叹道。
祖翁沉吟道:“甭管他们怎么变,总之咱们以不变应万变罢!”
说着,他又交代小汪氏:“这几日就别让孩子们出门了,过上三五日等朝中来了消息儿再说。”
小汪氏看了叶蓁蓁一眼,点点头:“妾身都听伯爷的。”
叶蓁蓁红了脸。
——等朝中来了消息儿再说?
那岂不就是等着武霸图中举、皇上赐婚?
她心里怦怦跳、脸儿烧得慌。
祖翁交代了几句家务事,便又去了前院。
小汪氏被淳王府的事儿搅得心烦,便打发叶蓁蓁回去了。
不料,她刚一回到小院,便听到崔氏正怒气冲冲地发火呢!
——寅姐儿被她骂到哭鼻子,庞嬷嬷缩在茶水间里不敢出来。
叶蓁蓁连忙上前问怎么了……
寄姐儿红着眼圈儿告诉叶蓁蓁,就是寅姐儿沏茶的时候、不小心从漏隔里跑了两片茶叶出来、带进了茶碗里,故此惹怒了大少夫人。
叶蓁蓁默了一默,叹气。
她教寄姐儿拿出二百个钱、赏给寅姐儿;又翻出一套已经小了、穿不上的旧衣赏给寅姐儿;最后还放了一天半的假,教她回后头下人巷的家里歇着,后天再回府当差。
寅姐儿欢天喜地的拜别了小主子,兴冲冲地拿着东西离了府。
叶蓁蓁又打发庞嬷嬷去做活计……
庞嬷嬷这才从茶水间里出来,忙不迭的去了。
叶蓁蓁进了屋。
崔氏正坐在窗下垂泪。
见女儿进来了,她把手里的帕子一摔,怒道:“……我晓得!如今我倒成了外人!你们一个二个的都避着我!他们看不起我、嫌弃我也就罢了!你却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怎么连你也……”
叶蓁蓁没吭声,只自顾自地沏了杯茶,双手奉上给母亲。
崔氏抽噎了两声,接过茶水喝了两口,觉不冷不热、不浓不淡的正合适……方才又哭了一阵子,正觉得口干,便一口气饮尽,又道:“再给我沏一杯!”
叶蓁蓁含笑又沏了一杯给母亲。
崔氏再喝了半杯,终于觉得好些了。
叶蓁蓁这才说道:“今儿淳王妃来,似乎是冲着我来的……”
崔氏叹气:“可惜你被钦定了,要不……要依我看、淳王府也是极好的。济阳候就更好了,他今年也才十五,就比你大两岁!他虽是庶出、但他是宗室啊!以后不拘他有没有出息,总之肯定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和体面,我就不明白,你们一个二个的……”
“防的可不就是这个呢!”叶蓁蓁嗔怪似的看着母亲。
崔氏气结:“防什么?我问你、你到底在防什么?如今你都被钦定了!以后最好的出路就是入宫为妃……妃子?呵呵……妃子啊,那是面上说得好听,其实还不就是给人当小老婆!一辈子要看正室的脸色!”
“如今淳王妃亲自上门相看你,定要想求娶你为济阳候夫人!那可是候门正妻啊,多大的体面!我就不懂了,你们几个做什么非要把事情弄得那样僵?就是不想和淳王府联姻、好好说不就行了,非要把淳王妃得罪了才高兴,以后我们宁乡伯府怎么办啊?”崔氏气苦。
叶蓁蓁按压住心里的烦躁,努力解释道:“娘,我可已经被钦定了啊,淳王府还要这样明目张胆上门来相看我?她们把皇上当成什么了?犯下这样的欺君之罪,淳王不怕皇上责怪、那是因为他是皇上的胞弟!有魏太后给护着!可我们宁乡伯府又有何底气得罪皇上?”
崔氏一噎,忿忿不平地说道:“你要嫁了济阳候,那也算是皇上的侄儿媳妇了,皇上一向仁厚、必不会为了这个而恼了你、恼了我们叶家的。”
叶蓁蓁扶额:“我被钦定了、也是皇上的意思。我乖乖听话、是顺从君令,我要是不听话、皇上让我东我却要往西的……您凭着觉着皇上不会和我一般计较?娘啊,您要是这么想、就已经犯下了欺君之罪了!”
崔氏语结。
“再一个,济阳候的生母就是丁侧妃,丁侧妃的为人怎么样,今儿娘亲也有见识了,您真要我嫁给济阳候,以后日日夜夜都被丁侧妃折腾?”叶蓁蓁不高兴地说道。
说起这个,崔氏有些不服气:“济阳候不是还没及冠么,等成了年、总会搬出去开府的!”
“好,都听娘亲的!可您看看,淳王府一共六个儿郎,前三个已娶了妻生了子,嫡庶皆有,个个都是妻妾成群、屋里还有通房无数!娘亲也希望日后我也一样,嫁过去专给人当老妈子,上要侍候好几个嫡庶婆婆,中间要打点人情往来,且还要管教着房里数不清的妾、认不完的庶子庶女?”叶蓁蓁生气的说道。
崔氏张大了嘴。
她当然不愿意……
女儿就是她的命,是她唯一的血脉继承人!
她怎么舍得啊!
可是——
虽崔氏兀自嘴犟、其实心里头已经服了软,只还有些不服气:“我、我这不想着……横竖都是有妾的,与其让你给人去做妾、倒不如让你当个正头娘子!宁为鸡首勿为凤尾呢!再说了,那些个妾侍、不过就是郎君们的玩意儿!你要她们生、她们就是生。你要她们死、她们就得死……那还不是你一念之间的事儿?”
叶蓁蓁摇头、认真说道:“我绝不给人做妾,也绝不容许……将来我的郎君纳妾!以后,我就要嫁个……我全心全意待他、他也……一心一意对我好的人!”
崔氏一呆。
她突然伤心:“你想得可真美啊!哪儿有这样的神仙眷属!”
正哭着,崔氏突然想起一事——
“哎哟我现在可后悔了!蓁蓁啊,当初你武家婶子试探着想来和我结亲的时候……那会儿我嫌她穷呢,没答应!谁知道她家原来那样有钱的!在临州的时候她还和我说,想把那个温泉庄子过给你!”
“当时可把我给吓了一跳!她家那个温泉庄子……可不是我说,大约我们伯府的四个庄子加在一块儿,也就略胜她那庄子一筹罢!可她就那样轻飘飘地拿出来说、要把庄子赠与你!想来那样儿的庄子对她家说来、怕是不算什么吧!”
叶蓁蓁咬住下唇垂首不语,面上微微泛红,似轻染醉颜。
崔氏默了一默,突然说道:“哎……不对啊!”
叶蓁蓁愣住。
崔氏狐疑道:“在临州的时候,武二他娘还说,一回到京都、立马就过来把过地契的事儿给办了……甚至昨儿咱们在城门处分开的时候她又说了一次!”
“按说吧,昨儿都约好了……今儿必是要来的,怎么这才快晌午了,人还没到?别是虚情假义的罢?”
叶蓁蓁不爱听这个。
她站起身、进了那边屋里,又冷冰冰地抛下一句话:“娘亲何必以己度人?兴许武家婶子也就是有事儿耽搁了呢!”
说罢,叶蓁蓁便摔了帘子、进里屋去了。
崔氏一脸的莫名其妙。
她盯着那不停摇曳着的珠帘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
“这丫头!是不是看上武二了……”崔氏自言自语,然后又叹气,“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啊!以后我们娘儿俩可怎么办哟……”
复又独自默默的伤心落泪。